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25、白色身影

　　当沐心回到公寓时，已是黄昏时分，她按了下门铃，不一会，开门的不是贝尔莎女士，而另有其人。
　　『是我走错门了么？』沐心看了看面前的文森特·莱恩·巴塞罗比亚，有些诧异。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是来找他谈点私事的，不过，我们已经谈完了。』文森特莱恩嬉皮笑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指了一下屋内沙发上的另一位金发男士，然后对沐心微一抬手，作出个请的举动。
　　『喔。』沐心冷淡地答了句，从他身前走过。
　　『哎哎哎，好冷淡喔。你我之间又没什么仇啊恨啊，就不能好好相处嘛？整天摆出一副千年冰山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样会很难交到朋友的喔，也很容易起皱纹的。』文森特莱恩打趣地说道。
　　『我不需要朋友，跟血族的人更不可能成为朋友。』沐心用平静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
　　『沐心，是吧？』文森特莱恩突然说道，嘴角噙着邪邪的笑。
　　『……』沐心微怔了下。
　　『伊原跟我说了有关你的事情。』文森特莱恩说着，看向她的背影。
　　『是么？』沐心平静地说道。
　　『你是来为族人复仇的吧？』文森特莱恩打趣地看着她接下来的表情。
　　『是又如何？』沐心转过身去，正视着他，没有一丝躲闪和慌乱。
　　『你找他复仇，那你是找错对象了，当初在那件事上反应最为强烈的人，便是他了。不过，结果还是无法改变。单从这一点上，你就不该恨他，更不应该把莫须罪名强加到他一个人身上。』文森特莱恩说道。
　　『是么？那我是不是应当对他感激涕零，他对我族百般地垂怜和眷顾？』沐心冷笑了下，说道。
　　『当年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文森特莱恩说道。
　　『哦？那我倒听听你如何为他狡辩？』沐心微眯着眼睛，露出狡黠冷厉的笑。
　　『不是狡辩，是事实。当年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挑拨离间血族和雪族的关系，本来彼此之间就心存芥蒂，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才演化成当年的悲剧。』文森特莱恩颇有些感触地说道。
　　『哼，那你们可找出了那个散布谣言之人呢？』沐心问道。
　　『目前为止，没有。』文森特莱恩说道。
　　『编不下去了么？什么迫不得已，什么被蒙蔽，这些只不过是你们为了摆脱心中的罪恶感，为了明正言顺地杀戮而编造的谎言罢了。你以为我会信吗？如果他真是无辜的话，为何他会出现在雪之里？山洞周围的结界又是被谁破解的？雪族的六棱锏为何会在他手上？雪莉又为何成了他的养女？即便他没参与杀戮，当年之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沐心朝沙发上的人望过去，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够了，文斯，你先回自己的住所吧。』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终于开了口。
　　『哎哎哎，真是一块死脑筋的冰块。罢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整件事的真相的，希望在那天到来之前，你没有做过什么无法挽回后悔莫及的事情来了。我走了，不送。』文森特莱恩朝他们挥了下手，开门，走了出去。
　　『我乏了，先回房了。晚饭不用叫我，我不饿。』说完，沐心径自走上楼。
　　『最近你是否有什么事在瞒我？你心中若有解决不了的困扰，可以跟我谈谈的。』伊原利文平稳地说道。
　　『没有，从来就没有。即便有，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沐心微垂着头，碧蓝色的眼睛掠过一丝忧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当年之事你还是耿耿于怀、无法释怀么？难道你想让自己就这样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中，郁郁寡欢，惶惶不可终日么？』伊原利文看着她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说道。
　　『释怀？没有置身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个中的感受的。倘若失去家园的人是你，你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吗？』之前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悲痛突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沐心的双肩因激动而颤动着，起伏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但始终没有回头望他。
　　『……』伊原利文似乎感应到什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沐心的身前，把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着她的肩，下颌抵着她的头顶。
