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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pisode 1 ...

  •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黑历史,但是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旧账。
      那些东西被深深的埋进了生命,怎么甩也甩不掉,在厌恶中,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那些爱你的人,却也只能眼睁睁看它随你一同跋涉人世。
      你所遇到的人,那么多,那些现在谈笑风生的人,也许曾经沉默孤僻;那些冷漠刻薄的人,也许曾经温和近人。生命给予每个人都不同,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我们,永远没有权利去一言论定谁的一生。

      三岁以前的记忆太模糊了,偶尔有一两个自认为清晰的片段,都是心中无法割舍的执念,强烈到惊人。也正是这样,在二十多年岁月,几千个日头里,留下惊鸿一瞥。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在那样陈旧的时光里让我不能忘,那就是拥挤的大巴车穿过街道,商店外大嗓门喇叭放着那首周冰倩的《真的好想你》,可是那个时候,咿咿学语的孩童,又怎么会知道想念是什么呢?
      就是那一年,我被送回了这个小城,也是那一年我从此忘却每夜的温言细语为我念春夏秋冬故事的温馨。

      我的个子一直很矮小,瘦骨嶙峋的,典型的营养不良。虽然如此,我的童年里似乎很平静,没有那种爱欺负弱小的屁孩,自然也没有英雄来救美。
      如果要说我的家庭,那就是一本念不完的经。
      怎么说呢,我出身在一个书香与杏林结合的世家,爷爷一生治学,以前是文化人,像大多数知识分子在大城市大展拳脚,后来闹□□,便回了这个小城市再也没有离开。奶奶却是不识几个字,但祖上行医问诊,医术多传男不传女,估摸着那个时候挺乱,也就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反正一纸包办婚姻,就决定了此后一生。
      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没当过知青,上学的时候高考制度也恢复,是家里吃苦最少的,可能是因为年龄,所以最受照拂,前面几位伯伯姑姑,大都承袭祖辈,入了医道,做了教育,或者正正经经的传统职业。唯有父亲,被寄予期望最高的一个儿子,偏偏剑走偏锋,要弃文从商。要知道,在一个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传统意识家庭中,商人的满身铜臭本就不为文化人所喜。
      九十年代初,人们的经济在改革开放后稍微好了,但那也仅仅局限在沿海地区,那些内陆人羡慕的大城市。说起经商,可非现如今大企业大老板那种光鲜亮丽可比。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问题还无法一蹴而就,就像城市的排外,城乡的界限还是依旧如此鲜明。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父亲和母亲结婚了,但在当时这显然不是一场令人愉悦的婚姻。
      我的母亲是一位建筑工程师,听起来高大上的职业,其实也不过带着安全帽,在工地上晃。她不是城里人,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勤勉姑娘,再能干,也会被城里人套上门不当户不对的传统观念。奶奶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为此事不知争吵过多少遍,父亲却又固执得极力揽下。
      很好,在这里我忽然觉得父亲勇气可嘉。
      那个时候父亲还在创业的初期,日子十分艰苦,和奶奶闹翻过后,更是断了一切支援与后盾,真真实实的白手起家。直到最后,爷爷奶奶也没有拿出一分钱,包括婚宴,都是爸妈相互扶持,一分一分攒出来的。
      这种往事,听千百遍,换来的也只是唏嘘或感叹,或者打动我们的那个时代的爱情,但是,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很多年后,我才又偶然得知了另外的原因,也开始明白,没有什么是单向的,一个事情的促成,往往就像老树根,错综复杂,千奇百怪。
      据说那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父亲结婚那年,奶奶翻遍了老黄历,斩钉截铁的判定这时结婚一定生女,所以多加阻挠。是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过渡过来,家族里实实在在男丁稀少,我上头也就一个哥哥,当个宝贝疙瘩似的。我们口口声声说不信命,可是命运有时候就那么真实。
      于是,我,宋阑珊,来到了这个世上,印证了那个预言。
      一切就像豪门小说,亦或是现在八点档的狗血剧,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却最终又回到原点。在我两岁的时候,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被送回了小城,生活在了爷爷奶奶身边。
      我小时候又哭又闹,一看就不是讨喜的性子,到了爷爷奶奶身边,我忽然就像变了个人,完全安静了下来,当然,可以理解为自我保护吧。
      印象里,那个时候的奶奶凶巴巴的。我本就面黄肌瘦,又不爱好好吃饭,一到饭点简直就是噩梦,奶奶会生气的呵斥,勒令我独立吃完前面小碗里的东西。
      反正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再也没有人喂过我饭,我可以完成的事情,就从不依靠。是的,我很早就明白了。
      一开始我会任性的反抗,可是这种任性怎么可能换来心疼,我被冷冷扔在一边,管你爱吃不吃。
      我想?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儿身么?
      是不是如果我努力变好,就可以获得一点点奢望的爱呢?
      我开始大口吃饭,听爷爷奶奶的话,不哭不吵不闹。可是依然不过冷眼。
      如果做错了事,奶奶会揍人,她会拿着那种细窄的竹篾,跟在你后面撵,我有时会躲得远远的,有时就溜到爷爷身后,但奇怪的是,我也从不撒娇讨怜,我总是一声不吭咬着唇,这个慈祥老人的背影,仿佛就已是我最大的避风港。
      然后,一场于我而言的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
      小小的我有时候还是能敏感地察觉出大人极力掩饰的情绪,我从不怀疑本质上奶奶是爱我的,我不断骗自己,她只是太过内敛了,内敛到让我觉得她始终冷漠。
      她从不牵我的手,我的记忆里跟着她去了很多地方,但总是她走在前,我走在后,一路蹒跚,却始终维持一段微妙的距离。
      我说过我不会奢求也不会乞求,所以我学会了冷眼相看。
      奶奶和妈妈不和是多年的事了,奶奶似乎絮叨中说过很多母亲的坏话,到如今我可能已经潜意识强制遗忘,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或许真的产生了动摇。以至于最后我见到那个女人,已经不会叫妈妈了。
      可是人与人真的很奇怪,母亲明明不喜欢奶奶,有时也会抱怨牢骚两句,可是却再也没有更过激的行为,中国人的面子问题还是很强大的,至少也要装给人看,别人不看也得装给自己看。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两看生厌的人,为什么又要去关心对方,关心了却又非得死鸭子嘴硬。我后来才明白,有的东西叫做面子,哪怕一层窗户纸,也放不下身段捅破。有的东西就叫做亲情,不管它多纠结,多复杂,始终脱不开血浓于水,始终脱不了人伦情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始终不会进一家门。
      父亲和母亲叮嘱我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要爷爷奶奶抱抱。
      我听话,但我希望,我希望,可我不会索求。
      我也有我的倔脾气。

