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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夕颜丨冰释前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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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醒过来之后,我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气。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颈处,并没有任何伤口和疤痕,就连疼痛感也消失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一场梦魇,还是真实存在?我开始有些迷茫了。
『你醒了。』少年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从门口走进来。
『你,我』我承认,当看到原本生命迹象全无的某个人,如今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还跟自己说话,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惊大于喜,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忒巴缇丽娜说他是并非常人,是血族,那发生在他的身上的一切匪夷所思,也就解释得通了。
『嘴巴张这么大,小心把下巴掉了。』少年放下汤,走到床边,坐下来。
我尝试着自己坐起身,忽觉一阵眩晕,无力地倒下去。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感到全身无力,头晕目眩?』
『你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当然会全身虚弱无力咯。你姐姐出门前将你交托给我,叮嘱我好好照顾你。』少年将我扶起,把一碗汤药端到我面前,『来,把它喝了。』
我伸出手去接住碗,却仿佛有千斤重,差点把整碗汤药倒洒出来,幸亏他及时接住。
『看你笨手笨脚的,我来吧。』少年端住碗,舀我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喂入我口。当时,我真的有些受宠若惊,有点小小的感动。病得唏哩糊涂之时,除了忒巴缇丽娜姐姐喂过我吃药之外,便不曾假他人之手。看他一副千年冰山冷酷模样,照顾起人来竟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果真人不可貌相也。
『那晚那些人……后来怎样了?』我谨慎地问道。
『回去了。』少年浅淡地答道。
『就这么回去了?』我有些错愕。
『嗯。』少年淡淡地应道。
我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杀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空手而返的,这当中一定另有隐情。
『好奇心过于旺盛,并不是件好事。』少年把碗搁置在旁边的桌子上,若无其事地说道。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妮娜·波恩·克里斯蒂娜。』我说道。
少年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紫宛·以利亚·斯洛伐克』
『颈脖的伤,是你治愈的吧?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会有这种能力。任何草药都不可能使伤口在两天之内痊愈,且一点痕迹都没有。』我指了下脖子,说道。
『是的。毕竟你是因我而差点丧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罢了。』少年浅淡地说道。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强出头,否则,你这条小命迟早会保不住。』
『那晚若不是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你。不过,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既然你已经好了,那就请你离开这里吧。』我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忒巴缇丽娜的声音。
『妮娜,怎能如此说话。紫宛是客,你是主,理应尽地主之宜,予人方便,而不是下逐客令。再说,紫宛落难于此,我们更应守望相助,而不是推开他。』
『可是,姐姐……』我想再说点什么,我想把喂血的事全盘托出。
『好了,别说了,妮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忒巴缇丽娜转而对紫宛说道:
『紫宛,你若想留下来,就继续住在这里吧。』
『嗯。』紫宛点了点头,浅淡地应道。
『……』看着忒巴缇丽娜坚定的眼神,我沉默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自己再坚持一下,固执一些,或许就不落得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曾有一段时间,我对紫宛心生恨意,故意避开他,借故发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离开。只因我心中一直有一种不祥之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后悔终生的事情。这种感觉,自遇到紫宛之日起,日益强烈。
忒巴缇丽娜的善良和宽容,让紫宛渐渐地对她敞开了心扉,开始说起自己的身世。我对他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从旁静静地听着。