　　『刚才你一直在硬撑着，很难受吧。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被他这样一说，原本止住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开始往外涌出来，双肩剧烈地抖动着，悲痛、委屈、愧疚、悔恨、怨恨和不舍等情绪交集在一起，击溃了她的最后一丝倔强。她就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寻求慰藉。
　　良久，怀中人儿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好些了么？』伊原利文温和地问道。
　　『……，我这是，不，不，对不起，我，我先回房了。』沐心回过神来，突然推开了他，转身，逃跑似地逃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沐心背靠着门，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两膝间，喃喃自语：
　　『沐雪，伊木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对吧。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啊，偏偏我就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了。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我不能再任由自己继续深陷下去。我必须尽快作出决择，或许，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深夜，沐心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轻轻地拉开门，准备离开。
　　『你想这样不告而别了吗？这就是你深思熟虑之后所作出的决定？』说话的是伊原利文。
　　『……，让我走吧。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沐心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
　　『这是你的真实意愿？』伊原利文平静地说道。
　　『……，是的。』沐心迟疑了下，回答道。
　　『不对，你在撒谎。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否则，你不会有所犹豫。』伊原利文说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今晚必须得走。』说完，沐心向前迈开步。
　　『你在逃避什么？告诉我。』伊原利文走向沐心。
　　『没有，你想多了。』沐心怔了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别走，留下来。』伊原利文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平稳地说道。
　　『当是，为了我。』
　　『……』沐心回过头来，转过身，看着他那双漂亮清澈的血红色眼睛充满了诚恳和真挚，以及不舍。
　　『至少在让我帮你寻得一个合适的身体之后，如果那时你仍不改初衷，我不会勉强你。』伊原利文补充道。
　　『好。』沐心沉默了许久，作出了答复。
　　『太好了。谢谢你，沐心。』伊原利文欣喜地抱住她的肩，如获珍宝般。
　　『……』沐心依偎在他的怀里，仿若在梦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过来。如果时间静止，那就停留在一刻吧。偶尔任性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两天之后，伊原利文和沐心准备启程回普罗米修斯府，刚走到门口，碰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早上好，两位准备好了吗？』说话的是文森特莱恩，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向他们打招呼。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沐心稍微蹙了下眉，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说道。
　　『当然是和你们一同离开咯。』文森特莱恩笑着说道。
　　『你不是有自己专属的仆从和马车嘛？况且巴塞罗比亚府和普罗米修斯府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根本不同路。』沐心平静地说道。
　　『我叫他们先回去了。另外，你知道得还不少嘛。』文森特莱恩笑眯着眼睛说道。
　　『顺便了解一下而已。』沐心冷漠地说道。
　　两人间的气氛陷入了僵局，僵持沉默了一会之后。
　　『时间不早了，上车吧。否则就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伊原利文催促道。
　　『女士优先~』文森特莱恩微一抬手，作个请的动作。
　　『……』沐心浅淡地看了下他，踏上马车。
　　接着，文森特莱恩上了车，坐在沐心的对面，然后就是伊原利文，坐在沐心的旁边。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僵冷，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文森特莱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听说，最近月城不太平，混入了一些撒巴特的人，阿古斯亲王下令全城戒严，加派了许多守卫进行巡逻和城防。组织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谨慎起来了，除了增派探子暗中监视撒巴特的一举一动外，还默许了对一些撒巴特的暴乱极端分子先斩后奏的行为。』