      爷爷学识渊博,在那个年代的小城,有不少老藏书是很珍贵的。我因为得了个现成的启蒙老师,很早就开始习字,以至于在念幼儿园之前,我已经可以独立看懂小人书了。孤独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于是我的性格越来越沉静,越来越孤僻。
      幼儿园的时候,我的观念被扭曲,我不喜欢那些热闹沸腾的孩子,他们的欢乐与天真刺痛了我,让我自卑,让我难受,我不懂该如何与他们相处,于是我习惯了一个人坐下来看书,不管看不看得懂。
      老师会夸“宋阑珊是个爱学习的好好学生”,邻居会夸“宋阑珊是个安静懂事的乖孩子”,可是这些夸奖对我有什么用呢,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从父母的眼中看到欣慰的光,稍稍消弭我们之间的隔阂。
      是的,认可!是我们这代人跨越整个青春都在不断追求的东西!
      每间教室前除了走廊,都会有一片半圆形的平台,有点仿欧式建筑,但正因为如此,即便在楼上,也有不小的空间。一到下课,小疯子们都挤了出去,我一个人摸了本书,像模像样坐在教室后门的台阶上看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个女孩扎着两个小辫,穿着白裙子小皮鞋,走到我面前,伸手抽走我手中的书,毫不客气垫在屁股底下,大大方方地坐在我身边。
      风婉叽里呱啦拉着我侃侃而谈,而我往往一句没听进去,她却说得不亦乐乎。
      对我而言,风婉太明亮也太热情,不太喜欢与人太亲近的我,着实没有过多的好感,但是却在心底又微微艳羡,是否曾经也渴望,成为那样的人呢?
      至今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能成了我幼齿时光里唯一能记得名字的两人之一。

