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行》老白白

4、只想一生跟你走

　　在我生活的小城市里，只有三所比较好的初中，一中、二中和五中，全市8000考生，一中1400人，二中1600人，五中1000人，至于其余三到十八中平分后面的4000人。
　　初中是按照学区分配，因此在学校所在学区买房子成了普通市民让孩子能顺利小升初的唯一途径。而如今，还有一个月我们也将面临这样的选择。子恒的奶奶家就在二中学区，为了子恒能够去二中，子恒父母早早就把子恒的户口落在了奶奶家。我和胖子就住在一中对面，如果一切顺其自然，我们应该还是同学。
　　有天在家，妈妈问我是想去一中，还是想去更好一些的二中，我说让我想想，明天再说。
　　第二天课间，我看烨子一个人坐在桌前看书，走过去问到：“烨子，你去哪所初中？”
　　烨子抬头看到是我，一手将鬓角的一缕头发抚到耳后，“二中吧，我家就住在中山路上。你呢？”
　　“一样。”我们相视微笑，随后回到自己桌前。
　　晚上我和妈妈说：“妈妈，我想去二中可以吗？同学都说二中比一中要好。”
　　“可以啊。”妈妈笑了笑，随后转向父亲，“有朋友可以帮一帮忙吗？”
　　“有个朋友应该可以，我再问问吧。”
　　“时间不多了，抓紧些，我也听说二中的教学更灵活，孩子上高中后会更有后劲。”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但妈妈的眼神就像在恳求父亲一样。
　　“爸、妈，我怕他们答应咱们三个月，提前三天告诉咱们不行。”
　　说完我没有再敢看妈妈的眼睛，对于逼父母和说谎我并不那么在行，怕已经发热的脸会暴露我的私心。
　　那时还小，我还不能懂得父母为满足我的小小要求要多付出多少奔波。直到今天，经历了太多相同的情景，我才渐渐懂得，为了实现孩子每一次略带任性的小小要求，他们甚至愿意付出所有。
　　一周之后，父亲告诉我和妈妈可以搬家了。我们搬到了一个只有40平米的老房子里。楼前有一个不足百平的院子，穿过院子便是一座六层小楼，家在三层。楼道是老式的筒子楼结构，进门便是厨房，一室一厅，客厅的窗户开向楼梯过道，卧室的窗口朝向南面，站在窗前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足球场，体校的孩子正在三三两两的训练。这里的一切都很温馨，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住在那里是一种享受。最令我激动的是，房子在中山路上。
　　我知道烨子都是走路回家的，有的时候有朋友陪一段，有的时候自己独行。一天放学，看到烨子走出教室，我悄悄跟在身后。刚走出校门没多久，胖子出现了，大喊一声“白白，干嘛呢？”我连忙向胖子挤眉弄眼，并指着烨子示意胖子赶紧消失。胖子看看我，又看了看前面的烨子，略有所懂的向我伸了个大拇指，转身回家。
　　烨子还是听到了有人喊我，回过头笑着看向我。我尴尬的跑向烨子。
　　“你去哪？”烨子问道。
　　“回家。”
　　“这个方向？”烨子指着前方的路。
　　“是啊。”
　　“少骗人，你不是和胖子、子恒一路么。”
　　“刚搬家了。”
　　“搬到哪里了？”
　　“中山路。”我看着她，笑了笑。
　　“真的吗？”烨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的，以后可以一起回家了。”我没有骗烨子，我家真的搬到了中山路，但我没有告诉她，她家在中山路北段，而我家在中山路南段，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们总是从学校一起走到烨子家，然后我再独自沿着中山路走半个小时。
　　“太好了，我真愁每天每人陪我呢，怪孤单的。欣仪的爸妈一、三、五都接她去学舞蹈，只有二、四可以陪我走一段。”
　　“额，以后二、四不会是三人行吧？”我略有担心，可不想被任何灯泡打扰我与烨子的独处时光。
　　“那我就跟她说好了，以后你陪我回家。”她莞尔一笑，笑的那么单纯，而我却总认为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记得有一次烨子问我喜欢读什么书，我说喜欢古诗词，烨子来了性质，她说她也特别喜欢古诗词，问我喜欢谁的诗词。
　　“李清照的吧。”
　　“如果说李清照，那我当然最喜欢‘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句啦。”
　　“《一剪梅》，这你都知道！”我惊讶的看着烨子，虽然我知道烨子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才女，但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我才发现，她知识的渊博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婉约派女词人，你要不要这么小瞧我？”烨子略带撒娇的看着我。
　　“没，没，没，那你喜欢谁呢？”
　　“当然是苏轼了。是不是很俗气，和大家一样。”
　　“没有，苏轼你值得拥有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苏轼？”
　　“没有不喜欢吧，他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还是很感人的，谁能想到这是一个有三个老婆的人写出来的呢。”
　　“才不是呢，人家是妻子病逝才续的弦。”
　　“其实男人都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到锅里的又想起碗里的好。”
　　“不许你这么说我家苏轼。”烨子嘟起了小嘴，似对我的观点产生了强烈不满。
　　“当我说的是元稹好啦。只是觉得他的政治生涯影响了他的诗词创作。他的政治生涯有些摇摆不定啊。”
