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蛇（第一卷）》五行金丝甲

6、第 6 章

　　大雨下到隔夜清晨才止住，院子里有了几处小水塘。晨光微露，仆人们开始忙活起来，有清理积水扫落叶树枝的，有擦桌椅板凳洗锅碗瓢盆的。趁着奶娘在屋里给宝宝喂奶，白锦出来转悠。转到跨院，又看见昨天那个仆人在照料牡丹花，不过今天不是填土，而是疏通植根下的小水渠排放积水。
　　二三十株牡丹花把小院挤得满满当当，清一色的粉红花朵，个个都有巴掌大小，被雨打过之后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此时已是六月中旬，早就过了牡丹花期，这里的牡丹花却盛开如常，全没有凋落的迹象。白锦伸手拈了一片花瓣轻轻摩擦，并未觉得异样。
　　仆人见白公子对花感兴趣，就跟他说，这花是过世的老太爷亲自种的，不光这里有，西院跟后院也有，都是粉红色的花，艳丽的很。白锦问他，为何牡丹花期已过，还开得这般茂盛。仆人答道，这牡丹据说是老太爷的友人所赠，品种独特，再就是本地气候温润，水土肥沃，每年三月开花，直至九月下旬才凋落。正是因为花期长，元家的牡丹花在本县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少官贵都来讨要过，但是分枝出去种的都没有自家长得好，花期也没有自家的长。
　　白锦听他说完，虽然觉得这花长得奇特，探过之后也只是普通的花木而已，可能是自己才疏学浅，没有见过罢了。
　　到了中午饭点，元冲蹭到白锦屋里，这回直接叫人送来两幅碗筷，自觉自动跟白锦一起吃午饭。白锦也懒得搭理他，这本来就是他家，他想干啥自己还能拦着不成。做为一个客人，白锦还是相当识相的。
　　饭后，元冲提起昨日送来的请帖，说是好友周平今天晚上请客喝酒，问白锦去不去，被白锦一口回绝了。
　　“你整天在屋里呆着，跟我出去走走不是好？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元冲怂恿道。
　　“你们熟人一起喝酒聊天，我一个生人去了也不好说话，免不了尴尬。”还不如自己在家带孩子玩呢。
　　“有什么尴尬的，他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聊几句就熟了。”
　　“熟归熟，但人家总要问起我的来历，到时候你怎么答？你以为别人都像老太太一样好糊弄。”白锦深知做人要低调的道理。
　　“我就说你是我远房亲戚不就行了。”
　　白锦呵地一乐，“我可高攀不起。”
　　元冲说不动他，自己讨了个没趣。他原本是好意，看白锦这几天都不出屋，怕他呆着无聊想带他出去逛逛，结果人家不领情。不过想想，白锦不同意也有他的道理，自己那帮酒友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精，自己脑子不如他们灵，他也怕真被人打探出点什么来。
　　傍晚，元冲前去泰和楼赴宴，不用骑马，走路也就二三里的路程，一会就晃悠到了。
　　江洲府城中有两条主干街道，一条南北走向名为吉祥街，一条东西走向名为泰和街，临街多商铺，十分繁荣，但百年前它还不是这个样子。江洲府原本叫江洲县，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农耕土地少，本地人多靠海为生，后来朝廷在东海增修港口，设驿道贯通南北，途径此地跑商的人逐年增多，也带动了本地经济。发展至今，江洲县已成为东部地区的商业重地，常驻人口大大超出其他同级县城。永承十二年，也就是前年，朝廷改设江洲县为江洲府，以区别于其他县级，可这改制还没改彻底，先皇驾崩，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泰和楼建在吉祥街和泰和街交叉口的西南角，属于城中最繁华地带，共三层小楼，顶楼可俯览城中全貌，因此也是城中最贵的一处酒楼。
　　元冲提早一刻达到，上了三楼定好的雅间，周平已经等在里面了。这周平是何许人也，正是城里周记绸缎庄的少东家，比元冲小上一岁，也是个相貌俊俏的青年。
　　“元大哥来的到早。”周平起身拱手，把元冲请到右手边坐下。
　　“周老弟今天摆的是什么席呀？”元冲笑问。他们这群人，时不时就会找些缘由出来吃饭喝酒，什么谁家开张了谁家又纳妾了，前两天才因为谁家小舅子生辰才吃过酒，是谁家的元冲也忘了。
　　“还不是因为小弟明日要去长水置办新铺，十天半个月才回得来，临走前跟哥几个聚聚，也不怕太过想念。”周平笑答。
　　“你要去长水？”元冲见周平点头，看看门外还没有人来，悄悄对周平说，“老弟路过桃花庄的时候能不能帮哥带些特产回来？”
　　周平听说他要带特产，笑道：“怎么大哥也好吃那个了？”
　　元冲有些不好意思，“回去给我那几个闺女吃的。”顺便给白锦送去些。
　　“带是可以带，就是恐怕带不多。你也知道，今年各地普遍收成不佳，而且那边现在已经开始进贡了，就怕没多少剩下……”周平有些为难。
　　“没事，带多少算多少，哥先谢过了。”
　　“哎，先别谢这么早。”
