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回到2000年》煌灼

22、登门拜访

　　２２

　　很快到了周末。盛爸惦记着到何老太太家里头去拜访的事情，周五晚上就提回家一个装饰得很漂亮的大果篮，七八种卖相上等的进口水果，满满地装了一篮。又另有两盒茶叶。茶叶的外包装是做旧了、包着金边的木盒，木盒上面的字体都是精雕细刻的。盛兰西看了一眼就知道，不管这里头装的茶叶好不好，光这盒子，大概也得花不少钱。

　　盛爸一到家就叫来了盛兰西，很得意地问她道：“二囡，你看看爸买的这果篮，这茶叶！这不论是送谁家，都很有体面吧？”

　　盛兰西乖巧地陪坐在旁边，浅笑着点头说：“是啊，爸真有眼光。这果篮看起来可贵、可高档了。我想呢，老太太瞧了一定会高兴的。”

　　对何老太太，盛家是第一次上门去拜访。水果和茶叶这种东西既能往轻了说，也能往重了看。单看这两样礼物，盛爸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就是很会做的。而且，盛爸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拓展人脉的机会。

　　脸皮厚，会说话，会做人。也难怪，虽然盛爸如今的生意规模还很小，再过十几年，却也能风生水起，发家致富，挤进大老板行列。

　　盛爸听了就很高兴，又吹嘘了一下自己的眼光如何独到，跑了多少个地方，才买到了这种上好的茶叶，云云。

　　盛兰西带着微笑听着，然后主动申请由她打电话，去联系淇乐路何老太太家里。

　　电话那头还是陈嫂接的，听到说盛兰西的爸爸想带着她上门来道谢，陈嫂就帮着问过了老太太，然后告诉盛兰西说，老太太在周六的上午是空闲的，会在家里等着客人来。

　　盛兰西挂了电话，将老太太的意思简单清楚地和盛爸陈述一番，最后说道：“老太太那边的意思就是这样了。那，爸，我们家就明天早上去拜访何老太太吧？”

　　“好，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和爸一道去。”盛爸对盛兰西很满意，又称赞了一番，越发觉得这个女儿特别乖巧懂事。

　　盛兰西想了想，又问：“爸、妈带着我和小妹去吧？”她确实想让老太太见见她的家人，特别是盛妈和盛知雅。老太太有双火眼金睛，评判起人来，是半点不容情的。有老太太教上两招的话，说不定盛妈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带她们去干什么，上不了台面。”盛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又黑着脸骂在学校里，推说要学习，不肯回家来的盛知秋：“真的是惯坏了他！爸每个月供他那么多的学费生活费，他倒好，拿着钱花去了，回头来半句话都不肯听！”

　　盛妈忙完了家务活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擦了擦手，沉默地听两父女讨论这上门拜访的事。听丈夫骂儿子不听话不孝顺，盛妈忍不住说：“他爸，孩子也是学习忙，才不回家来的。你看我们家周近这一片，像我们家孩子成绩这样好的，也没有几家了。”

　　盛爸很不耐烦听盛妈说话，呵斥道：“就知道护着那臭小子，你懂什么？”

　　盛妈很怕盛爸发怒，也就住了嘴不说了。盛爸还觉得有气，又说了盛妈两句，才停下了口。

　　盛妈只是低头垂脸地听，倒好像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似的。

　　看盛爸连到人家家里拜访，都没有想过带上盛妈去。盛妈自己也不想着要去，安心在家里忙活。

　　看到这一幕，盛兰西觉得心里闷闷的，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人都是容易得寸进尺的。她不是不想让盛妈过得好些。但如果盛妈自己都不觉得这日子有哪里不好，她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些想法暂时放到了一边。微笑着和盛爸说道：“爸别生气。大哥也是想好好学习啊，毕竟他今年可是初三，马上就是升学考了。到时候，要是成绩不够理想，就没法再在育才念高中了。”盛兰西轻轻地为盛知秋说了两句话。

　　真的，说这些好听的话，有什么难呢？

　　最难的，其实是说真心的话啊。

　　“也是这个道理。只盼他好好地学，学得有本事些。等毕业了出来，也能给爸分担些！”盛爸拍着大腿叹气。

　　盛兰西只是笑着听。再陪着盛爸盛妈说了几句话，她就推说自己要学习，回了房间去。

　　在书桌前坐下，重新开始读书之前，她想，就算盛爸能汲汲营营，赚了大钱又怎么样，在外人面前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又怎么样。

