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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若宸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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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东齐、中幽两国剑拔弩张,暗潮涌动,比邻的边城战火不断。东齐首都中州此时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只那常年祥云瑞气的花语城依旧歌舞升平。
东齐的母亲河牡丹江,从东齐西岸横跨中州至月国东岸。花语城正是牡丹江畔最美的一座城市,而在花语城的牡丹江畔伫立着一座闳宇崇楼,两面临水,正门临市集,东面则是一片马场,这便是花国有名的“含香阁”。
此时巳时未到阁中已是座无虚席。
“听说了吗?中幽向我们开战了!”五楼大堂,一个极其压抑的声音响起。
这话音才一落便有人接口道:“恩……是有这么回事,我可听说啊……二殿下代大殿下去西赵迎亲,才踏进中幽境内就被中幽的骑兵所困,好不容易逃回来呀,却也只剩下半条命喽!”
“可不是,好好一门亲事,现在倒成了灾难!这不,前几日边城传来急报,说是遭边魏偷袭,双方啊死伤将近四万,如今中州城内贴满了征兵的檄文,吃完这顿饭啊,老子就去应征,指不定还能混个将军当当,嘿嘿……”
“就你?也不撒泡尿自个照照,就你那身板,给人家将军当随从都嫌寒碜……”
“我这身板怎么了?指着也比你强……”
随后讨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起哄的人也跟着多了,就连小二哥也搭着肩上的褡裢往人堆里凑。
雅间内,精雕细琢的窗棂侧,一名青衣男子肃然立于一侧,神采奕奕地将大堂里谈论的话题一字不漏的尽收耳中,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一连串的话语,墨玉般的瞳眸激动地盯着眼前的人。
“公子,这次东齐、中幽大伤元气,边魏可是帮了大忙!我们可就……”
珠帘被细风撩起,入耳一阵清脆,那被唤作“公子”的男子优雅地品着香茗,面若温玉,发束墨带,齐眉系着墨色镶玉抹额,一袭墨色罗缎衣袍,袖口以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其上挂着一块质地极佳的碧玉蝉,雍容华贵,尽显贵族之气。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青衣男子,眉宇微张,端着茶杯揭开杯盖,微微吹了口气,似是那些事情皆与他无关,不冷不淡地开口道:“清宁,小心隔墙有耳。”
青衣男子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恨恨地伸手往嘴上一拍,将欲要道出的话生生吞回,心里不由抱怨起自己的多事。
“公子。” 这时,一位侍女掀开珠帘,绕过弥足珍贵的红木屏风走了进来,手执一个小巧细长的墨色精雕盘龙檀木盒喏喏轻唤。
“这是老爷派人送来的。”
斜睨侍女手中之物,男子将茶杯轻搁于放满佳肴的餐桌上,接过檀木盒。
正欲打开,洒落在额间的青丝骤然无风自动,他的瞳眸猛然一睁,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随后不紧不慢的将檀木盒收进袖中,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嘴角莫名勾起一丝微笑。
“你果然在这!”
一阵草药香飘进,一抹白影从窗外闪入,定睛一看,男子对面已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醒目的金色面具下水眸贪婪的盯着餐桌上的佳肴。
“恩……真香啊,不愧是含香阁!就单这香味就馋得我口水都快止不住了。”白衣女子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鼻翼微动,咽了咽口水,未待众人反应便一手抢过男子跟前的碗筷,开始风卷残云。
“若,一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男子见状无奈摇了摇头眼底泛着笑意,司空见惯的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还不是一样,如今还能这般奢华过日的,也独你月公子一人。”白衣女子一手随性支着下巴,一手飞快地向碗里夹菜,脸腮一鼓一鼓的。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江湖中人人赞赞不绝的月公子月宸,因总是一袭黑衣出没于人前,举止高雅,体态雍华,因而被冠上了“墨夜之月”的美称。而这白衣女子则是与月公子齐名的”雪衣天女“千若,一件宽袍白衣,一副露额翼形面具遮住了左脸,发尾系着白色丝带。虽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瞳眸却泛着清灵。
一个是八年前便已家喻户晓,一个是四年前开始初露锋芒,如今二人齐名,江湖中却无人知晓二人的真实身份与背景。
“小昭。”不理会千若的暗讽,月宸视线扫过她那被菜汁晕过的朱唇,微微侧首示意。
“是。”小昭屈身一应,转身走到屏风后面,随后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千若身侧,见她放下碗筷,微微行礼,将托盘举到她跟前轻唤:“千姑娘。”
“谢谢小昭儿。”千若伸手拿起托盘里的帕子拭过油渍随手又放回托盘,笑眯眯地捏了捏小昭的脸蛋,见她一脸绯红,更是笑嘻嘻的逗她,“一年不见,我们家小昭儿可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瞧瞧,这灵动的大眼睛,挺俏的小鼻子,呲呲呲,这出去得迷倒多少人啊!”
