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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Episode 26 ...

  •   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的时候,夏戎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手机号,那个时候我虽然不用小灵通了,手机还是老式的活动机,除了能发发短信接听电话,连听音乐都没有我的MP3利索。
      每天课间,我的收件箱都会被塞得满满的,除了垃圾短信,就是夏戎的口水话。他有时候会说说班上的事,有时候会发发牢骚,有时候还会象征性非主流一把,写点长短不一的诗句,最可怕的是他用三个句号占据了价值一毛钱的信息,真是钱多的没地方烧。
      我大概只有心情好的时候会回他两句,一回他他就嘚瑟的不行,隔着老远我只能自行脑补他那一副世界离了我就没法转的臭屁样子,心里却无限唏嘘这社会教育制度下把人给折腾得人格360°大转变。
      最近夏戎确实特别不正常。
      我抱作业去办公室,被人撞了一下,最上边的掉了下来,一回头那个穿球衣的男生根本没察觉,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只能远远看到灯杆一样的灰白色背影。
      我把手上的放在一边,蹲下去捡起散乱的,也不急,就慢慢整理,像有强迫症一样。等我再抱着作业本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男生竟破天荒的回来了,在我面前腆着脸,二话不说抢过本子,一路抱到了办公室,还一个劲道歉。
      等他挠着头走了,我空手回去的路上,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真是蠢小孩,怎么跟猪一样憨。”

      愚人节过去的两天,正好轮到我值日,我擦完黑板,看到夏戎在走廊里鬼鬼祟祟来回踱步,我本来想假装没看到,可是恰巧对上他的目光,他索性要往教室里走,我吓了一跳,赶紧冲出去要把他打发走。
      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磕磕巴巴一会我都差点以为他自个咬到舌头。好半天他终于沉重地开了口,“我想跟你说……”
      夏戎的眼睛沉了下去,他一般正经的时候,瞳仁的颜色都会深一深,照不见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内心纠结了很久,也没下定决心,磨叽半天才拉高了眉梢扬起了眼角,冲口道:“对了,我刚刚在学校小卖部那边看到几个女的围在一起,有一个好像是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个爱穿红裙子的女生,看她们样子来者不善。”
      我黑板刷都不要了,整个人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我竟没发现是什么使我有了这般大的魔力,只觉得内心忡忡,秦桑那几日又换了个男朋友,我看着贼眉鼠眼的不像干正事倒像是社会上混的,我有点担心她因此招来麻烦。
      等夏戎追上来的时候,他第一句话还带着戏谑,“蠢姑娘,没想到这么能跑。”
      第二句话说:“蠢姑娘,我其实想说……”
      我看着他,难得几分堪比严肃的认真,“夏戎,你骗我。”
      “我,好我坦白,我随口说的,这你也信,”夏戎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本来想说的话也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但他仍旧逮着面子不放,“真是蠢丫头,世上怎么有你这么较真的人,你刚刚难道都没看到你朋友就坐在教室里跟人聊天么。”
      “是,我就算傻得像猪,也不会拿别人在乎的东西开玩笑。”我瞪了他一眼,“夏戎,你有时候真的很欠扁。”
      岂料我的话我的生气夏戎全都没听进去或是看在眼里,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活得更没心没肺。
      他压了压帽檐,“是啊,我很欠扁你才知道么,我最近发现欺负你就是我最大的乐趣。”
      “宋阑珊,谁叫你这么……”
      我回眸,但不是嫣然一笑,我竟看得几分了然与清明,毫不遮掩毫不隐晦地说:“是,我本来就是傻瓜,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听起来竟有几分悲怆与沧桑的感觉,我心里却实实在在有了几分委屈,小女孩子再坚强,哪怕活脱脱像个男孩性格,也不可能是铁打的心,总是有那么一句话,便轻易触痛了心底的伤疤,只是平日里包装自己像个正常人,将所有痛苦都藏在了背面。
      难道会几首小曲,写几幅好字,能说会道,成绩优异就是聪明人?不是的,我们依旧摆不平人际关系,得不到我心所需,依旧会为离别痛哭流涕,会为一点小事郁结于心。
      都说爱情让人智商为零,可是哪怕没有爱情,我们这群懵懂的小鬼,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

      夏戎好像对蠢姑娘这个称呼叫上瘾了,总是以此打头阵,我甚至怀疑自己在他的通讯录里也是这个名字。不过我倒是不太在意,他就算把我的备注改成美国总统,也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是不打算理他的,但回家听母亲叨叨哪个叔叔的儿子在中考前变得格外叛逆,哪个阿姨的女儿以前整日和家人吵架发泄,我倒觉得夏戎还是个可理解的行为,至少并没有太碍着人,对我来说也不过称呼而已。
      初三的人不和他一般见识,反正两个月后,他去哪儿都不会在这里惹眼了。但我打心眼里觉得夏戎这个人本来是根好苗子,结果硬是不用在点子,成了典型反例。