　　不论是对盛妈、对她、对盛知秋还是盛知雅，他都是不合格的家长。家里的事情，他是没有处理好的。

　　形容盛爸这样的人，就是“驴粪蛋儿表面光”。

　　他最亲的家人，没有一个会和他贴心。

　　像爸爸这样活着，应该是挺愚蠢的吧？

　　周六一早，盛爸早早地就起了身，穿起最好的一身衣服，也早早地将盛兰西也叫了起来，让她好好打扮自己。可是，盛兰西又哪里有过特别好的衣服。她的衣服，不是校服，就是从亲戚手里继承来的旧衣。

　　她很诚实地将这个事实告诉盛爸，盛爸这才意识到，家里这三个孩子，除了盛知秋每季都能拿到几套新衣服外，两个女儿么，其实已经被忽略很久了。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偏心都偏到了天边去了，面对两个女儿的眼睛，盛爸也不由觉得浑身都臊，张口结舌了半天，只好摸了摸后脑勺，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哎，这，爸从前怎么就没想着给你们两姐妹买些好衣服，这出了外头，还是得穿得体体面面的，才不丢我们家的脸！”

　　盛知雅挨着盛兰西坐着，在吃着盛兰西从何老太太家里带回来的果仁饼干，全家其实也就她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一大包的小零食全都归了她，盛知雅偷着乐了好几天。她咔咔咔地嚼着，听到爸爸和姐姐讨论新衣的事情，立刻就抢着说：“爸给我买新衣服！我的同学都穿特别好看的裙子，爸，我也想要！我也要去何老太太家里玩！”

　　人的好和不好，其实都是在对比里显出来的。

　　对比起二女儿来，现在盛爸觉得小女儿太不懂事了，又爱闹。就虎了脸呵斥盛知雅：“你要什么要，你二姐都还没有开口。”盛知雅还是很怕盛爸发怒的，这下不敢说话了。

　　看到盛兰西只是带着微笑坐在旁边，盛爸越发觉得这个女儿特别懂事，越是懂事，也就越显得以前他对这个女儿是那么糟糕。盛爸心里头有了些对盛兰西的愧疚，软着口气和她说道：“也是爸没想到那么多。回头爸就给你们妈钱，让你们妈带你们去买些好衣服，啊。”

　　盛兰西也不去埋怨盛爸。她已经学会不去说半句不好听的话。

　　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盛爸笑笑，轻声细语地说：“没关系的，爸别着急。我和妹妹现在的衣服也挺好的，我们老师教我们说，人只要衣着整洁、对人有礼貌，就是好孩子。”

　　盛兰西这话说得很顾盛爸的面子，总而言之，就是替他将他做的不好的事情都美化了一番，听起来就好听多了。盛爸大是高兴，“我二囡是真乖！晓得为家里着想，成绩又好，真是爸的好女儿！”这下一高兴，盛爸立刻就给了盛妈一笔钱，让盛妈回头就带着两个女儿去买些新衣。

　　这下连盛妈脸上也有了些高兴，盛爸给的钱，足够她给两个女儿和自己从头到脚置一身好衣服了。说实在话，只要有条件，哪个女性不爱美呀。

　　在盛兰西跟着盛爸出门到何老太太家去拜访的时候，盛妈又偷偷地给盛兰西塞了十元钱，叮嘱她说：“跟着你爸去老太太家里拜访，得懂礼貌些，别拿别人家里的东西。在市里看到有什么爱买的，就自己买。”又美美地说：“妈看着，你爸这阵子心情挺好的。明天妈和你们两姐妹去买新衣去。”

　　她的妈妈哎，就是这么个有一点好事也高兴半天的人。盛兰西无奈地笑着应了。

　　两父女到达何家是上午九点多的时候。陈嫂来开了院门，看见盛兰西就笑，拉住了她上下地看，见她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笑着说道：“陈嫂瞧着呀，你身上的伤是都好了。上周末那会儿看着可吓人了！小兰西，这位是你爸爸吧，快，快请进来，老太太早上起了，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呢！”

　　盛爸满脸堆着笑，格外热情地说：“你好你好，我是兰西爸爸，这回来打扰了。我女儿多得你照顾了。”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吧。”

　　老太太在客厅里安坐，仪容照样还是一丝不苟，连头发丝儿都打理得十分精致整齐。看见盛兰西跟在盛爸后面来了，她抬手让了让，温和地说：“快请坐吧。”又让陈嫂去沏茶上来。

　　“你好，你好，何老太太！我是兰西的爸爸盛东河。河东的东，河东的河。这，上周呀，多亏得老太太家里照顾我女儿了，不然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家里闹了脾气，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还请老太太手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盛爸脸上都是笑，进来就先将手上提着的果篮和茶叶放在茶几上，一下子就将何家的茶几堆得满满当当了。又推着盛兰西催促她道：“二囡，还不快和老太太道谢，多谢老太太照顾了你。”

