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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Episode 39 ...

  •   我们正好被分到十五中的考场,前面几乎一气呵成,到最后一天的英文,要求提前十五分钟到场,我的公交车被堵在路上,堵得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以龟速挪到了倒数第三站,我几乎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弃车开始拔足狂奔。
      几乎是失策的,那天我不仅穿了不利于百米冲刺的超短裙,并且还穿了一双只有外观没有实效的鞋子。我在人流里逆向而行,来一场《一帘幽梦》里紫菱和费云帆的巴黎狂奔,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还有不少和我一样参考的学生,几乎被吞没,在堵得连条缝都没有的大马路上,我放弃了电视里说的警车开道,宁愿相信自己的双脚。
      奈何鞋子拖累了我的速度,我气得只想把它们就这样扔在路边,偏偏为了表示对人生中第一场重大考试的尊重,我破天荒没有带手机。我不知道老毛头是不是已经快把我爸妈的手机打爆,或者家里已经快翻天。等我蹲下来准备脱掉鞋子大干一场时,一个人蹲在了我的面前。
      “上来。”
      我盯着夏戎的背看了两眼,利落的绕开了。
      “上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我已经冲到了前面,仿佛后面有豺狼虎豹火烧屁股,当然我也忘记了夏戎军人家庭的出身,他两三步就追上了我,脸上扯出极大的戏谑的表情,二话不说扛起人就走。
      “喂,神经病,快点放我下来!”
      周围的人都侧头过来看,我脸上涨的紫红,像一只快要被煮熟的虾子,只能不断挣扎,“我自己会走,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要被颠吐了,再不放我下来,我就真吐了。”
      夏戎在口袋里掏了一个口袋,哼哼两声,“接着。”
      “我……”
      “别我了,英语还要不要考?一百五十分你不要了石楠也不上了我就放你下来。不然安静闭嘴,小爷出来混的时候,你牙还没长齐呢,别唧唧歪歪,蠢女人。”
      我果然闭嘴了,当然并不会承认是因为这两句话,而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夏戎果然素质良好,扛着一个人负重跑不仅迅速还敏捷,我猜大概他小时候住在部队里,没少被魔鬼式训练。
      听他那堵心的语气,时光又转回了那一年,第一面火红的头发,一副痞子样,简直是又挫又骚包的男屌丝。扑面而来全是陌生男子的汗味,心中像小鹿乱撞,小小的杀马特已经变成了丰神俊貌,英气逼人的少年。岁月有时候不是杀猪刀,倒像把美工刀,修修剪剪就再也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样子。
      我脚一落地顿时原地满血复活,朝着十五中的大门冲过去,老毛头拦着我,一面跟我说“别急别急,深呼吸”,一面把准考证给了我。等我气喘吁吁接过证件再想起回头时,除了一片片黑压压的送考人士,哪里还有熟悉的影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竟一直从未回头,这一生,纵使穷尽心力,也无法回头。

