《忘川茶楼》羊角乐

4、第 4 章

　　隔日清晨，雨停风起。

　　吹散了湖上的白雾，吹落了几片粉白的花朵，树上圆润红艳的果子已经熟的差不多了，乔致秋索性关了乔家茶楼，带着小九和余音儿去摘果子，要酿制这落花酿，这果子可是必不可少之物，方紫苑听后，也跟了上来一同去摘果子。

　　一行四人行至七里堤处，三拐四拐，终于走到一处视野颇为开阔之地，小九卸下了包袱，在小溪边树下草地上铺了块毯子，四人席地而坐，清风过耳，涓流潺潺，好不惬意。

　　“一会多摘一些，有紫苑来帮忙，咱们也不用客气了。”乔致秋指了指溪边那两棵树道。

　　“我看这黄泉路两旁不都是这样的树吗，为何非摘这两棵树上的果子啊？”方紫苑有些不解的问道。

　　“半仙你有所不知，我们掌柜的每隔几月就来这，用酒浇灌这两棵树，十年结出来的果子都带着酒香，落花酿之所以这般香甜醉人也是因为酿酒时放了这果子。”小九伸手摘了颗果子递给方紫苑道，“你尝尝看，可别到处去说，要是给摆渡人听了去，摘了果子，您以后就没处讨酒喝了。”

　　李子般大小的果子，咬破外皮之后流出的大多都是汁液，甜而不腻，透着些淡淡的酒香。

　　“果真如此。”

　　小九支起了炉架，坐上了一壶溪水，泡了壶毛尖，茶叶缓缓的舒张开来，沉入壶底，茶汤颜色碧绿，不含一丝杂质。

　　清风袭人，茶香袅袅，果香醉人
　　。
　　余音儿站在溪旁，调了两下嗓子，一曲闺阁红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红妆闺阁梨挽墙，青梅绕，杏清香。
　　楼落斜阳对月唱，忆携手，遗薄凉。
　　晚来风急怎思量，月如钩，栎影晃。
　　晓诗初响梦夜惘，婉裙袂，剜心妄。

　　人们往往都是这样，相遇时一眼成茧，给自己画地为牢，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穷尽了一生时光缅怀，死后却也不得解脱。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茶汤冲了三四遍色，不减碧绿，滋味醇香厚重，就如同品尽了一世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恨痴娇噌，配上余音儿空灵的歌声，闺阁红妆，一口茶吃下去，竟想流泪了。

　　“音儿，歇歇吧。”方紫苑放下茶杯，轻摇折扇，语气间颇有些不自然。

　　“方公子竟听不惯这人世间的真情吗？也罢也罢，我不唱就是了。”余音儿轻咳了声，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你甭管他，你的歌声极好，想我听得多年的故事，也不及你一曲动人心魄，他不是听不惯，只是不忍听罢了。”

　　余音儿抬眼看了看方紫苑微红的眼眶，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方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情之一字，自古以来最是伤人，奴家早已看遍听遍，所以未觉出什么，倒是让方公子难过了。”

　　“不妨事，不妨事。”方紫苑连忙低头喝茶，企图遮掩过眼底一瞬即逝的伤。

　　茶从碧绿喝到了没色，耐不住性子的小九一会去溪里摸鱼，一会上树摘果，最后叹了口气坐到毯子上喊无趣。余音儿看着好笑，提议大家每人说个故事，小九果然欣然同意，老实的坐在那，却又一时半会想不出故事来，急的抓耳挠腮。

　　“猴崽子，就你最难伺候，平时日日都待在茶楼里，现下竟一个故事都想不出来？”余音儿笑骂道。

　　“这也不怪我，每次故事听到一半，掌柜总让我去干这干那。”小九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指了指身边的乔致秋，道，“不然就让掌柜的先讲，我先想想。”

　　“也对，掌柜的平日听过的故事最多。”

　　清风起，天边云卷云舒。

　　闽了一口茶，含在嘴里。良久。

　　“那我就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故事不长不短，小九余音儿凑到跟前，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方紫苑斜靠一旁的树下，闭上双眼。

　　乔致秋浅笑了下，娓娓道来。

　　那一年，雪很大，路旁的树枝都压断了。

　　一个少年随着因战乱被迫南迁的村民缓缓的朝南方走着，少年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露出来皮包骨的手脚都被冻的发紫，可他却浑然不觉，麻木的跟在村民的后头，一步一步的走着。

　　或许是因为那年的雪真的很大，也或许是因为少年很久都没吃上过一顿饱饭，最后终于体力不支的昏倒在雪地里。

　　在那个年代，每家村民都自身难保，因此并未管这个昏倒在雪地里的少年，仿若他不存在一样，继续向南方走着。

　　少年在雪地里挨饿受冻了一夜，想着应该就这样死去的时候，遇上了一位大约而立之年的男人，男人把他背进了大山里。

　　少年那时并不知道，救他的男人竟是这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男人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少年半月，人救活了，可却冻伤了双腿。

　　从那以后，少年便住在了男人的家里，男人收了少年为徒，并为他取名为苏叶，这一待便是八年。

　　苏叶每日清晨随着师父上山采药，正午归家洗衣做饭样样都做的很好，可师父的医术他却学不到皮毛，因此师父总骂他天资愚钝。可这并不影响师傅待他之心，每晚坚持为他熬药泡腿，施针按穴，以保证他可以如常人般行走。

　　师父嗜酒如命，苏叶心想既然学不会师父的医术，便学习酿酒好了，以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如此便在师父的书房搜罗了好多稀奇古怪的酿酒方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酿的第一批酒出窖时，成功的勾起了师傅的酒瘾，那时正直夏夜，山花香伴着酒香，香甜甘醇，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坛清酒，月下对酌，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美好了。

　　过了弱冠之年，苏叶开始不满足于山上的生活了，虽然悠闲，但他还是想到山下的大千世界走一走看一看，于是他便告辞了师父，并约好三年后定会回来陪师父安享晚年。

　　山下的江山此时已经改姓了，城中热闹繁华，苏叶在城里的东南角处开了一家小酒馆，刚开始的时候客人总是零星半点，可酒香不怕巷子深，慢慢的回头客越来越多，他卖的酒也越来越受欢迎，每日酒馆里都客满至深夜，三五人一桌，喝着酒说着古今以来的趣闻，热闹非常，苏叶很喜欢坐在店门口，听客人们说那些或喜忧的故事，仿佛自己也参与到其中，看人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