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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爷 ...

  •   潘子是个老实人,虽然他是被收养的,但他也从未想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奶就是娘吧。
      如果真是这样,潘子是有很多娘的。因为只是从土路边捡来的他,吃着百家奶,穿着百家衣长大。
      到了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的个子已经在村里算很高的了,浓眉大眼的,透着一股精气神儿。
      可这样的人,既不是种田的一把好手,肚子里也装不了什么墨水,看起来就是一个空架子。村里人觉得心善的投资算是亏了本。
      怎么办,怎能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那就当兵去吧。

      作为一只新兵蛋子,潘子被分到了炊事班,勉强算是一名炊事兵。只是他们班里没有太多事,刚开始几个月潘子一直和另一个新兵窝在厨房削土豆,连枪杆子边都没摸着。
      后来等潘子能挥舞把菜刀呼呼作响了,又有两个新兵接过他手上的刨刀,他们望着潘子身上不再属于炊事兵的标识,心底暗暗羡慕。潘子也摸着军装上的扣子,一脸平静地跟在辅导员身后离开,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
      热情友善的战友,谆谆教诲的班长,战斗的前夕如此美好。可当后来潘子每每想起第一次上战场的情形,手指夹着烟微微颤抖。
      对一个十八岁少年来说,那是一场噩梦。
      可潘子又是幸运的,开阔的阵地,比潮湿闷热的雨林游击要好的多。战线拉的很长,周围的人都握着枪严阵以待,潘子也不禁紧张了起来,初次战斗的兴奋被压抑的气氛打磨,只剩下双手的持续颤抖。
      前些日子还觉得和蔼的班长凑了过来,语气带着潘子从未感到的严厉,“第一次上战场嗬,拿出你平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来!”
      远处原本稀稀疏疏的枪声突然密集了起来,潘子闭了闭眼,战场上的每一处细微的声音似乎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听到了敌人的惨叫声,鲜血溅落并慢慢渗入沙地的想象也在眼前浮现。他此时才意识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生命的流逝消亡,没有战友会关心身边的人,那是医护人员的事。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杀敌!杀敌!保家卫国!
      当个战斗英雄的美梦破灭,潘子对战场产生了一丝恐惧。
      老班长见状,一巴掌呼到潘子头上。
      “愣在这干啥,上前线不是为了在沟里待着的!”
      潘子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慢慢吞吞地挪出战壕,却只见一个拉了环的手榴弹掉在了几米之外。
      “趴下!”千钧一发之际班长扑了过来,两人匍匐在地面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潘子有点喘不过气来。然后爆炸就是一瞬间的事,潘子感觉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耳朵缓了好一会,嘴里也在“呸呸”着——没有防备地吃了一嘴土。
      班长的手扳着潘子的脑袋,凑到他耳边大声的说:“看到没有!打仗就是如此残酷!但你身后......”