      散伙饭必然是少不了的,班长早早在海鲜城张罗了几桌,七班一个都没缺席,倒是邀请的老师,除了老毛头一个都没来。我想大概是被伤透了心,这些年被气走的老师足足有那么一打,留下来的哪个不是被折腾得吐血,和其他班的撞在一起,自然有个孰轻孰重。
      我们无不无限感叹着,排着队同老毛头敬酒,酒过三巡,却都湿了眼眶。
      吃过饭都吵着去唱歌,包厢里所有人挤在一起,啤酒瓶翻了一地,抢到麦的人在前面一阵鬼哭狼嚎,后面的人窝在沙发里,扯着嗓子说话。
      “哭什么哭,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大家不都还在一个城市么?”
      “师老大不是要去省城了,连秦大美女也要走了,我们七班又少了个校花级的人物。”
      四周太嘈杂,人声和音乐混合在一起,勉强辨得出些许字眼。
      “……你以为我特么想啊,我肯定考不上好的,我爸要是不给钱读了,我就回乡下种地去了……”
      我走到秦桑的面前,她喝了不少酒,“你什么时候走?”我问她。
      她看着我笑,却怎么也不说话。
      “你跟他说了么?”
      秦桑眼睛明亮,我知道她一定听到了,在喧哗的人声里,关于何燕草的一切,她都会像一只敏锐的猫,迅速捕捉到。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她的头机械摆动。
      我二话不说往门外去,秦桑立刻追了上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们躲到洗手间门口,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巨大的镜子。
      “我们小时候住在一起,我没有爸爸缺失父爱,自然而然对他有种依恋,如果说喜欢,那大概是最简单萌动的情愫,或许也像我喜欢你们一样。后来他爸妈闹离婚,他搬去和他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等家里平静了再回来时,那种感觉就再也没有了。”
      读懂了我的疑惑,秦桑继续一字一句地说:“在我最喜欢他的时候,我们分开了,之后不管怎样,我也无法再喜欢上他。有的人长情,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而我的感情,只有最艳烈的一瞬。”
      恋爱的人就像个天才诗人,像秦桑,说出了十几岁的我们绝对说不出的精辟诗句,遍阅的爱情小说,也拟不出现实最深刻的情感。有阵子流行非主流,大家都写些长短句,附庸一番风月,诉说几段不知道算不算爱的感情。
      “你们两家不是……”我突然想起她之前跟我说的。
      秦桑道:“曾经戏言,哪比得上现实坎坷。”
      “他考得那么好,肯定能去北京,前途不可限量。你知道我,对学习从来没有动力……”
      我抓着她的手,看到了她的眼睛里,“桑桑,你在自卑。”
      “我没有。”
      “你有。”她一否认,我就死咬。事到如今我无法断定秦桑的感情,曾经班里有个女生跟我说她特别喜欢一个男生,每天放学偷偷跟在他身后,可是过了一阵子,这种热情却慢慢冷却,得不到回应的爱终将死去。
      我预感里,这种错过将不可修复,他们将彼此失去对方这个朋友。
      “阑珊,我的母亲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多,我根本没有办法为年少可笑的感情反抗我的家庭。你不用担心,这次是好消息,我妈妈要改嫁,以后我会收收心,不能成为好学生,至少也会努力生活。”
      我打开水龙头,掬了把冷水,鼻子却出乎意料有点酸涩,然后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冷却的脸色。
      “谁要哭鼻子给你送别,谁要乞求你留下,我要告诉沧浪和阿旅,叫她们都不准。你走吧,桑桑。我很生气,以后见你一次可能会骂你一次,你记得看到我得绕道走,不然就要做好被气得肝硬化的心理准备。”
      秦桑顿时就笑了,叉着腰,“阿宋,本宫许你这个特权。”
      我乜斜一眼,“滚。”

      我们回去的时候与蓝茜狭路相逢,看她脸色不太好和欲言又止的神态,秦桑主动为我们留了空间。
      难得十分克制的她今天也喝得醉醺醺,正是借着酒精,她大概才能一吐为快。
      我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地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宋阑珊,我并不喜欢你。”
      我亦看着她,郑重又淡然地回应,“我也并没有乞求你喜欢的打算。”
      蓝茜格格的笑了,“宋阑珊你还是老样子。”
      “卓萧嘴巴严得很,只有一次,唯一又偶然的一次,我听到他说起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自以为是的东西,在你面前都不屑一提。我拼命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却可以毫不费劲的得到,但是你得到了为什么又不珍惜呢,你明明可以考得很好,师述言算什么,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我冷静地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惊讶又了然地睁大眼睛,“蓝茜,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不是我能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
      她没在和我僵持一隅,而是低头喃喃自语:“其实也不全是为你,你一定不知道,我还有个亲弟弟,我是二胎家庭。我们家传统思想很重,以后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如果我不努力,我可能什么都没有。”蓝茜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她的眼睛那样清亮,我就知道她绝非一个内心阴暗的小人,大概每个人都有走不出的心结吧,“你不一样,你撒撒娇,流几滴眼泪,什么都有了,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喜欢做的事情有人支持。”
      “你是这样以为的?”我听到她后面的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大概也是因为误会,才会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脑海里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不可拔除。但那个时候的宋阑珊啊,依旧带着冷淡和古怪性格的宋阑珊,哪里愿意多费口舌呢。
      我只是说:“你恰恰错了,我偏偏天生不会撒娇,也不会无缘无故流泪。”然后从她面前走过去。
      走廊里,她站直身子冲我喊,“宋阑珊,但是我也不讨厌你!”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如蚊讷的声音在KTV大厅里说,“你身上有我一辈子都没有的东西。”
      大概我活得更自由,更随性吧。
      “那天我背笔记背得昏头昏脑,也没看红绿灯,一股脑就要冲过去,你一下子从背后冲出来拉住了我的书包,我就知道我不会讨厌你……”
      “所以呢,没必要逼自己去喜欢难以喜欢的,不管是事还是人。对于不喜欢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把我当空气。”我伸了个懒腰,留下个背影,随意的挥手。
      我从没喜欢用自己的经历来证明什么,或者试图诉说什么,自己的痛自己懂就好,而宋阑珊,依旧是特立独行的宋阑珊。