　　『这仅仅是开始，月城看似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这样的太平日子恐怕不会持续太久了。』伊原利文平静地说道。
　　『据艾歌信上所述，最近，公爵府附近时常会有神秘黑影出没，窥伺，追出去又不见其踪迹，可见此人的身手了得。』
　　『撒巴特的魔爪已经开始伸向四大家族了吗？』文森特莱恩显有些凝重。
　　『在未弄清楚他们的企图之前，先静观其变吧。』伊原利文沉稳地说道。
　　『嗯。』文森特莱恩点了下头。
　　这时，马车行驶在月城郊外的树林小道上，一直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的沐心，突然喊道：
　　『停，停下来。』
　　伊原利文和文林特莱恩同时看向她。
　　『怎么了，沐心？』伊原利文问道。
　　马车还没停稳，沐心就径自从窗口跳了出去，朝树林跑去。
　　『沐心，你要去哪？发生什么事了？』伊原利文紧跟下了马车，紧步追过去。
　　『呵，真是折腾人不行的丫头。这次又搞什么名堂？』文森特莱恩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并没有想要追上去的意思，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语道：
　　『看来，这是要变天了。』
　　树林中，沐心似乎在着急地寻找着什么，伊原利文拉住她的手，问道：
　　『沐心，你在找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白影，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白影？』沐心抓住他的臂迫切地问道。
　　『什么白影？我什么都没感应到啊。这附近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便无其他人了。这会不会是你的幻觉？』伊原利文说道。
　　『不可能是幻觉。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存在着。那种气味是那么似曾相识。那是姐姐的气味，绝对不会错的。』沐心又开始寻找起来。
　　『也许她已经离开了。况且，你姐姐人已经死了，她的尸身如今正躺在雪神殿的棺内，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伊原利文谨慎地说道。
　　『可是，人有相似，气味却是无法模仿的。』沐心说道。
　　『有一办法可以确认那个白影是不是你的姐姐，那就是再次回到雪神殿，找到那口棺，那一切就了然了。』伊原利文说道。
　　『好，我们现在出发去雪神殿。』沐心说完，径自走去。
　　『沐心，雪神殿离这里路途遥远，一时半刻是到不了的。先回府休息整顿一晚，明天再去吧。』伊原利文说道。
　　『……』沐心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
　　『走吧，回到马车里。』伊原利文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马路方向走去。
　　『地下室，那个女人是谁？』沐心突然停了下来，咬了咬嘴唇，问道。
　　伊原利文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道：
　　『她名叫忒巴缇丽娜·兰茜·克里斯蒂娜，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在她的内心掀起了一丝涟漪，沐心强颜欢笑，问道：
　　『你爱她吗？现在呢？』话音刚落，沐心顿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滑稽可笑到极点了，从他那天晚上的反应不就一目了然了吗？但是，不知为何，却还是想要从他口中确认一下。
　　『嗯。』伊原利文平稳地说道。
　　『她并没有死，只是沉睡而已，所以也算不上憾事吧。』沐心身形微颤了一下，冷笑了笑，看着他的侧脸。
　　『她心里恨毒了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更不想见到我，所以选择一直休眠。』伊原利文说道。
　　『哼，是你把她变成那样子的吧。她恨你是正常的，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感激你，与你携手共渡永恒的人生。你未免也太贪心了吧。』沐心微眯着眼睛，露出冷厉狡黯的笑。
　　『我先走了。』说完，沐心绕过他，径自向前走去。
　　『……』伊原利文看了看她的背影，也跟了过去。
　　『你们总算回来了，等到我花儿都谢了。这次又发现了什么？』文森特莱恩打趣地问着走过来的沐心。
　　『……』沐心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自登上马车。
　　『好冷淡喔~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发生什么事了』文森特莱恩打了个冷颤，耸了耸肩，向伊原利文询问。
　　『上车再说吧。』伊原利文走上马车，后面紧跟着，文森特莱恩。
　　『这事太荒谬了吧。都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还到处乱走。又不是血族。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产生幻觉了吧？』文森特莱恩显得颇为惊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亲眼所见。这气味是不会骗人的。』沐心辩解道。
　　『是不是幻觉，现在尚未可定论。一切待回到雪神殿，找出那口棺木，一看便了然。』伊原利文沉稳地说道。
　　『我的直觉不会错。』沐心重申了一次，转过头去，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