      过去了十来年,宋阑珊啊,现在没有人再说你傻了,逢场作戏不过尔尔。你的精明干练就是精明干练,你的偶然失误,也只是自身过失。再没有人连嘲笑都那么坦然,都是微笑下的讽刺,讽刺里更加卑劣恶毒。
      一次忙到半夜,我忍不住在朋友圈和动态里刷了一条,夜猫子们纷纷点赞吐槽,再飞快刷过去的评论里,我竟一眼就看到那几个字。
      ——“大半夜不睡,不会爱惜自己的女人真是蠢的可以。”
      我点了个空白框。
      ——“好久没人说我蠢了,快说句来听听,今天就想听这句话,不然睡不着。”
      以半开玩笑带欠扁的味道打完这几个字,我竟然抑制不住悲伤,那些消失在岁月里的蠢姑娘和混小子们,都沉淀在心里。
      过了会,有人慢悠悠回了几个字,我却又笑了。
      “傻瓜!”

      记得六月很快就过了,栀子花已然遍地都是,夏日那种清纯里带点蠢动的芬芳中,衬得这校园有一种密云不雨的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三分之一的人,那些透着阳光的空教室,也填不满患得患失的心情。
      有一段日子没再收到夏戎的信息,从中考完后,他留言说要重走蜀道难,过剑门关,并且他没有告诉我终点,原话大概是想疯狂一把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我完全想不起当初当时我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什么上面,我竟没发现母亲隐隐透出的不安,我和她谈话变得短而急促,她总是在我这里旁敲侧击。
      家里的访客也渐渐变少,尤其沾亲带故,大概人与人之间的沟壑便如此划下,倒是外出应酬的时间变多,课少的时候,我几乎都会跟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作用,但偏硬要去,去了又不知道干什么。
      拿到第一学年最后的成绩,名次几乎没有变动,可是总分却并不见得多高,初三以前学校不提供年级排名,那就只能说我们班级的拔尖力量还不够超前。老头给我们一群人做了思想工作,但除了少数几个竞争激励者,大家都不甚在意,因为只要能保持这个成绩,考上石楠的高中部无意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人会把他当高考一样,拼了命再多挣几分。线上无差别,所有人都只想简单过日子,我们的班级由此产生了懈怠,大家是真的认真在生活,学习才是业余。
      父亲没过目我带回去的单子和报告册,兴许母亲已经口头转述了,她看到的第一眼是稍稍松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我还没给她掉价,但这样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之后的一次宴会上,我的人生出现了第一个转折。
      那是某位业界泰斗的寿诞,我塞着耳机坐在席间时,又再一次看到了柴敏,这次我们没有交谈,我和她的座位相聚较远,并且我从没有想过要主动攀谈,我认为我和她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我对陌生人一向冷漠如此。
      你信不信有的人天生就一见如故,相遇其实是几世缘分的重逢,但有的人天生就注定不能成为朋友,无论在何时何地遇见,我们都有一种冥冥注定的对立。
      我吃过饭就回去了,并没有在意,母亲和柴敏的母亲在角落交谈。
      从此以后,我的人生里突然就挤进了这么一个人,她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让我的岁月里蒙上了哀伤。
      柴敏和我同级,不过她不在石楠,而是在石楠的老对头南中,大概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那么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这样尖锐的开端并非没有前兆,自从搬家以后,母亲变得越发愤世嫉俗,好像每个人和她都有那么些不对付,我觉得她不喜欢任何人,如果要说遗传,我也有着些许这样的因子,但我只是不太关心,而她是过分关心又过分在意。
      我和她之间一直不咸不淡,比如她说一个人如何不好,我偏要说看着不错;她如果称许某人,我大概会表现出一副不屑,我迷上了唱反调的滋味,事实上,根源就在我和她不太亲,我们那个时候真像冷战中的美国和苏联。
      但凡我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母亲就会跳出来,“你看人家柴敏如何刻苦如何努力,你长点志气好不好。”
      她大概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一天到晚跨这张脸冷冰冰地给谁看。”
      我其实真的想说,我平日里就这个表情,难道有谁规定你不哭的时候就一定要笑得灿烂?
      之后再听到她这话,我只会冷笑两声,然后用声调扬言,“那我就去看书了。”
      小孩子有种奇怪的倔强和幼稚,可能连思路都不跟一般人相同,我那个时候就想,你让我看书让我学的,如果我学傻了学成呆子了,大概你就会后悔莫及,我减少了我出门的日子,周末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看书,寡言沉默,不爱开口,那些想说的话,不想说的话我都会写下来,只言片语,零碎成我的心事重重。
      母亲有点担忧了,我为这种变向的“报复”感到快意,却无法真正快乐起来。她不再和我直言成绩,进入了一个潜伏期,言辞变得委婉了些,可是却在另外的方面变得尖锐起来。
      叫一个铁血铮铮七尺男儿说一些你侬我侬的情话,实在是有些违和,但你难道能批判他心中就此毫无怜心,心有猛虎,还细嗅蔷薇呢。
      我确实不爱把情话挂在嘴上,不会主动和母亲撒娇,不会主动卖乖讨巧,严格来看也不是那种贴心小棉袄,我的爱藏得深却烈,护短而又敏感,但我不会流于表象,因此也会耽于日常的细节。
      “人家的女儿对妈妈多好,又关心又贴心,总是帮着做事,端茶送水的,你呢,两手一甩什么也不干,没见过你关心我一句,说你还不待见,动不动冷着脸,好像谁欠你一样……你看看人家柴敏,懂事听话……”母亲时常这样碎碎念,我觉得烦了,也不愿低头,依旧我行我素过的潇洒,一心想那些不懂我的人,我又何须多费口舌。
      难道整天说爱你的人就一定很爱你,难道我从来不说就是一种罪过,就等于判定了我从无关心。
      我讨厌这种否定与冤屈,更不愿自己一心骄傲有一丝折节。
      我虽然不说,不曾吐露,可是有的东西会潜移默化,慢慢地,我也会多注意柴敏一点。生活也确实搞笑,你不在意的人,每天见面你都不会有太多的印象,你关注的人,哪怕就今天碰上了两三次,你都会觉得缘分匪浅,我想柴敏也是如此,我们明明隔着那么多现实因素,她的消息还是铺天盖地而来。
      我忘了班里还有个卓萧,一个也混迹在那个圈子的卓萧,大嘴巴的卓萧。