      老街到了晚上人山人海,我和秦桑从KTV溜了出来,去夜市大快朵颐,然而两个人的行动,最后又变成了一帮子压马路。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阿旅,沧浪加师老大三人组,秦桑只能大眼瞪小眼。跟在最后的卓海图让我略微吃惊,但想想他和班上的人关系并不好,还是有些了然。
      “别再瞪了,别再瞪了,眼珠子瞪出来了,你家燕草兄得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卓萧嘻哈哈同秦桑打趣,我却略微担忧地投过去一个眼神,然而发现秦桑毫无所觉的嬉笑,仿佛之前的话已如隔世。
      我们找了家小铺,吃足了串串和凉虾凉糕,大家的兴致还不能满足,便沿着老街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最大的那棵榕树下。街边有个老头抱着筐在卖红丝带,我们互相撺掇着买了许愿。
      卓萧走过去问价,开口却来了句:“有营业执照么?不要是非法经营啊?”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来的混小子,你要我还不卖呢。”
      “老爷爷,来八根丝带。”说着,师述言从后面递过钱来,老头接了钱,立刻欢天喜地给了我们八根丝带,还附上几只水笔供我们写字,当然,这是要还的。
      站在葱翠的大树前,看着那翠绿上点缀的几点红色,邹林仰天长叹,“要是过几年这里被推广,老街发展起来,我们的丝带指不定就变成古迹了。”
      阿旅及时地泼冷水,“还古迹,再过一百年吧。”
      大家都认真地写下了当时的心愿,并且捂得严严实实,当然,卓萧据说是偷瞄到了两个,不过打死不说。所有人都感叹要是树上的丝带还在,下一次相聚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看,当时的愿望究竟有没有实现。
      几个男生都比较高,踩在简易的花台上帮我们把丝带挂了上去。之后大家都舍不得走,倒是三三两两在边上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卓萧,你有把握考上石楠么?”阿旅紧张地问,在座的除了秦桑,也就他俩比较悬了。
      “没有。”曾经的卓公子已然没了当年的灵气,“如果我考不上,我可能会南下去广州,有个叔叔在那边做事,大概整个家也只有这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待我好点。”
      “怎么会?”大家明显不信。
      卓萧则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姿态,“我爸妈有那个可以长脸的乖儿子就够了,至于亲生父母,我也就见过两次,大概他们也不愿意用一个可以捧在心尖上的好孩子去换一个前途未来都不知的坏孩子吧……”他嗤笑着,语气很冷,但掩不住孤独与孱弱。
      “好了,公子我以后就一个人独闯天涯了。别来送我,千万别来送我。”
      “哼,吃饱了撑的才去送你。”叶沧浪小声地说,却音调越来越低。
      见气氛不对,大家赶紧把话头又牵开了,师老大抢先开口,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看透一切的感觉,“那个时候你就是为了这些不在乎你的人自暴自弃,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我们还真想知道你和卓海图到底怎么和好的。”秦桑说完,还暧昧地在两人身上瞟来瞟去,这一问倒是把卓萧问得一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其中态度转变,个中缘由。
      一直秉持沉默是金的卓海图突然开口,“因为只有卓萧一个人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默不作声冲上去动手,然后骂一句:‘我哥你都敢动’。”
      他没有说的话,大概是卓萧,对不起,如果那个时候我不那么懦弱,不那么自私,不听信老毛头的话,早早的为你说话,大概你就不会越陷越深,也不会让你名义上的父母对你一再失望,直到如今的地步。
      那天找茬的人本来就是冲着我来,而你也只需要置之度外。
      所以从那天起,我卓海图可以讨厌任何人,却无法再对你视而不见。
      我不禁闷闷地开口,用我少有的低回婉转的语气,“好,卓萧,我们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目送你,如果你怕离别。”

      起身要走的时候,叶沧浪突然把邹林叫到了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邹林站着没动,更没伸手接,他仿佛有双透视,已然洞悉盒子里的东西。
      “我知道是你,现在还给你。”
      邹林却坚定地摇头,“送出去的心没有收回的理由。”你不要就扔掉好了,就当给自己的青春一场见证。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叶沧浪一反常态的固执,还是邹林率先妥协,慢慢苦笑起来,“你没有发现么?这其中的秘密。”
      叶沧浪慌乱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折叠的爱心。
      “什么意思?”
      这里共有两百零七颗,到招考那天为止,正好等于你的生日——2月07日。不过,就让这种感情保持此刻最动人的美丽,我也从未想过强求一个人为我死去活来。平常人的生活哪里来的狗血剧情,自然是你若无心,我便休。当然,我愿意一直喜欢你,你也管不着。
      “没什么,我瞎说的,你看我像是那种人么?”
      邹林在叶沧浪目瞪口呆下施施然走掉了,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挥手,仿佛说尽风轻云淡。
      “石楠见。”

      石楠见!
      石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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