“千姑娘净说胡话。”见千若的魔爪再次袭来,小昭急忙后退,一声娇嗔。
“哪能呢,说的可都是事实。”对小昭挤了挤眼睛,见她一脸羞囧退回月宸身后,千若只好作罢,侧身问道:“没想到你竟然跑这儿来,让我好找啊。”
“呵呵。”斜睨了她一眼,月宸悠悠开口,“找人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整整消失了大半年,我还以为‘雪衣天女’已经淡出江湖了。”
扫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菜,月宸揉了揉太阳穴,眼前这名女子明明是江湖上名声响亮的”雪衣天女“,息瘟疫,平霍乱,医百毒,只求天和的奇女子,可却完全没有传说中“天女”的芳兰竟体、林下风范,而总是一副威仪不肃、磊落不羁的模样。
“哎呀,瞧你说的,这味怎么都变了,怎么,怕我那‘雪衣天女’的名头压了你‘月公子’的名头?这般容不得我?”
似笑似讽的挑了挑秀眉,千若伸了伸懒腰起身说道:“若不是前些阵子遇见了‘风月楼’的楼主君无眛,听说近期接了不少单子,目标全是我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翩翩浊世的月公子……我呢,是特地来瞧瞧我们月公子如今是否安好,需不需要有人帮忙收尸……”
说完她走到月宸身侧,眸光落在月宸身上滴溜溜的转,不时发出“呲呲”的声音。
“瞧瞧,根本不用我收尸嘛,而且……是不是好过头了,都有些……发福呢。”
“噗哧。”话落,小昭不由轻笑出声,见月宸余光扫过赶忙紧闭唇瓣低下头去。
被晾在一旁的清宁则是撇了撇嘴心里打鼓,自家公子与这位“雪衣天女”之间的关系即为微妙,本对谁都是一副清冷模样,不知为何对眼前的女子却总是锱铢必较,冷嘲热讽。
“我自然是好极了,倒是你,嘴皮功夫见长了不少,但似乎过得不太好啊!”浅浅地扯了扯嘴皮,月宸的眸光在千若身上从上到下打了个转,笑道:“ 瘦骨嶙峋,该长的地方不长,若是不说还真不知你是个女人。”
“不知者那只能怪他眼神不好……至于你……可有透视眼不成,竟能看出我哪长哪没长?”
千若一听,展开双手,娇躯轻盈地原地一旋,一张脸猛然凑近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之对视,似是想从他眼底瞧出什么,灵动的水眸闪烁着精光,樱唇泛着一丝光泽,吐气芳兰。
未料到千若会有这个举动,月宸微微一愣,但又迅速敛气眯起眼眸,趁千若不备,一手将她揽进怀中,眸光刻意在她的胸前流连,一改常态,言语似是有礼却又带着九分流里流气,轻笑道:“透视眼倒是没有,不过‘天女’若是相邀,月宸倒是乐意亲侍佳人,为佳人宽衣解带,到时候……自是能观得一清二楚。”
一言出,雅间内瞬间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清宁和小昭相视一眼很识趣的悄悄退下。
而月宸却趁千若愣神之际伸手欲将她的面具摘下,千若见状左手一抬一推。
“登徒子!”
千若眸光一冷,一脚勾住月宸的左腿,只听“嗖嗖嗖”三道光影从袖中射出,直击月宸的双瞳及印堂,月宸脸色发青,脑袋一偏,三支银针射进窗栏,入木三分。
忽然,只闻得“砰”的一声,椅子已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不知谁衣袖一挥,餐桌被推至墙角,只听得碗筷碟子落地的“乒乓”声。
月宸右手一伸一抓,捏住千若的左肩,左掌如风般掠向千若的面具,而千若冷哼一声右手掌风呼啸,两掌相碰。
“砰!”
