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60、当时年少

　　一千年前，雪国郊外的某一片树林里，一位少年从雪樱树下经过，突然只听见『啊呀』一声，从树上掉落下来一件物体，刚好砸到他身上。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看着她，少女的脸唰一下子红了起来，立即从他身上跳开了，转过身，把手伸向他，问道：『没…受伤吧你？』
　　少年倒一点也不见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站起来，一身白衣圣雪，身姿翩翩，超然脱世，一头乌丝乌黑亮丽披在腰背上，眉心一个殷红的结印，紫红色的双眸清澄明净，淡然如水，不带一丝情绪。
　　『你长得真好看。』少女不由自主地夸赞起面前的少年来。
　　『冰紫色的瞳色……』少年略显诧异地说道。
　　『啊，被看见了。』少女慌伸手去遮掩，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叫沐心，是一位雪女，除了瞳色与众不同之外，和其他族人基本上没什么区别了，呵呵~』叫沐心的少女迫切地解释自己是如何的平凡与普通，生怕别人会把她当成异类看待。只因冰紫色的瞳色实属罕见，千年难得一见，天生就拥有这种稀罕的瞳色，也不知是祸还是福。为了不引人注意，平时出门前，都会用幻术遮掩住原本的瞳色，但偶尔也会担心法术会突然失效，暴露无遣。
　　『你是谁？…等等，让我猜猜看，你是来参加元阴殿大人的接任大典的客人吧。』沐心围着他转了一圈，一边端详着，一边径自推测道。接着，顾不上什么礼节，挨近他的身，嗅了嗅，露出惊恐之色，说道：『没有心跳，身上连一丝生气都没有……你是血族？啊~』马上退后一大步，微微颤抖着。从小就被教导要远血族，血族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生性凶残，奸险狡诈，生活在黑暗中的恶魔等等诸如此类。
　　『……』面对少女的态度的突然转变，少年面不改色，泰然处之，慢慢地走向她。他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直至撞到树上，无路可退，双手挡在前面，颤音喊道：『你……你别过来啊！』
　　少年走到少女的跟前，抬起手从她头顶拿下一瓣樱花，稍作停留，然后，转身离去。
　　等少年走远了之后，沐心才抬头望去，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同时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虚和内疚感，不由得困惑起来，血族不都是邪恶奸诈的么？可是，刚才的少年跟这个词简直扯不上一丝关系，反而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
　　第二日，沐心又来到雪樱树下，这次并没上窜下跳，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与那个人不期而遇。等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来，也没见到他的半个影子，只好失望而归。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有空闲，沐心都会有意无意地来到雪樱树下逗留一两个时辰，她也不说清楚自己为如此执着，仅仅一面之缘，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知道，或许他早已把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每及想到这里，心里就会莫名一阵酸楚和失落。
　　一年后，这一日，沐心又来到雪樱树下，背靠着树干，坐下来，仰望着满树的雪白，落樱缤纷，缥缈而唯美。少年如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樱花树下，依然一身白衣，衣袂翩翩，超然脱俗。沐心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的人，酝酿已久的话语，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但总是要说点什么吧，她不想又这样与他错过了。沐心主动走上前，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少年点了下头，浅淡答道：『好。』
　　顿了一下，淡然说道：『你似乎对这棵树很情有独钟。』
　　沐心点点头，说道：『很漂亮，不是么？』仰头望向满满的雪白，恬静微笑着。
　　少年伸出手托起一瓣樱花，平静而淡然说道：『确是如此。只是，再美的事物，终有一天也会凋零枯萎。』
　　『若有心，刹那的芳菲，也能成为永恒。』沐心微微一笑，说道。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淡如水，轻若烟，平静无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你啊你，这样称呼你吧。』沐心问道。
　　『沙加·艾利欧·艾泽拉斯』少年坦然答道。
　　『沙加·艾利欧·艾泽拉斯』沐心喃喃重复着那个名字，沉思了片刻，径自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沙加吧，可以么？』
　　叫沙加艾利欧的少年没有说话，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沙加……』沐心喃喃着少年的名字，欢心雀跃，围着他，径自跳起舞来。
　　看着雪樱树下，落樱缤纷，漫天飞花，如精灵般轻盈飘逸翩翩起舞的少女，沙加艾利欧嘴角微微上扬，冷俊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舞姿，美得惊心动魄，沁人心脾。
　　…………
　　『沙加……』沐心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低垂着头，一副心事凝重的模样。
　　『？』沙加艾利欧转头看她，静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以后可能不来这里。娑罗大人年事已高，有意让我接任祭司长一职，这样就得住进雪神殿，也不得随意进出。』沐心揉搓着手，缓缓说道。
　　『嗯。』沙加艾利欧浅淡地答道。
　　『你会想我么？』沐心问道。
　　『嗯。』沙加艾利欧点了点头。
　　『你会忘记我么？』沐心又问。
　　『不会。』沙加艾利欧淡然答道。
　　『你会记住我多久？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沐心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不知道。』沙加艾利欧答道。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使她满意，沐心嘟哝着嘴，碎碎念：『就不会说些好话安慰一下人家嘛。』
　　『……』沙加艾利欧本就话少，哄人更不是他的专长。
　　『罢了，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时间不早了，回去晚了，娑罗大人又得训斥一番了。我走了。一旦有机会，我还是会溜出来找你的。到时你可不许玩失踪喔。』沐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手伸向他，就像初识时那样。
　　沙加艾利欧握住那只白皙纤纤玉手，微凉而柔软，站起来。沐心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往回走到他的跟前，深深地抱了抱他，说了句：『我也会想你的，保重。』说完，转身离开了。在他看不见的远处，展开了夜黑色的翅膀，翅膀扑腾了几下，从树林里腾空而起，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行色匆匆。然而，刚飞了没多久，只见一支利箭划破了夜空，贯穿她的身体而过，紧接着，无数利箭迅猛向她飞射过去，她身中数箭，从空中坠落下来。
　　沙加艾利欧心有感应地朝着那方向望过去，远远地看到某物从空中急坠而下，心中有强烈的不安，朝坠落地点飞速前进。到了现场，只见沐心身上插满了箭，躺在血泊中，气若悬丝，无比虚弱。沙加艾利欧紧步跑上前，抱住她，心如刀绞，万念俱灰，迫切地唤道：『心，心……』
　　在一声声叫唤声中，沐心勉强地缓过气来，睁开眼睛，张开嘴，要说些什么，声音极轻，沙加艾利欧低下头，耳靠近她的嘴边，听她说：『沙加，忘了我，好好好地活下去。』话音刚落，人已经断了气，形体逐渐消散，化成无数幽紫的光点，飘向遥远的星空。
　　在此之后不久，传出卡玛利拉组织曾参与黑雪姬暗杀计划的几位重要成员神秘被暗杀了，万箭穿心、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极其可怖，惨不忍睹，其亲眷无一幸免，被活活地晾晒在炎炎烈日下，直至化成灰烬。
　　物转星移，时光飞逝，时隔一千年，沙加艾利欧又来重游旧地，只是这里不再有雪樱树，也不再有那个在雪樱下为他跳舞的女孩，一切再也不回去了……抬头仰望着星空，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若有心，刹那的芳菲，也能成为永恒』声声如磬，回响在天际，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