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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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宫的大殿里，静得让人发毛，汪重双手笼在袖中，躬身立在龙案下，这折磨人的压迫感让他在这深秋的季节里，依旧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惠帝听完他的禀告完袁泠霜不愿意出宫回袁家后，久久没有作声。
汪重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惠帝的表情，目光沉沉落在地上，错金博山炉里，青灰色的茶烟幽幽袅袅，缓缓地逸散而出。
“她还说了什么？”惠帝森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把汪重吓得一个激灵。
“夫人还说，即使等待段家的，是抄家、灭族，她也无怨无悔……”汪重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渐次低了下去，说到最后，轻的有如蚊吶。
惠帝手握朱砂奋笔疾书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向汪重道：“她真的这么说？”
“是！”汪重深深弯下腰去，道。
惠帝缓缓搁笔，敛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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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圣上许你出宫，你拒绝了？”瑗妃踏进景澜殿院子的时候，泠霜正背身蹲在地上敛起袖子亲手整理荒秽，不用转过身她也知道是谁来了，因为，没有其他的访客会来到这里。
“夫家出了这样大的事，这样大的罪名扣下来，袁家能保下我，必然是答应了陛下万分苛刻的条件，用那样的代价来换我一条命，这笔买卖，在我看来，并不划算……”袁泠霜一边整理着从地里拔下来的植株，将花卉与杂草一一区别开来分列两边，一边对瑗妃道：“况且世间多是男子始乱终弃，如若我答应了，岂非成了绝情寡义之人，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只是因为害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瑗妃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那镇定从容的模样，便是装出来的，也不得不佩服她装得这么毫无破绽，何况她还只是这般小小年纪。
听完这句，泠霜不禁缓缓抬起头来，素面朝天，发髻清简，对着瑗妃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瑗妃闻言大震，本是受了惠帝之命来当说客的，且她自己也觉得既然段家大势已去，袁家力保，总该顺时应命，不必做无畏的牺牲，所以，也便答应了前来，没想到，一进院子，便看到她那样专注地整顿清理，景澜殿的奴才们因为这宫苑没有妃嫔居住便偷懒不打理，一向草木荒芜地与隔壁的冷宫无异，如今才短短几日光景，竟被她整理地似模似样，整洁有序。按照此时的境地，换了旁人，怕是要卧病不起了，倒是她，竟然还有心情亲手来打理一个不相干的院落……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这样小的年纪，竟然在这样大的风浪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倒叫她不禁汗颜了。自己与吕少卿十载深情，倒可以说一句‘故剑情深’不敢忘，可是她才是新婚三日便分离，难道这小女子的爱竟深沉坚定如斯？瑗妃立在当场，看着袁泠霜自顾自地继续整理，将植株重新入花圃种好，浇水，将杂草归并到一处，等待着一起处理沤肥，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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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瑗妃再也没有来过，空旷孤寂的景澜殿，又回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无人涉足，无人询问，除了每日定时送饭菜茶水来的宫女，袁泠霜见不到任何人。不过，好在惠帝对她还不算太无情，她开口索要的东西倒是有求必应，譬如花锄，譬如种子……
前世里，多少次她都跟段潇鸣说，自己最期待的就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生活，采菊东篱，悠然南山，铅华尽去，怡然自得。眼前，倒仿佛是真的过上了那样安静恬淡的日子，不必去理会外间所发生的这一切。
所以，当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再次光临景澜殿的时候，背对着殿门的袁泠霜幽幽转过身来，望向来人。
“二哥……？”
袁泠傲身着紫袍仙鹤服，是朝服的制式，这一身打扮，想来是刚下朝。
“回家吧……”他似乎是叹着说出这句的，没有多余的句子，这个妹妹，总是让他无可奈何。看着袁泠霜纹丝不动的身形，他再清楚不过她想什么，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补道：“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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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久违将近小半年的家，站在段府门前，袁泠霜抬头望着这方昔日惠帝亲笔手书的黑底金字匾额，心中感慨万千，自古君臣，恩怨交织。