　　盛兰西便站起来，弯着眼睛朝老太太笑：“老太太教了我好多事情呢。我心里都好好记着的。”她没有说“谢”这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呀，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出十分的。

　　“都是小事罢了，快坐下吧。”老太太看盛兰西的眼神依旧温和。完了又问她：“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都好了，我年纪小呢，恢复快。”盛兰西心里暖暖的。不仅陈嫂惦记着她，老太太也是呢。她干脆坐到老太太身边，捋起袖子和裤腿给老人家看：“你瞧，都好了，痂都掉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看了，点了点头。

　　盛爸对着外人的时候，那个态度呀，可是要多好就有多好。盛爸也是格外会说话的人，为着盛兰西道了谢，他很快提起了新的话题。先是将主人这小别墅的装潢、布局和外头的小花园都大肆称赞一番，然后又说起了澄市的历史，和老太太讨论淇乐路附近这一片的历史。

　　　　澄市历史久远，在上个世纪，国家最混乱的那个时候，也曾经历过战火。盛兰西听着，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对这些是十分清楚的。盛爸捧着、问着，老太太就慢慢将那些陈年往事说了说。当时有一批敌军开进了澄市来，还驻扎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那段时间里，那些恶毒的敌军在澄市里横行霸道，就连里头地位最低的小兵也敢空手去拿各家店铺里卖的好东西，敢随随便便冤枉、打杀好人，是什么坏事都做过了。幸好后来，党的军队打了回来，将敌军都打退了。

　　盛兰西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原来澄市还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历史。这个话题告了一段落，她才想起来，今天没有见到李朱。正好陈嫂来给客人添茶水，盛兰西忙接了手给老太太和盛爸倒茶，然后小声问陈嫂道：“陈嫂，李朱哥哥今天不放假么？”

　　“噢，你说小少爷啊，他前两天晚上来了一回，说是今天要回家里去呢。”看到盛兰西有点迷惑的样子，陈嫂“哎”了一声，拍了拍额头说道：“陈嫂都糊涂了。小兰西不知道呀，小少爷他平时并不住在我们太太家里。小少爷跟着他爸爸过的。今天也是回家里去了。不过，平时小少爷还是在学校里住得多些。”

　　陈嫂说得挺笼统的，盛兰西听得依旧迷糊，但也没有再问。

　　盛爸是做了功课才来的，对何老太太作为一名老画作家，在澄市的声名，他甚至比盛兰西还要了解得多些。谈话中也多对老人家的成就表示推崇。

　　对于盛爸的溢美之词，老太太听了也就点点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正好时间快中午了，老太太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这里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是啊，也是饭点了。”盛爸堆着笑附和着，却听到老太太说：“我这边儿，下午还有些事，就不留你父女俩用饭了。”老太太紧跟着就叫来了陈嫂，告诉她道：“我下午得出外一趟，你帮我准备准备。”

　　“好的太太。”

　　盛兰西差点笑了起来，盛爸这会儿的表情真挺有意思的。盛爸肯定是没有想到老太太不肯留客人吃午饭。也是呢，主客两边儿谈天不是谈得挺好的嘛。一般接下来，主人家当然是留客吃饭，在饭桌子上继续愉快地谈话。

　　中国人的习惯嘛，就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这情分就有了。往后你来我往，逢年过节上门来送点特产、礼物什么的，情分就一点一点累积起来了。算得上亲朋好友了。再后面，要是有了些什么事情，想要亲朋好友帮个忙，也就是跑跑腿的事情。

　　盛家父女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何家门口。

　　盛爸不太高兴，但和老太太道别的时候，还是满面堆笑的。带着盛兰西回家的时候，也叮嘱她说：“爸看着，老太太挺喜欢你的。家里的电话，爸准你用。回头多和老太太打个电话，别叫人家忘了你是谁。以后总有好处。”

　　“好的爸，我知道了。”盛兰西乖乖地应了，带着乖巧的笑容。

　　她心里知道，老太太的脾性和一般人并不太同。这并不是一位会轻易被奉承的话打动的老人家。

　　这一点，她比盛爸清楚，但她不会主动和盛爸说。

　　虽然这是她亲爸，但她打心里地觉得，

　　她挺愿意看到亲爸做事不如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