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Episode 18 ...

  •   夏戎在车棚停了自行车,径直穿过客厅,回到楼上的房间。门把手还没摸着,夏爷爷在他背后拄了一下拐杖,发出一声轻咳。夏戎瘪了一下嘴,动作没停按上把手推开了门。
      “混账!”夏爷爷皱着眉头怒喝:“我有说你可以走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干的混账事!”
      夏戎颇为不屑,冷笑一声:“我干了什么混账事,你说啊!”
      “你!”夏爷爷一噎,将手中的拐杖擂地咚咚咚直响,夏爸和夏妈都从房间里出来,夏爷爷怒气未遏,立刻转头道:“不关你们的事!夏家子孙都是让你们这样给惯的,我老脸都丢尽了。”
      夏爸推着夏妈回了房间,隐约还听见夏爸劝夏戎妈妈,他妈妈委屈地嗫嚅着:“宠也是他,骂也是他!现在倒是我们惯得了!”
      夏老爷子把寄回来的成绩单往夏戎脸上一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说上石楠高中,连普通的中学分都够不上!”
      “上不了就不上了。”夏戎气定神闲捡起落在脚边的几页白纸,盯着夏老爷子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带着某种快感,动了动嘴巴,“反正你都可以决定一切了,现在继续用你的睿智的眼光,把我未来的路规划就完了,不用专门来跟我报告!”
      “前提你要肯走!”
      夏戎俯身上前,脸上勾起冷漠的恶意,他手不停,狠狠把那几张纸撕了个粉碎,“你说对了,我就是不肯走,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我人生剩下的最大乐趣,就是和你作对!”他手一扬,所有的碎片,如雪花飞散。
      “我给你安排了复读,”夏老爷子到底是枪杆子里出来的,这个时候反倒是不再动怒,板着脸,像是在发布施令,“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是命令!我说的命令!”
      将背上背着的书包狠狠砸在地上,夏戎大步跨进房间,反手关门,夏老爷子的声音又适时传来。
      “我给你报了去华东的夏令营,你可以出去一趟散散心,别说老爷子不给年轻人空间,不过回来好好给我收心!”
      “砰——”
      关门的巨响似乎砸得整个房顶都晃了三晃。
      晚饭夏戎并没有下来吃,在老爷子的命令下,全家人硬是没人敢给夏戎留饭。过了饭点,夏戎带了钱和钥匙下楼出门,对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一家人视而不见。他爸赶紧唤住他,父亲和母亲在爷爷面前唯唯诺诺一向服软的嘴脸让他无比厌恶,他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你爷爷安排你去,你就去,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夏定勋沉着口气跟他说话。他冷笑,心里想,要听话你听去,他到死也不会屈从,换好了鞋,利落关门出去,颇带一丝永不回头的意味。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想歌厅的VIP卡忘记了带,虽然他不在乎那几个钱,可哥们朋友都强说带上,于是又折身回去取,站在门口忽然听到夏母陆眉婷面带忧色,半推半犹豫地问:“定勋,听说宋家那个小丫头也要去,你说老爷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夏定勋先抬眼看了一下楼上,见没有动静,这才起身,不过也不愿多说:“老爷子和宋家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事你还是别问了。”说完话一回头,突然发现夏戎正站在门口,直勾勾看着他。
      “原来他不仅独裁,还要别人为他自己的过去买单!”
      这话说大声不大声,说小也不算小,夏定勋深怕老爷子听到,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夏戎!”