半年前，羽林卫钢刀出鞘，强行带她入宫，袁泠傲单骑飞马，前来阻止，为此不惜拔剑。她的记忆里，前世今生，袁泠傲都没有真正拔出过自己的佩剑，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儒雅文弱的袁家二公子，其实是天下剑道一等一的高手，倘若真正动手，从这一百羽林卫包围中突围，并非难事，只是，事情到了那样的境地，便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
虽然离开了这么久，但是段府里并没有乱，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听管家说，这些日子，府里都是芳萋做主，看来，芳萋这丫头这几年到底没有白历练，即使有袁家帮忙在外撑着大局不乱，到底，也需要足够的手腕，不然府里这些各怀鬼胎的人，不得闹翻了天。
五六个月里发生的翻天覆地，在袁泠傲短短的几句陈述中一语带过，仿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鄂蒙人没有进犯，段之昂没有战死，段潇鸣没有下落不明……
“按照时日算来，应该这几日就能到京了。你……不必太过担心了……”看着袁泠霜侧低着头，皱眉沉默不语，袁泠傲如是说道……
“二哥……”袁泠霜依旧低着头，声音低沉：“你坦白告诉我，这次鄂蒙人突然来袭，是否与宫中有关？”袁泠霜问得很直白，鄂蒙人刚刚来京朝觐，一回到草原，就有査巴奇部族骑兵进犯凉州，而早已被从凉州调回京中的段氏父子因为与惠帝的心腹大患袁家结为姻亲，被惠帝委任出师，像这样小规模的袭扰，由凉州守将自行处理即可，根本不需要从朝廷调派大员前往，而且，怎么会偏偏这么巧，鄂蒙人见段氏军队出战便立即往草原腹地撤退，久经沙场的段之昂一看便是有诈，可是偏偏随军建军拿天子金令威逼必须‘乘胜追击’，从而中了鄂蒙人的伏击，导致段之昂力战而死，段潇鸣被俘虏。
这一系列的事情，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若说没有事先完善的阴谋，怎么会一下子除掉了段家，又能把袁家牵连进去？
“没有凭据的话，不可乱说，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袁泠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那……父亲……是否预知此事？”虽然不想问，可是，在幽闭景澜殿的每一个日夜，她都被这个问题不断地困扰着。
“为何你会有此问？”果然，连袁泠傲也很惊讶为何她会有此问。
“段军出征前夕，本应由大哥掌管督运本次粮草，可是恰在这个档口，御史台弹劾大哥纵酒狎妓，被革职思过。御史台一直都是袁家麾下，弹劾谁，颂扬谁，都在父亲的拂袖之间。”袁泠霜说完，袁泠傲不由得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眼前之人，这还是他以为的那个‘弱不禁风’需要人呵护疼爱的小妹吗？这样缜密的心思，哪里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子该有的！
“父亲的确觉得此战有异，所以提前部署，做了防备，不然，你以为袁家会如此安然？不然，当前线消息传回之时，你已被下狱，而不是被请入宫，段府也早已被查抄，而不是安然地继续运转，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之罪，如果不是父亲多年经营，袁家上下，早也一同下了天牢！”
袁泠傲一字一句地说完，袁泠霜静静地听着，是啊，若非袁氏百年根基，面对这样的惊涛骇浪，早已大厦倾颓了，不是吗？难道她还能站出来指责自己的父亲吗？这件事情上，显然父亲并没有错，因为绝不可能是父亲想要害段家，如今的袁昊渊，想要亲家掌握兵权安安稳稳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背地里干这样的图谋？再说前线战事，父亲也是鞭长莫及，凉州军都是段家嫡系的队伍，许多中下层武官都是当年跟着段之昂一起行伍出身的兄弟，对段氏忠心耿耿，便是如此，连段之昂都控制不了的局面，怎么能期待父亲使上什么劲道？然后待得前线已然出事，父亲定是已经竭力保全，正如自己身锢景澜殿时，惠帝让瑗妃带话，问她何去何从，在这种时候，身处漩涡中心，还有选择的权利，若不是父亲花了巨大的代价力保，她早已是刀下亡魂了吧……
正是因为在父亲的周旋下，袁家没有倒，才能让惠帝有所忌惮，才让他将这件天大的事情压了下来，奏折一律留中未发，因为，他还没有权衡好利弊，还没有决定好，该如何收场。
想到此处，惠帝在这整件事情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已经不难猜出，只是能让他花这样大的代价也不惜，也要下决心除去段氏父子，想来，段袁两家已经让他记恨到什么地步了啊……
“二哥……他是怎么逃出鄂蒙人的控制的？”丧父之痛，俘虏之辱，段潇鸣，该如何承受？！
“没有提及。只知道他孤身一人回来后，率部杀了査巴奇部十万骑兵，血流成河。经此一役，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统驭得了凉州军，想来宫中，也会因此忌惮三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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