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蛇（第一卷）》五行金丝甲

2、第 2 章

　　陈管家打听了三日，从城东到城西，从城里到城外，县府衙门转了个便，就算城外逃难拾荒的都问过，没听说谁家丢了小孩，还是刚出生没几天的男孩。他就纳闷了，这谁家丢了孩子还不声不响的？于是回到元府，直接往后院去通报。此时，老太太哄着刚吃饱的婴儿，元冲的二房三房带着二丫头娟娟和三丫头玲玲在一旁看着，时不时露出羡慕的神情。老太太见陈管家回来，就问他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陈管家摇了摇头。
　　“老夫人，说不定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啊。”这是二房。老太太点头应了。
　　元冲跟酒友吃了酒回来，脸上微红，身上带了点酒气，还没走近就听见他们在这议论婴儿，连忙就凑过去问：“什么有缘啊？你们刚才说啥呢？”
　　“爹又喝酒了，好臭！”娟娟捂着鼻子，嫌弃地躲到一边。
　　“不臭，哪里臭，这叫酒香，懂不懂？”
　　几个女人看他跟个孩子叫板，习以为常，也不理睬。
　　一家人正在其乐融融，门房的人来报，说有人来找孩子了。老太太心里都咯噔一下，还是找来了啊。
　　元冲不耐烦道：“找什么孩子，叫他走，去别地儿找去。”老太太见他又犯混，骂道，还不出去看看。元冲摸摸脑袋往前门去了。门房的人不知道这人什么来路，就说先进去通报，也没叫人家进门。元冲不紧不慢走到大门口，站在台阶上往外一看，就见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低头站在门外。穿的一身白袍没束腰带，梳着发髻有几缕还散落了下来，看着有些狼狈。等抬了头才看清长相，好一个眉清目秀，文雅少年。此刻却脸色苍白，犹如生病一般。
　　把人请进门，问了来由，还真是寻子来的。就听那少年说，前几日，他带着刚出生的儿子从南边的水岭村过来投奔亲戚，结果遇到了强盗，抢走了孩子还有盘缠，本想来城里报官，就听说有人打听谁家丢了孩子，于是就寻了过来。元冲见他虽然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见人，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也信了九成，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叫人去后院抱孩子过来，元冲还不忘得意道：“你这孩子差点被大蛇吃了，幸好老爷我及时赶到，给救了回来。”
　　那少年一愣，连忙做了个揖，“多谢元老爷救我孩儿一命。”
　　“客气，你只需晓得老爷我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就行了。”边说自己边乐。
　　“是，是。”少年连连应道。
　　等翠姑把孩子抱来了，又偷偷跟元冲说老太太在后面抹眼泪儿呢，这才把婴儿递给少年。那少年赶忙接过，紧紧抱住婴儿，在那小脸上亲了又亲，“宝宝，宝宝”地叫了好几声，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那婴儿似是感觉亲人的到来，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少年。元冲见少年对婴儿真心疼爱的紧，刚才还想着哪里不对劲这么一转眼就忘到了脑后。
　　少年寻得儿子，说家里还有亲戚等着孩子的消息，要赶紧回去。刚转身又猛地停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是头更低了。元冲跟着出门送人，也没大注意少年的举动，因为他马上就看见那个混吃混喝的道士出云回来了。他啧了一声，本想嘲讽两句，结果就见道士阴沉个脸，眼睛都不眨地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少年原本就胆小，被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更是瑟瑟发抖起来。元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俩人是什么情况，仇人见面，还是欠债不还？
　　正想上前当个和事老缓和下气氛，突然发觉那少年露出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走近两步，往少年衣领里一瞄，几个小银片粘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元冲也没顾及什么礼数，直接伸手上去就要帮他取下来，小银片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少年猛地一惊，赶紧用手捂住脖子，说了句“告辞”，绕开那边凶神恶煞的主儿，匆匆忙忙走掉了。
　　元冲手指还保持着取物的姿势，呆愣的看着少年走没影。回头对道士嗔道：“你刚才盯着人家看什么？难道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出家人不得无礼知道么？”
　　出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元冲，“你知道那人的底细吗，就把孩子给他？你这是羊入虎口！”
　　“你说什么？那不是孩子亲爹吗？”元老爷显然没弄清楚状况。
　　“你跟我来，亲眼看看你就知道怕了。”说完就拉着元冲出门，尾随少年而去。