      还有一个人,于我是几世幸运,于他……则为是非难明。
      还是一如往昔的日子,风婉没有来,老师说她请了病假。我一个人靠着门框看书,终于不会再被人从中打断,但我却觉得异常烦躁,匆匆浏览完便合上书页。时间还早,我起身想折返图书角,却看见两本书递到了我面前。
      “我可以和你交换么?”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看着那个带着温暖笑意,却掩饰不了脸上苍白的小男孩,习惯性地将掌心在胸口短暂停留,没再说什么就独自离开了。
      按理说这只是个偶然事件,可是却突然成了必然事件。
      所以每当我合上书页,总会有新书递到我面前。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发一语也气质斐然,那种温和又优雅的笑容,和煦却不灼人,三月春风,四两之力,让你没法子拒绝。这或许就是从书中走出的绅士贵族,或是守护公主的骑士。
      我不说话,他不说话。如果真有所谓的眼神交流,莫过于此,大概这也是我们所说的默契。
      如此反复,我终于无可避免的认识了他——于未然。
      后来曾经被朱家念调侃了很多遍,要防范于未然的于未然。可是我忘记了未雨绸缪,让他就这么不经意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果然习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它会彻底粉碎你的信念,你的固执,你的顽抗。就像我先是习惯了风婉乐此不疲的攻势,又习惯了于未然的体贴与耐心,然后走过了尽数已遗忘的时光。
      我从很早就知道,命运往往不是你所见的那么温顺。经历者痛苦着,见证者无奈着。
      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儿童节,如果现在叫我说个所以然,那么就得从经济的角度来分析,在不低的幼儿学费中,那是一年中回报率最高的一天。
      每年的儿童节,幼儿园都会发放两大口袋的零食,还会附赠各种礼品,我最喜欢那种带着萌宠耳朵的雨伞,我曾有幸得到了一把,被我珍藏了好多年。
      除了物质上的满足,学校不会浪费各种资源,于是老师要求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而我们班出的,是风靡各个文艺演出的——孔雀舞。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选中了,可是这对于上舞蹈班只去了半个月就受不了放弃的人是何等的折磨。
      风婉显得很兴致昂扬,像阳光下翩翩飞舞的蝴蝶,要飞去属于她的世界。我则是毫无感觉,对我来说还没有今天中午加餐加肉来得让人高兴。

      然而,天一下子就灰了,狂风卷过狼藉,她是真的走了。
      演出的时候,我在人群里找不到那个耀眼的小人儿,我终于还是明白失去的滋味。后来我才知道,风婉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丢下她们母女跑去了广东,那个当年传说各种谋出路的地方,而风婉的母亲因为极度抑郁,最后选择自我结束。
      我在想,命运折腾下,一夕间成为孤儿的风婉,是否就会失去曾经明媚的笑容,那个时候小小的我,不能想通。可是我却怕,怕她失去了阳光,折断了翅膀,变得像我一样孤独,甚至比我更糟。
      风婉走后,我的生活却没变,只是感觉缺了什么。那个逢人总是笑,总是考虑周到,总共没和我说过几句话的男孩,第一次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大抵是以为我因为朋友的离去伤心欲绝,所以栀子花香里,依稀有他温暖的话语,永远不散。
      他说:“还有我。”
      这三个字我记了一辈子,却成了这世上最大的谎言。

