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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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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数月,流民纷纷揭竿而起,四处作乱。
本来,众人皆以为饥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因为吃不饱饭被逼得走投无路故而铤而走险反抗朝廷,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且惠帝已命太尉部署调兵镇压,想来不日便可平乱。可是,洽洽是这群朝臣们眼中的乌合之众,渐渐地从各地汇集到一起,由原本的散兵游勇,流匪草寇一点一点发展整合,最后竟壮大成了一支二十万人的起义军,这一下,朝野震动。
朝廷的烽火急递,八百里快马,向诸藩王发出了出兵的调令,因为掌握在中央的可以动用的兵马已经全部调动了,剩下的戍边兵马一则关防上不能调离二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朝廷只能从各藩国调兵。原本,各藩国的兵马虽然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可是,实际上,控制权全部掌握在各藩王手中,平日里的招募和粮饷也都由各藩国自行管理,朝廷对他们的控制力淡化到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名,虽然惠帝也知道很难调动,可是,火烧眉毛,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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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把朝廷的使者杀了?!”顾皓熵正在书房中与幕僚议事,晏翡怒气冲冲地忽然闯入,当着幕僚们的面,对着丈夫怒视道。
“你们先下去吧。”顾皓熵顾左右道。
“是,王爷。”一干人等心知肚明,纷纷退下。
“王妃,请自重!”顾皓熵风淡云轻地将手中的密札放到一边,淡淡看了一眼妻子道。
“自重?!京城被叛军围困,你却把朝廷派来送调兵令的使者给杀了,你叫我自重?!”晏翡情绪激动,几乎失控地向顾皓熵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要造反吗?!”
“朝廷的使者,是在来的半路上被叛军截杀的,本王,根本没有收到过什么调令,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顾皓熵随手端起一盏茶,慢悠悠地刮了刮茶沫子,浅浅啜了一口。
“你……你真的要造反?!”晏翡双目暴睁,震惊地看着丈夫。
“好好打理好王府,别的事情,就不牢王妃操心了。”顾皓熵将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看也不看晏翡一眼,道。
“叛军要是真的破城,没了太后、姑母和晏家,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做你的宁王?”晏翡看着顾皓熵这派姿态,显然是毫无出兵救援的打算了。
“我给你脸面,你才是王妃,我不给你脸面,你以为你是谁?!”顾皓熵目光冷厉,寒冰一般看着妻子。
晏翡闻言,绝望地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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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三十七年隆冬,大雪封城,起义军从两湖一路浩浩荡荡打进了京畿直隶。众藩王坚壁清野,自守一方,无人救援。
段潇鸣拿着朝廷的出兵调令与孟良胤在书房商议了一天了,泠霜看了看时辰,还是决定给他们送些饭去。
带着下人们将饭菜放下,泠霜便带人退下。
“少夫人留步。”孟良胤出声,叫住了她。
“有点事,想听听少夫人的意见。”孟良胤看着袁泠霜道。
“你们先下去吧……”袁泠霜吩咐下人们退下,上前关好了门。
“先生请说。”袁泠霜对着孟良胤浅浅一福身,道。
“如今天下局势,想必少夫人也有耳闻。昨日,朝廷的烽火急递送到了凉州,进退之间,大家各有见地,所以,我们想听听少夫人的见解。”孟良胤说话间,一派淡定从容,寥寥数语,也算十分客气。
“夫君持何种态度?”泠霜抬起脸来,望向段潇鸣。
“少主还没有决断。”孟良胤替段潇鸣答道。
没有决断就代表段潇鸣还没有表态。
“敢问先生,何谓进?何谓退?”泠霜一笑,问道。
“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先生身怀不世之才,学问见地都是我一介小女子可比的,如今天下之局势,或许在旁人眼中晦暗不明,但是泠霜相信,先生眼明如镜,哪里会看不真切?先生所谓进退之间,不过只在一事拿不定主意。”
“哦?何事?”孟良胤挑眉看着她。
“如今叛军已经直逼京城,按照目前来看,各路藩王没有一人出兵相救,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放眼天下,区区几十万乱军,何足为惧?之所以能一路畅通打到京城,不过是群雄并起,借天下大乱之机,妄图逐鹿中原罢了……”泠霜说着,话锋一转:“藩王之中,手握重兵者不乏其人,但是,如若轻易出兵,虽然说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可是,却也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机,这也正是各方实力派不肯轻易动手的原因。”“皇室衰微,由来已久,今上能保住皇位到今天,已是十分不易了。此番,天公不作美,先失天时,叛军趁势而起,起兵反抗朝廷围困京师,再失地利,至于人和,是早就不存在了的。既然诸藩王都坐观时局不敢轻易动手,如此风口浪尖,难道,凉州军能有这个实力去周旋诸王?”