　　这边二人说着，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呦，二位哥哥都到了啊。”说话的是年丰粮号的二少爷陈景顺，二十上下，个头稍矮。另外一位比他高出一个头，也壮硕不少，是吴记茶庄的少爷吴炯。
　　元冲、周平二人起身作揖，“吴大哥，景顺来了。”二人落座。元冲问周平：“你今天还请了谁来？”
　　周平答，“还有子轩未到。”又转头问陈景顺，“你大哥呢，怎么没见来？”
　　陈景顺作揖赔了个不是，说“我大哥今天来不了了，店里还有些事情周转不开，对不住各位哥哥了。”周平示意无妨，店里生意要紧。
　　周平见人来的差不多，招呼伙计上菜。等众人喝过一轮，未到的那位才姗姗来迟，手里抱着个酒坛，气喘吁吁进了门。来人名叫刘子轩，是广安堂药铺的少爷。周平佯嗔：“每次就属你来的最晚。”
　　刘子轩打着哈哈，“哥哥们莫怪，我这不是带好酒来陪不是了。”回头叫伙计换了一套新酒杯，掀开封泥，亲自给众人填满。陈景顺看他这架势，新奇问道：“你这是什么酒啊，讲究真多？”刘子轩拍拍酒坛神秘说道：“这是我自家泡的药酒，里面可都是好料，包你晚上精力充沛。”众人会意，都哈哈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说话也口无遮拦。吴炯跟刘子轩坐在一块，议论起当下时政，陈景顺年纪最小，心思不在这些上，别人说什么他只管点头称是。
　　吴炯给自己倒了杯酒，问旁边二人：“今年省城出的状元你们认得吗？”陈景顺摇头，他哪认识这些文化人。
　　“好像是姓谢的。”刘子轩答道。
　　“对了。就是那个谢染青啊。”吴炯拿根筷子一敲，跟说书似的。
　　陈景顺从碗里抬头问道“哪个谢染青啊？”
　　吴炯答：“省城还有几家姓谢的，就是最大的那户，谢知州家的大公子呗。”
　　刘子轩说：“哦，那是好事啊，谢知州的大公子登科，这大老爷一高兴，没准叫咱们少缴些贡品呢！”
　　吴炯见他搞不清楚关键，说道：“高兴归高兴，那贡品的事是朝廷说了算，他能做主吗？”陈景顺在一旁点头。“先别管贡品，你们想想，这谢染青的爹是五品大官，他能考上状元他爹是不是也得出点力呀？”
　　刘子轩不以为意，“说不定人家就是有真才实学呢。” 陈景顺点头。
　　吴炯回道：“你看看，咱们县的顾秀才跟他是同窗，也是学富五车，但是考了两届都没考上，就是因为顾秀才是寒门出身，没有人在京城给打点铺路。可这姓谢的一考就中了状元，你说跟他爹有没有关系？” 陈景顺再点头。
　　这厢元冲和周平听那边胡扯，也不多嘴。周平给元冲倒满酒，自己又添了一杯，拿在手里跟元冲私聊起来。
　　“元大哥，现在家里生意还是嫂子经管着吧？”周平问。
　　“是啊，我脑子笨，不如你嫂子懂得多，这一看账本吧头就疼。”元冲一边捡花生米一边回答。
　　“都说元大哥命好，你看我们哥几个，哪个不是在家担着生意的，就属大哥你过的最逍遥，想玩就玩。我要是能娶到像嫂子这么能干的夫人，这辈子都值了。”周平抿了一口小酒，眼里多出几分落寞。
　　元冲没见着周平的神情，以为是打趣他，“你以后也能找到的，说不定比我家的还能干。”
　　那边三人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听刘子轩说：“我听说今年省试是皇上亲自阅卷，查得紧，不好做手脚的吧？”
　　吴炯嚷道：“这小皇帝才多大点，他能看明白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周平呵斥打断，“你们说话小声点，这种事是能随便议论的吗！当心隔墙有耳。”
　　刘子轩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就我们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好了不聊这个了，说点别的啊。”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周平感觉自己刚才语气是重了些，于是转移话题，问元冲，“听我店里伙计说，昨天在元大哥家遇见一位姓白的公子，好像是住在大哥家里的？”
　　元冲心想，这白锦没来怎么还能问到他身上。只把先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哦，那个是我的远房亲戚，来投奔我家的。”
　　“听说年岁不大，还带了个孩子？”
　　“额，是带了个孩子。”
　　这边刘子轩也跟风发问：“听说前两天元大哥在外面捡了个孩子，后来找到人家了吗？”元冲腹诽，他们哪来的那么多听说，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看得他心虚的很，就想着尽早结束赶快回家。
　　等众人喝的差不多，也听够了家长里短，便互相拜别各自回家，元冲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一更，天已经黑透，元家派了个小厮来寻人，打着灯笼在泰和楼楼下等元冲。元冲见着自家的灯笼，就叫小厮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