　　“白白啊，你太年轻了。”烨子叹了一口气。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说太年轻，最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情，不过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们依旧相视而笑。可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苏轼只是一位杰出诗人，优秀地方官，却真的少了些政治头脑。
　　“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我问烨子，希望可以更深的了解她。
　　“其实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练习钢琴。”
　　“你还会钢琴？真是多才多艺啊。”
　　“没上小学就开始学了，妈妈喜欢，妈妈说她小时候就羡慕会弹钢琴的人，特别有气质。”
　　“我也觉得会钢琴的人有气质。”
　　“谢谢夸奖。对了，把你的手指给我看看。”
　　我不明所以的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煞有介事的看了看，抬头说道：“又细又长，不弹钢琴真可惜。”
　　“小时候的手可是又短又粗，有次生病住医院，旁边病床的叔叔是评剧团的单簧管演员，看过我手说我有练习单簧管的天赋。”
　　“哦？你也学过乐器？”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经历。”我看着烨子，无奈的摇摇头。“妈妈听信了叔叔的话，我病好了之后就求叔叔教我单簧管，可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属于音乐白痴，学了一段时间后，每次看到叔叔来我家，我就想跳楼，后来气的妈妈实在拿我没有了办法，只好作罢。”
　　“你真是经历丰富啊，当时学到什么程度呢？”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记得当时已经可以吹《梁祝》了。”
　　“那已经很了不起了，放弃了怪可惜的。”
　　“是啊，现在看到家里的单簧管，想想妈妈当时的付出，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自己太不懂事了，总是无法体会父母的用心良苦。”想起妈妈，我的心里真的一丝斟痛。
　　“不要责备自己了，也许你真的不适合呢，没想到你这么懂事。我想想我每天练完琴之后都干了什么，被你这么一问，我到一时想不起来，感觉庸庸碌碌的就过完每一天了。”烨子一支手指放在唇边，像是回想，“然后应该就是写作业，然后就是看书了，外国小说，古典诗词，我都有看的。你知道吗，上次看你拿着《傲慢与偏见》，我是真的很兴奋，在学校里，我找不到可以和我聊得来的朋友，我总是觉得他们的话题都太低端了，男生就聊动画片，什么《铁胆火车侠》、什么小神龙俱乐部，女生就聊HOT。”
　　我脸一红，“其实我也看小神龙俱乐部的。”
　　“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每天回家也就是看小说，背古诗呢。”
　　“看来这次你走眼了。”我向烨子耸耸肩，报以微笑。
　　“那你也比别人强多了。我觉得和你特别聊得来。”
　　“谢谢夸奖。”这次换做我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一年，我们听说了一种新的饮料叫做珍珠奶茶，从牌子上大都写着台湾正宗，猜想它大概是从台湾引进而来。回家的路会经过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叫做避风塘，门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
　　这天路过，刚好无人，我问烨子要不要喝一杯。烨子愉快的问道：“你请客吗？”
　　“当然。”
　　烨子点点头。我要了两杯原味的，店员问我要不要珍珠，我装作一副经常买的样子随口答道，“要。”店员又问我要不要加冰，我说要，烨子赶忙说：“一杯不要。”我转头看看烨子：“天这么热，怎么不喝冰的啊”烨子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到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绪。
　　到了中山路，她向北走，我向南走，相约明天见。
　　从此我每天都期盼着放学。下课铃一打，我就会跑到教学楼的大厅，做些别的事情掩饰等烨子走出来的事实。有一次老师压堂，我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一边想着为什么还不放学，一边想着烨子会不会也会等我。终于挨到朱老师说走吧，我一个健步冲到走廊，可惜那里没有烨子，只有空荡荡的大厅。
　　此时的情绪夹杂着伤感、失落、孤单，低着头往家的方向走。
　　“喂，能不能快点走啊。人家等你半天了。”
　　我猛地抬起头，是烨子，正站在马路边，双手背在身后，笑着看着我。
　　“我以为你先走了呢，在学校没有看到你。”我两步小跑，跑到烨子身边。
　　“我怕影响不好，就没有在大厅等你，在路上等你着。你怎么这么笨，害我等了这么久。”
　　“是我笨了。”我傻笑着。
　　如果可以，我希望路可以永远走下去。可是再长的路也总有终点，再长的时间也终有尽头。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漫长的终将只有回忆。如今，我只记得在和烨子最后一次回家的路上，她送了我一本书《海子诗集——心灵深处的对话》。我问她，“你喜欢海子？”
　　“我觉得你会喜欢。送你的毕业礼物，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共你有过最美的邂逅，共你有过一些风雨忧愁，共你醉过痛过的最後，但我发觉想你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