紫宛出生在一个名门望族,又是嫡长子,按理说,应当受到非常高的重视和相当多的关爱,每天都过得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紫宛出生之后,母亲也跟着离世,因拥有一双左蓝右红的异色瞳,被视为不祥之物,罪恶之子,许多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其中反应最为强烈的便是紫宛的亲生父亲,斯洛伐克公爵。斯洛伐克公爵是一位把家族的荣光凌架于自己的生命之上的人,因此,对于这个不祥之子,他疏远他,厌恶他,歧视他,唾弃他,对他置之不理,冷眼旁观;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对他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甚至于还对年幼的他施以暴力。他从小就是在这样恶劣灰暗的家族氛围之中成长,心也逐渐地变得强韧、独立、冷酷,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真实情感,不再奢求父亲的关注和宠爱,哪怕一丝怜悯。他心里很清楚,唯有强者,才有能力掌控自己命运,而不是被命运操控。于是,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子。
紫宛有一位亲叔父哈迪斯·霍夫曼·斯洛伐克,一直觊觎着斯洛伐克家主之位,又碍于有一位强势的哥哥,又正值盛年,所以一直隐而不发,私底下,却把矛头指向了哥哥的亲生儿子紫宛·以利亚·斯洛伐克,企图暗杀他,以绝后患。岂不料,这位亲侄子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软弱无能、逆来顺受,实力堪比现任当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紫宛之所以会受到如此重的伤,也是拜他的亲叔父所赐。哈迪斯率众手下沿途伏击了紫宛,尽管紫宛身手了得,实力不弱,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以寡敌众,加之哈迪斯善于谋略,攻于心计,狡诈阴险,心狠手辣,即便对方仍是一个孩子,也丝毫不留情面,最终,紫宛不敌,身负重伤,奋力突破重围,逃了出来。因伤势过重,昏倒在草丛中。接着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了。
听着听着,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湿润,鼻子发酸,心里堵得慌,突生一种悲凉忧郁之感,这其中还包括了我对他之前行为而感到愧疚自责。我侧过脸去,悄无声息地擦拭着眼泪。相比之下,紫宛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显得是那么平静淡然,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自那晚之后,哈迪斯再也不曾派人来骚扰过,紫宛也回应了忒巴缇丽娜的诚意留了下来,与我们一起共同生活。自从知道了紫宛的身世之后,对于他的去留这个问题上,我也不再那么执着,对他也不再那么冷漠和抗拒,大致来说,两人还算相处融洽。然而悬在心中的不安却没因此而有一丝一毫地减褪。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某天,有一个人造访了木屋,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正式的中年男子,谈吐得宜,行为举止间透出一种儒雅气质,乍看去,就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他和紫宛交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几天之后,紫宛将我和忒巴缇丽娜两人叫到屋里,说是有话要说。
『我要走了。』紫宛平静地说道。
『走,去哪?』我问道。
『离开这里,回斯洛伐克公爵府。』紫宛浅淡地说道。
『……』换作以前,听到这些话,我肯定会满怀欢喜、欢欣雀跃的,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我竟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你决定了?』相较之下,忒巴缇丽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大喜大悲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平静淡然。
『是的,决定了。』紫宛说道。
『打算何时起程?』忒巴缇丽娜问道。
『即日起程。』紫宛答道。
『好。我想,行囊之类琐碎物品你都用不上吧。那我们就祝你一路顺风吧。』忒巴缇丽娜带着温和的微笑,说道。
『姐姐……』我看着忒巴缇丽娜,困惑了,为何她此时还能笑得如此坦然,难道她的心中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三日之后,我会派马车来接你们到斯洛伐克府,参加我的接任仪式。』紫宛点了下头,转身走出木屋,坐上了一辆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时的马车,马车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我和忒巴缇丽娜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转而问忒巴缇丽娜:
『为什么?』
『什么?』忒巴缇丽娜若无其事地走进屋里,开始忙手头上的活。
『为什么让他走?为什么不挽留他?』我问道。
『不为什么。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这不是单凭你我的一己之念就可以改变和动摇得了的事。紫宛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作为他的朋友及家人,我们就更应该支持他,成为他的后盾,恪守自己的本分,让他无后顾之虑。』忒巴缇丽娜温和地说道。
『好了,妮娜,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很不舍。紫宛此时的心情何常不是与我们一样。我们若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太多的负面情绪,只会让他走得不安心,做起事来不够专心。我不妨换个角度想想,紫宛他只是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并不属于这里,除了我们,那里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他。』忒巴缇丽娜总是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理,在处理一些问题上,表现得比我成熟和淡定,这一点让我由心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