      夏戎径直上了楼,拐弯的房间里老人沉默的叹息,放下手中的拐杖,关了灯,在窗前站得笔直。

      轻巧地越过高山深涧,头上是青冥苍天,两旁是刺如剑鄂的高山,过隧道,穿森林,桥下路下,磅礴河水滔滔。
      我以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火车哐当哐当翻越秦岭,我只觉得有点疲惫。忽然一罐可乐推到我的面前,我扫了一眼,就当个透明物。
      思路被打断,就收不回来——刚刚在车站碰上夏戎的时候,母亲拉着我低声说:“珊珊,你离夏家那个小子远点,”不知是她也不甚了解还是想避重就轻一笔带过不让我深知,于是说得含含糊糊,“我们家和他们家,反正那天你也看到了,别惹你奶奶不高兴,再说我看那小子一副吊儿郎当……”
      “行了行了。”我摆手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有点憋屈是非观还得如此被人强调,但是一想到奶奶,还是强忍下来了。
      其实那个时候站的不远,夏令营团里的导游发下了火车票,夏戎正好带着我和表姐的那张过来,母亲面色白了白有点尴尬,父亲依旧板着脸,夏戎……夏戎和现在坐在我对面一样,带着轻佻的笑,没有过分高兴或者过分不满流露出来。
      我不知道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我,或者是在思考上午走的时候最后夏爷爷说的那句话。夏戎用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敲打桌面,同样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离去的景色,也许他眼角的余光有笼罩着我。
      十五岁的他并不是没出过远门,以前爷爷从来不会慈眉善目和他道别,这次他也没有奢望什么。八点整,父母已经出门工作了,他只带了一个背包,一个人赶去旅行社要求集合的火车站。本就是在计划之外的旅行,自然没什么好收拾的,这般更是敷衍到匆促。
      刚在玄关换好鞋,身后传来开门声,精神矍铄的老人走到客厅,从书报栏里抽出今天的报纸,在阳台上的躺椅上坐下。
      “路上照顾好自己。”
      沉闷的声音传来,夏戎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困愕,茫然瞬间击垮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语带关心,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语带关切,心里沉埋的渴望也被唤醒了么。
      然而他还没有表现出冷漠与不屑,老人的下一句话顿时掐断了他刚刚萌生的欣然。
      “宋家的那个小丫头,才小学毕业吧,你是大哥哥,到时候照顾着点。”
      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吧,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夏戎失望复希望,这个从来没有展露过慈色的老人第一次露出的关心,竟然也不过是掩饰他自己的目的。连带对我的好感或者是无感,都染上了怨念。
      夏戎刻薄地笑:“原来安排我去给小姑娘当保姆,早说么,何必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又假惺惺,就怕人家不领情,还热脸贴了冷屁股!”
      夏老爷子将报纸翻了一版,头也没抬,冷冷地说:“这就不用你管了。你不是自以为自己很厉害么,离了家算个屁!”那神情冷漠得倒是真的有几分寡淡的感觉,似乎确实再说:你还不是从小受着家里的庇护,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离了我的安排你能做什么。
      “把那个行李袋拿上。”老爷子指了指沙发脚边,“你妈连夜给你收拾的。”
      看了一眼那个行李袋,塞得满满的,不乏各种吃食。可是他的脚步僵住,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手袋。夏戎索性挑了挑眉,“既然你都给了我这样的评价,我何不坐实了,看过半个月我是死是活。”
      谁料老爷子也是个暴脾气,越是逆着他,他比你更狠,“好啊,反了天了,有本事把钱也留下。”
      “留就留!”夏戎反手从包里掏出皮夹,决然得扔在地板上,拉起包就准备走。
      老爷子也觉得心烦,多少气得有点不顺,不想再跟他多说,用手抵着额头,“把行李袋带走,你妈那里……”
      “砰——”门已经关上了。
      隔着凭空的回忆,夏戎看我不真切,而我,根本无心看他,只盼自己能忘记自己想忘记的。
      表姐端了两碗泡面过来,看对坐的我俩一脸古怪,于是挨着我坐下来,用手肘顶了我一下,跟我咬耳朵。
      “喂喂!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你可得悠着点,别忘了舅妈跟你说的话。”
      “吃面吧。”我从她手上接过牛肉面,整个人都快埋进面汤里,终于支支吾吾回了句。
      表姐偏偏如牛皮糖缠上了,一个劲喋喋不休,“嘿,我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夏戎确实是个人物。”见我没有反应她又继续捡有趣的说,将八卦一吐到底,“初一的时候气走了三个老师,偏偏家里有权有势;初二的时候居然得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又成了风云人物;初三的时候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而且年级月考次次稳坐第一,倒数的……”
      我声调稍稍拔高,“我现在不想听他。”
      表姐闲闲住了口,顿时索然无味,我却因一口面汤没咽下去,呛在了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可是辣辣的热气冲上来,直冲得我眼睛睁不开,鼻子口腔热辣辣地疼,我顺手一摸,摸到了那听易拉罐,想也没想就拉开了拉环。
      “噗嗤——”
      气泡霍然从狭小的罐子里挤出来,喷了我一脸,显然这小瓶东西被剧烈的摇晃过。夏戎忍不住捧腹大笑,我置气般把罐子重重砸在桌上,溅起的泡沫花飞向夏戎,被他堪堪避开,他抬起头,敛住了笑,见我一个人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表姐瞪了一眼夏戎,忍不住嘟哝,“有你在果然没好事!”