      潘子明白他的意思。
      新兵,刚刚离开熟悉的家乡。他们的身后,有着年迈的父母,有着新婚的妻子,甚至有可爱的孩子。哦,还有养育他们的祖国。这一切,不容一丝侵犯。
      潘子端起了手中的枪。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村里没有姑娘愿意等他,更别提孩子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更是一名守卫边疆的中国战士。
      几年一晃而过,渐渐只有零星的枪声了,战争似乎接近尾声。战士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潘子接到通知的时候有一丝恍惚,像是有人从自己心里抽出了什么,又填补了些什么进去。行李没什么好收拾,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军队发的。他随着人流浑浑噩噩地上了军卡,转火车,再挤上一辆大巴。
      当他的脚再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时,不免有些迟疑,这里的变化太大了,村口的池塘,最东头的老槐树......人们从他身边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却似乎从未没人疑惑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他半是打听半是摸索地找到了村支书的家,村里为数不多的新房子。村支书看起来只是三十出头,却显得圆滑世故,和潘子慢慢打太极。当潘子走出他家时,就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自己没有户口,二是这事出了岔村里管不了太多。
      几日来归程的颠簸辗转和此时的期望破灭交织在一起,潘子有点累了。似乎昨日还在战场上与敌方厮杀,今天就已站在安定祥和的故乡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可却没有人认出他来,那个斜靠在老树下风尘仆仆的男人,是五六年前嘻嘻哈哈与各家孩子顽皮耍闹的小潘哥。
      潘子思考了许久,还是拖着行李袋去了村里唯一一家招待所。他现在身上倒也有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钱,几年生活还不成问题,但以后就难说了,他得给自己找份生计。头有点晕,潘子摸了摸口袋,有剩临别时战友整的两条卷烟,正好提提神。把烟从口袋里拿出来时,还捎带了一张纸片——貌似是哪个大老板的名片,当时一熟人塞进去的。
      潘子不是不识字,但也懒得看了,团巴团巴打算一扔了之。不过随即一琢磨——这或许是条路子。
      “长—沙,吴—三—省。”潘子努力把名片抹平,不过也就这么多了,再加上最底下一个地址,但他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一周后,潘子把自个捯饬捯饬,收拾一下行李就又坐上了大巴。望着窗外无垠原野,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总归是离开了,多多少少应有些悲伤,虽不像几年前哭的涕泪横流,也该是惆怅一番的。可此刻心里却只剩下如释重负,或许还有丝兴奋。
      潘子摇头苦笑,这又是怎么搞的。
      辗转到了名片上打印的地址,潘子意外碰见了昔日的战友,晚上两人勾肩搭背地跑去喝酒,得知来意战友一拍大腿说哥们你来的早还真不如来的巧,我还真能给你介绍进去。两人约好时间过几天再去。
      几日后。
      望着面前古色古香的院子,潘子有点惊讶。按他的想法,那些大老板都是住什么洋房的,住这些老房子的该是些文化人。战友见他站在门口发愣,一拍他肩膀,“怎么样?这才是真的大老板,给的钱才多呢。”又觉得有点不放心,因为潘子以前在班里就是出了名的犟脾气,他又叮嘱潘子了几句,两人就进去了。
      潘子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有钱的又有几个是老实人,多半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只是打算这几年努力一把攒够钱,然后随便去干点喜欢的事。
      谁又会知道,他最后把命留在了这里。后悔与否,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可惜此时的潘子是天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进了哪一行,也不知迈入了哪一个局。只是跟在战友身后慢慢走着,顺便瞅一瞅这别有洞天的院子。
      两人在一扇小门前停下,战友最后跟潘子说了几句就离开了,他也有别的事要做。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潘子想起战友叮嘱的话,走进去后又转身把门合上,房间内东西不多,一张木桌和两把对着的椅子,还有一个衣架。或许是紧张过了头,潘子拘谨地站在桌边,过一会儿就像是在站军姿,杵在那里。
      潘子感觉房间里的灰尘都要滞固了,这时门外才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人进来了。
      来者先是不慌不忙地把外套挂到衣架上,回头略显疑惑地说,“坐啊。”
      潘子这才笨手笨脚地移开椅子,掸了掸灰。他本还想搓搓手开个话头,但又觉得有点土气,就没有做了。
      “请问,您是这儿管事的吗?”潘子问的小心翼翼。
      那人似笑非笑地答道,“是,也可以说不是。”
      潘子有些疑惑,但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那我问你,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呢?”那人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桌上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
      潘子把名片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那人拿起皱巴巴的名片看了看,觉得有点好笑,又抬头看着面色紧张的潘子,开口问道,“你......”
      潘子顿时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把两手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潘子,潘东子的潘。”
      “哦,姓潘,带水带土,不错。你从哪儿来啊?”
      “当过兵,复原了,回家田也没了,不知道干什么好。想从这儿讨点手艺。”
      “杀过人吗?”
      潘子听到这话,心里一颤,但勉强维持住了面部的平静。
      “在越南,难免。”
      “以后跟着我吧,不用杀人,吓唬吓唬人就行了。”
      潘子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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