响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强大的气流所引起,千若脸色一白倒退三步,恨恨地瞪着那一脸不甘,被逼到窗沿的月宸,却是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
雅间外的清宁与小昭听着包厢内的动静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的无奈,显然他们早料到会是这种状况……雅间变成战场。
“你就这么想制我于死地?”轻轻弹了弹衣袖,月宸扫了一眼定在窗栏上的银针死死地瞪着千若。
雅间内一下寂静下来。月宸见千若不答话,不由惆怅地忘向窗外,一阵清风拂过,恍惚间,眼前浮起了那年初遇。
星夜下,峡谷间,一匹骏马上伏着一道身影,乌发披散遮盖了半个身子,半边的金色面具被镀上一层鲜红,就连那露出的半边的面庞也不能幸免。手执的断剑,血顺着剑锋滑落,着身的红衣被撕得破烂,露出红白交加的里衣,只是只要仔细一瞧,便不难发现那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嫁衣。
就那样,马儿一步一步的靠近,最终倒地身亡。而她,跌跌撞撞地爬起,那把断剑被举得老高,眼底的恨意与绝望就像一道剑芒生生止住了他欲劈出的掌,呆楞之际,剑落,而人却已扑倒在怀。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她与如今的她是这般分明,分明的有些刺眼。独那常年不褪的面具一层不变,只是……这面具到底是为了遮住什么?是为了逃避什么?每次他想卸下她的面具,她总是毫不留情地出手,像是受了刺激的野兽。这层层迷雾萦绕心中迟迟未得到答案。
视线再次回到千若身上,那醒目的面具晃得他一阵晕眩。
可惜,他的担忧与无奈似乎未落进千若眼中,抖了抖身上的不自在,千若已恢复了原先的不拘形迹,转身走到门口,懒洋洋的靠在门柱上,脑袋探出珠帘对着雅间外的小昭和清宁招了招手。
“结账了结账了,你家公子又毁坏店家东西了……”
闻言,小昭笑靥如花,咯咯掩唇,“千姑娘,定又是您惹出的事。”
显然,这种事后撇清关系的事情千若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月宸身边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被一语点中,千若只是一笑,扫了一眼正鄙夷地盯着她的清宁,一脸得意道:“唉唉,是我也罢,你家公子也罢,反正都是你们买单……”
话音刚落,未待清宁反驳,一阵疾风跃过,珠帘发出玉珠强烈的撞击声,门柱边已空无一人,只回荡着千若不悦的尖叫声。
“啊!臭男人,你做什么啊,放开我。”
小昭二人慌忙冲进雅间,月宸已揽着千若跳出窗外,此时雅间内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残迹。
“臭男人,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
挣开月宸握在自己腰间的手,千若脚下健步如飞,咬牙切齿地揉了揉刚才被握的生疼的腰部,跟在双脚踏轮的月宸身旁,耳边风声呼啸。
“怜香惜玉也要看人,而你显然不是需要被怜惜的霞裙月帔。”月宸轻讽着。不知为何看到千若一瞬间恢复的不羁,他突然觉得很扎眼,不知是有意或者无意,动作竟粗鲁起来。
“好歹我也是个女人。”
“没有试过我怎么知道。”轻佻的话语,月宸却说得一脸正经。
“哦?”原以为千若又该被激怒,却不想千若突然灵光一闪,闪到月宸前方,嘴角一弯,转身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出声羞怯,“若是月公子不嫌弃,愿屈身一试,奴家一定会将您服侍得欲|死欲|仙,欲罢不能。”
说完,腰肢一扭,魅惑地抛出一个媚眼,愣是让月宸刹时膛目结舌,原本还在飞驰的脚步突然一顿,不可思议地朝她看去,如玉的面庞上竟爬起红云,险些一脚落空从屋顶栽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将月宸的窘样尽收眼底,千若突然觉得为自己狠狠的出了口气,一时揉着肚子弯着腰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有趣有趣!竟然能看到我们喜怒不形于色的月公子露出这般有趣的表情,真是……真是太解气了!哈哈哈哈!”说完,千若偷瞄了一眼那满脸涨红而后慢慢转青的月宸,脚下生风赶紧飞跃而去。
“你这女人!疯女人!”无可奈何地看着离去的身影,月宸气息不顺地喃着,脚下一踏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