      背对着他们,终于可以卸下我的面无表情,还原我的无力疲惫,肩膀轻轻抽动,我仰起头,也没有眼泪。
      夏戎出乎意料低下头,似默认了这句责备。

      旅行社包了所有食宿,但来回火车上都需要自费。夏戎实打实饿了一天,上午我们在南京下了火车坐上大巴时,隔着两排座位,我似乎都能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我靠着窗,表姐在我旁边坐着,拿出两块牛轧糖剥开,我瞥了眼,问:“哪儿来的?”
      她说了个名字,又朝那个人努努嘴,我看过去,除了有点脸熟,知道是一个团的,其他啥也不晓得。看我这样茫然,表姐白了我一眼,嗔道:“你还是不是来旅游的?”
      我反笑道:“我看起来不像是旅游的么。”
      “我看你下次别报旅行社了,背包客比较适合你。”
      表姐已经学会了不在我这里自讨没趣,果然,把糖塞到我手心就找了走道对面那个长发的姐姐聊天去了。
      我淡淡一笑,吃了手中的糖,这才在打量中发现,一个团里已经分化了好几个小团体,大家都各自叽叽喳喳的。除了表姐和夏戎,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和她们说过一句话,但,那又如何呢。
      在一家中餐店吃午餐,席上,夏戎混得风生水起,姐姐妹妹帅哥小弟很快打成一片,简直是现世的贾宝玉,不,是厉害到男女通吃。我戳了戳面前碗里的玉米粒,抿了一口果汁,觉得夏戎此人着实像个牛皮糖,不仅有点粘人,而且贱贱的可搓可捏可扁!
      一天没吃好的我们,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完所有的盘中餐,连渣滓都不剩。
      下午导游带着我们去了莫愁湖,为了赶进度,一面听讲解一面不停走,但就是这样也如走马观花,看到的东西其实不多。
      我趁大家歇脚缓缓的时间一个人踱步到了湖边,对着水波粼粼发呆。日头很盛,我避着刺眼的光线略有低头,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楚楚动人。
      忽然听背后有人大喊一声:“徐槿薇掉水里啦!”
      “表姐。”我下意识侧身回头,头发自由地散开,飞扬起来,擦过脸颊。
      徐槿薇,表姐的名字。
      这个事情告诉我们,发呆的人突然受到惊吓回神,智商很可能降到零,我竟然被这么拙劣的谎言骗了。
      “咔嚓。”
      夏戎已经抢先按下了快门。
      “神经病。”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却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提步要走。一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那个长发的大姐姐自如地走到我的身边,边走边说:“好了好了,我们来照张合影留念一下。”说着,表姐也快步向我走来。
      我抬头看了她们一下,不好扫她们的兴。
      “小夏别照了,站过来一起吧。”
      果然,夏戎眼角微微上扬,顺手拉了个路人甲将手中的相机往人家手里一塞,“按这个。”交代完就已经冲我这边奔过来。我下意识往后退开,可是后面退无可退,一下就扭到了脚,身影一斜,夏戎眼疾手快拉住了我,这么一带,我们擦身而过,我直接站到了他的前面。
      偏偏他的手捏得出奇的紧,我甩了两次都没有甩开,第三次,他却主动放手。我听见身边的人说了声茄子,夏戎伸手在我头上比划了两个兔耳朵,我昂头勾唇一笑,风轻云淡。
      “咔嚓。”
      快门再次按下,定格了这张多年前的回忆,成就了多年后想扔一直没扔掉的相片。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是’是南宋林升的名句,但是在西湖之畔,孤山之脚,真的有一家名叫楼外楼的餐馆……”
      导游在船舱里滔滔不绝的讲解,我坐在船头看着游船过三潭,看到苏堤,看到断桥,看到漫天飞去的流云,忽然心中感慨。
      我在心中自嘲:宋阑珊,你何时怯懦到如此地步,伤感个没完没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么,走了就走了呗,以前再亲的人也没见你如此揪扯不断,你的冷心冷肺哪里去了,你的漠然你的淡定呢。
      “真的该结束了么。”我轻声叹息。
      “哗。”一把伞在我头上撑开,不是太阳伞,而是苏杭景区到处都有的仿古油纸伞。
      夏戎打了个呵欠,声音懒洋洋得没精神,“你是要在这里晒成蜂窝煤么?”