      大嘴巴的卓萧告诉了我们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才渐渐触摸到自己生活的小世界的壁障,明白生活远没有我们所想的单纯和简单。
      虽然大众看不到,但私下里老师是可以得到年纪尖尖上的名单,卓萧跟邹林正在说这个事,看到我声音忽然压了下来,过了暑假就到初二了,又要换教室,正好碰到学校良心发现,换了一批桌椅,这就劳烦了大家要提前在指定地点把新桌凳搬过去。
      头天晚上我被秦桑缠着陪她去商场买何燕草的生日礼物,回家又跟sempre聊得过嗨,导致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差点趿着拖鞋就出门了,所以我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细节。
      但中国人有句话叫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人一心虚会十足十地暴露,这个定律真是百试不爽。话说有一次叶沧浪和卓萧同在政治课上写生物作业,叶沧浪光明正大摆在桌面,脸不红气不喘,不时还笑吟吟和政治老师对视两眼,赞同点头,一点事也没有。卓萧那个贼眉鼠眼,不是瞄一下再瞄一下,不被发现当老师吃了那么多年饭都白吃了么。
      所以叶沧浪拎了两个凳子回来的时候直接暴走了,“你俩不是男人吧,老娘累死累活爬了四楼,你跟这儿站着吹牛,都特么滚去扛桌子!”
      卓公子岂可有空子不钻,眼看脚底要抹油,一只手啪地重重拍在他肩上,他回头看到我,一副憋屈地样子,我才不管他,只是笑吟吟地说:“别急别急,听者有份,刚刚聊什么,好好聊聊。”
      “不能好好说话了,我搬桌子还不行么。”
      邹林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哪里有卓公子开口的份,立刻就嚷起来了,“他刚刚说……”卓萧一巴掌扣住邹林嘴巴,两个人扭到一团。
      “你敢说一个字,爷就把你阉了。答应了我不准说出去的,必须跟爷一样嘴巴子紧的跟军情局似的。”
      师老大一回来,一下子就镇住了场子。
      “卓二傻又干什么傻事了?”
      就这样,卓萧被我们威逼利诱,终于吐出了一个大秘密,开场还眨巴眼睛,特催泪地嚎了一句,“你们千万别说出去。”
      大家那个时候真是团结得出乎意料,虽然对八卦乐此不疲,但是也守原则,顶多在圈子内部转转,还没那个闲心去放重磅炸弹。
      话还得从卓萧的历史成绩说起。
      卓萧是典型地活在当下,不肯回首的人,又不肯下功夫,历史这样的文字学科自然搞得一塌糊涂,偏偏听他一个在八班的哥们说起,他们班里有个牛人,本来历史次次考鸭蛋的,忽然一下考了满分,把他们惊得下巴掉下来了。
      人一旦奋发,需要可怕的后继力量,否则只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什么能给人如此巨大的力量,自然是青春少年们认为无所不能的爱情。
      可是爱上谁不好,暗地里的对子扎堆,不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是嚣张到极致,平安度过三年的也不在少数,当然惨淡经营到最后的毕竟是大多数。可是他爱上了历史老师,在那个年纪,那个时代,这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连想都不敢想。
      我们站在局外人来看,不过多愁善感这个注定悲剧的现实肥皂剧,可是这世上能冷静限制自己感情的人又有多少,错失过这种青春朦胧美丽的人又有多少,我们只是简单的普通人,身边的大多数可能走过了中学,走过了青春,也没有心动一次,回首起来,倒是有些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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