　　二人偷偷跟在少年后头七拐八拐出了城，又进了树林，眼看就要上山。
　　“他这是去哪？”元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嘘，闭嘴！”
　　“哎，我说你这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出云懒得跟某人一般见识，远远盯住那少年生怕给他溜走。他自打那天听元冲说在山里遇到大蛇，就一直惦记着，这几天也没闲着，天天往山里跑。捡孩子的地方他去了，哪儿有什么大蛇，连个蛇影儿都没看见。今天上午又出去瞎折腾一趟，想着中午回来还能蹭顿饭，一进屋就看见大堂里刚要走的少年。虽说这小道士年轻，但仗着天赋凌然，能耐比一般道士高出不少，一眼就看出这少年不是人，但到底是个什么精怪却看不出来。这化身成少年的精怪一脸病态，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但还是叫他看不是原身，可见修为不低。
　　那少年越走越慢，步履蹒跚，一个趔趄，扶住树干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二人也连忙停下，躲进灌木丛中。少年喘歇了一会，怜爱地拍拍怀中的婴儿，想直起身再走，哪知膝盖一弯怎么也站不起来。少年见四下无人，头一仰，从袍子下面钻出条硕大的白色蛇尾来，白袍也随之褪去不见，一个上身为人，下身是蛇的妖怪出现在元冲二人面前。这妖怪赤裸的后背被银白色鳞片覆盖，一直延伸到脖颈和上臂，蛇尾倾长，清一色的银白坚甲，看着煞是骇人。
　　“果然如此。”出云轻声点头道。
　　元冲瞪大了一双牛眼，不敢置信。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这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不正是他前些天在山里遇到，还想占为己有的白蛇吗。

　　且说这中原之地，东南环海，北疆多寒，西域崇山。丘山地处东海内陆，自古便有灵源福地之称，多珍禽野兽，奇花异草。
　　它本是丘山之上生长的小小灵蛇，每日畅游山野，以山中灵果为食。一日，它正在山兰丛中偷吃刚绽开的兰花，忽然一股好闻的香气传来。它从花叶中探出头，就见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正捏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兰花抚弄玩赏。它在山中生长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飞眉入鬓，眼带星光，唇红齿白，衣抉翩翩，这就是仙人吧。两颗黑豆眼直勾勾盯着来人，旁人若是看到它这个样子，一定会说它是在发花痴呢。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它飞扑过去张嘴咬了那人手指一口。那人被它的举动一惊，没想到草丛里会有蛇，甩手就把那蛇摔在了地上，手指多了两个针尖大点的小眼儿。定睛一看，原来是条一尺来长的细小白蛇，被自己摔在地上扭了几下才勉强周正身子，竟觉得有些好笑，小小白蛇还想咬伤自己不成。被蛇打扰了赏花的心情，来人拂袖而去。
　　小蛇被那人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挺直了身，却看到那人踩着祥云离开的背影。果真是仙人啊！小蛇把残留在嘴里的血吞下，腹中马上一阵暖流袭来，顿时浑身舒畅无比，脑袋瓜也照原来清醒了许多。小蛇因吞食有了仙人气血，便与那仙人铸下一段孽缘。后来它寻得那人，纠缠几百年又是剪不断理还乱，此乃后话。
　　一年前，早已修成人形的白蛇从那人身边逃走，带着孕育在腹中的孩子回到丘山。就在三日前，白蛇产子之时，因有违天道，引来一道天雷将他打回原形，可怜他尚未看清楚自己孩子的模样便昏死过去。之后便是元冲被天雷吸引而来，带走孩子一事。

　　元冲走后，又过了一日白蛇才转醒过来，自己的孩子已然不见了。起初以为是被山中野兽叼走，四下寻找得知，前些日山里的走兽都被天雷吓得躲了起来，谁还敢冒着被雷劈的风险跑来围观。只得到人类住处寻找了。
　　因腹中胎儿奇特，白蛇妊娠之时便用自己的精血供养着，待到生产之时，修为已被胎儿吸收去了七八成，加之又遭遇天雷，如今只能勉强化为人形，哪里还能施展什么法术。跌跌撞撞出了山，见到人也不敢上前询问，自己身上还带着鳞片，被人看出端倪来少不得要生事端。只能靠一点微弱的气味找到孩子了。
　　今日在元府感应到孩子的气息，又编了一套说辞骗过元家的人，总算把孩子找了回来，不成想却遇见一个道士。白蛇自己倒是不怕这毛头道士，只是他倘若马上拆穿自己的身份，那孩子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回的孩子他怕再次失去。幸而那道士没有当即拆穿，自己也得了空子逃了出来。却不知此时已经被出云、元冲二人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