      午睡的时候一个班的同学都在一个大房间里,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床。我的位置很独特,不是边上的上下铺,而是拼在中间的四张独立的床。燥热的午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却不敢起床,这样会显得我很像异类。我就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斜对方的那个床上,是班上出了名的熊孩子,他估摸也没有睡着,想偷偷溜出去玩,然后发现了睁大眼睛的我。他用恶狠狠地眼神示意我不准说出去,我对这种打小报告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于是撇过头假装没看到他。
      我的无视让他很恼怒,他蹑手蹑脚走过来,“喂,你敢告诉老师你就完蛋了!”我翻了个身,坚决不理他,事实上我也不想和他说话。
      也许是心虚,熊孩子非得得到句肯定的话心里才踏实,见我背过去,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挣,他力气大得惊人,只听到嘎吱一声。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手断了,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我却莫名其妙地忍住,硬是一滴都没有落。就咬着嘴唇坐在小床上一言不发,两眼空洞无神,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但根本停不下来。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老师很快就来了。她来的那个时候我的手其实已经不疼了,可是我的样子把年轻的女老师吓得不轻,赶快张罗着就送去了临近的医院。
      其实还没有要闹到去医院的地步,可是我就这样冷漠地看着她的担心,贪婪地享受她的关心,似乎如此,便可以填补内心的缺失。是的,我乞求的也不过是小小的呵护,是在生命中缺失太久,又在生活里蛰伏太久的人类原始渴望。
      我多希望有人也为我紧张。
      于是我隐去了这一部分事实,只是在被抱出大房间时,我看到了于未然那双纯粹的眼睛,关切,探寻,最后变得狡黠。我毫无心虚地迎上去,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有多么渴望被人珍视。

      过了一个夏天,我和于未然慢慢更熟悉。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好像总是能预知我下一步动作,或者说,总是能及时的出现在我身边。
      他跟我很像,是寂寞里跳舞的人,我们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家庭和父母,我是因为疏远,他则是因为哀恸。人生若只如初见,是的,是诗句里所描写的那样,纵使以后的世界谎话铺天盖地,第一眼也永远是真实的。我们的初见里,他的眉梢眼角,他的唇齿间,流露出的是璀璨的光华。
      可是美丽如短暂泡影,终将消散于碌碌人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四年级?是的,那一年,小学过去一半,我们在懵懂中第一次直面残酷,告别了童年的象牙塔。
      他的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远走意大利,他的父亲开始常年不管这个儿子,他一个人和老阿姨住在镇上的大宅子里。
      于未然连走路的步子都那么优雅,像天生的王子,可是只有我知道,他那么轻的脚步只因为生命的无奈,我曾经偶然看到他的心口有个长长的狰狞的疤,那是手术刀切开过的地方。
      于未然对别人也笑,可笑容大都没有变化,可是对我,我总觉得他笑得三分狡黠,眼睛清亮无比,以至于很长时间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瞳孔,生怕一个不留意就被猜去了心底的小秘密。

      幼儿园的教学水平忽然像坐火箭一样拔高了,我们开始超前的学习英语。那个时候家里并没有宽裕多少,母亲狠下心买了DVD机和各种学习CD,我在家里放着碟片,听着那些被编进歌曲里的单词,依稀懵懂。
      在多次搬家后,那些CD早就不见了,我耳边依稀会回响起那些童谣,然后泛起莫名的酸涩。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是否真的有小白船呢?
      小白船啊,小白船,你会把我们大家都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就这样日历又撕过一个冬,春天来了,而我的父母,也回来了。

      就像很多年后,于未然站在阳光的剪影处,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我的长发,轻声说:“阑阑,不要那么倔强那么骄傲,看着真心疼。”
      我却不看他,反对着花笑,如此没心没肺尖酸刻薄地道:“疼不死你!哈哈,疼死了我负责把你埋了!保证每年一捧菊花!”
      他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像个沉默的骑士,我们站在阳光里,我却不敢看他流光溢彩的眸子,只盯着地上的剪影,我们都不再说话,又或者说了什么,我已经不愿记起。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再啰嗦一下,这个文因为一开始是孤独中写的回忆式所以前面好几章比较零散,但是是比较重要的铺垫,没耐心的同学可以直接看后面,但是我还是建议从前面一路下去。就我个人觉得,越往后越好看,我自己写到后面有几度落泪(怕虐的慎重),我也真心爱这个文,不会让它坑,最近已经在码结局了。
    前两章果然坐实了内心独白,会有点唠叨,越往后互动越多,剧情会从独白转为正常的连贯式。。大背景如果我记忆错乱,请多包涵。。
    艾玛我会说当时写到最后的时候真的忍不住去听了一遍小白船么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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