“自然,连我一介小女子都看得懂的事情,夫君与先生,岂会不明,所以,先生想要从我口中得到的看法,不是对天下的看法,而是对袁家的看法。”泠霜一笑,毫不避讳地点破。也只有牵涉袁家之事,段潇鸣才不好开口相问,孟良胤才会想听她的看法。
“从父亲请旨丁忧开始,想必先生也已意识到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不过,以我对家父的了解,对于皇权的渴望,并不比任何一位藩王要少。如今天下大乱,我也不知道父亲的消息,只是,作为女儿,我认为,如果是良机,家父必定会出手,至于如何出手,我自然也不清楚。所以,所谓进退,根本不存在,如果是可进之机,袁家自然会出手,而以目前凉州军的实力,想必与袁家几十年根基,还是有悬殊的,如果是应退之局,那,凉州军只需按兵不动即可。”说到这里,袁泠霜专向段潇鸣,认真道:“夫君,大丈夫,心怀天下本是常事,不过时势造英雄,切莫操之过急。”
泠霜说完,三人俱静。
“少夫人当真完全站在段家的立场?”久久之后,孟良胤开口道。
“我不敢说在生死攸关的档口会站在谁的角度去做,但是,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做对夫君有害的事情。”袁泠霜看了一眼段潇鸣,对着孟良胤一福身,大方退下。
“到底是袁氏女……”望着袁泠霜离开的背影,孟良胤喃喃道了一声,望向一边的段潇鸣,眼神不定,心底不由一叹,出口道:“怎么,心软了?”
“说不定,她有苦衷,先生为何不许我问她?”段潇鸣呢喃道。
“少主一向行事果决,这样实质的证据都摆在眼前,竟然还要犹豫……”孟良胤深深地长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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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崇德宫大殿里,惠帝一个人坐在龙椅上,一手支着额头,身体靠在软枕上,他很疲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陛下。”寂静的大殿里,衣衫婆娑,一声熟悉的呼唤,打破了一室岑寂。
“皇后……你来了。”虽然殿内没有点灯,但是,几十年的夫妻,他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她的声音。
皇后站在大殿中央,远远地,看见一片墨蓝色的黯淡光影里,她的丈夫,正颓败地歪坐在龙椅上,她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孤独彷徨。
“陛下,您去睡会吧……”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正如她这么多年的国母形象一样。她知道,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
惠帝没有回答。
两个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默。
“晚晚……如果当初我听你的话,没有去争这个皇位,那,天下会不会比现在太平些?百姓们,会不会比现在好些……?”良久之后,惠帝忽然开口道。
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没有这样唤过她了。皇后吕氏,闺名晚晚。名门之秀,大家风采。当年,她被聘为皇家儿媳,礼部官员来下旨的时候,那道谕旨的行文用词,她都还清晰地记得。出身高贵,性情温雅,她脱颖而出,被册封为临江王妃。
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前朝的永泰二十八年,她十九岁,皇家园囿,柳絮温柔地四散在和沐的春风里,彼时年轻的临江王,风度翩翩,站在一树桃花下,优雅地含笑望着她,眉目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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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三十七年,二月,乱军攻入京城,城破之日,宫门大开,宫人四散逃逸。坊间风传,帝后皆为乱军所杀。
三月,袁家以‘忠君剿逆’名义起兵,迅速镇压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