      落在夏戎眼里,我就是诡异一笑,必有内情,果然,趁他不注意我劈手夺伞,他反应够快立刻反手来抓,我一让,凤凰展翅挡了回去,收了伞,在他头上敲木鱼敲了两下,夏戎痞气地睨了一眼,单脚迈开,我脚下步子一乱,劲力未收仓促向后仰,夏戎拽了我一把。我拍拍手站好。
      “居然还会两下子,真没看出来。”夏戎眼睛亮了亮,“不过你别蠢得把自己给折腾到水里了,那可真是好大一条醋鱼。”
      “我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太极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自若,“喂,你哪里来的伞?”
      “借的。”说着头也不抬进了船舱。
      一下了船我就被表姐拉着去买明信片,表姐那叫一个激动,一路嚷着要给哪些人寄。我扳着手指数,又有了点迷茫。
      什么叫做抬头不见低头见,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的人真叫阴魂不散,夏戎一只手杵着脑袋靠在树边,我想了想,从表姐那里抽了两张,表姐一副肉痛的表情,“喂,你刚刚不是说不想写么?”
      我隔了一丈把明信片递过去,那感觉就像他有瘟疫一样,我点点想靠近的心思也没有,不要问我为什么烂好心发作,女人有时候是会有一些说不出的无聊。
      “既然都来了一趟,也写一写吧。”
      夏戎凑近点疑惑地看着我,接过收下了,还宝贝似的揣进兜里,但却对我说:“我没有要寄的人,当你送我的。”看他的动作当时我就后悔了,只恨不得冲上去从他兜里再抠出来。
      “无聊。”
      我不再搭理他,他却已经又黏上来了。
      “这种事情你们小姑娘做做就可以了,我一个男人才不屑做这种扭扭捏捏的事。”
      把表姐丢在一边,我一个人扶着栏杆,静默很久才突然说,“我只写过两封信,都是两封没寄出去的信,我对寄信这种事真的没兴趣。我也没有远方的朋友,东西带回去就可以了,没必要千里迢迢走一趟。”
      我不再开口,夏戎也忽然沉默。
      第一封信是写给父亲的,在他最忙的两年里,我几乎天天见不到他的面,他有事会去外地出差,一个月接一个月,我写了一封信给他,信里只有简单的日常琐事,外带学校的趣事,我把它封好,可是却无从寄出,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址,只如漫无目的的飘萍。
      第二封信是写给孔羽和文音,这其实是一个家庭作业,叶老师布置让大家写一封书信形式的作文,我提笔便想到了曾经,音容笑貌似乎都在眼前,我写的流畅,一个梗都没有,当真一气呵成。回忆起那些点滴,想起曾经的话曾经的誓言,一直写到声泪俱下,写完嗓子哭哑。这是我唯一没有交上去的作业,也是没有收信人的信件,现在我不觉得后悔,只是有点可惜,不是可惜年华匆匆,只是可惜也曾这般真情。
      我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把明信片给我一下。”
      只闻我语气有些僵硬,夏戎突然骤变如小女人模样,一副依依不舍,嘴里还叨叨,“你不是已经送给我了么,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的理。”
      我眼疾手快抢过来一张,“废什么话,大男人不忸怩谁说的。”说完转头就跑。一口气找到最近的邮政局。
      “我要寄信,寄到国外。”
      工作人员扫了我一眼,摸出一个白信封,很公式化地跟我说:“五块钱,在这里这里写好收件寄件的地址,用中文再标注一下你寄的国家。”
      我在明信片上写了两个字,塞进了大信封里。寄件人没有落地址,他乡他地已经不是绝对的原因,我不想留退路,不想看到退件。而收件人地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用中文写了意大利三个字,将钱和信封拍在桌子上,转身干脆得跑了出去。
      工作人员忙完整理的信件,拉过桌上的信。
      “喂,小姑娘,你没写地址啊!快回来!”
      我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笑,迎头撞上追过来的夏戎也没有知觉,只觉得整个人一轻,这才应该是我,那个不顾一切又不屑一顾的我。
      写在明信片上的字和我现在心里想说的不谋而合。
      “再见!”
      我的童年和我的性格一样,如此决绝。

      之后又经过甪直,去了上海,然后返回南京,从哪里来,在哪里去。
      从金茂大厦上下来,几个女生嚷着要去夜游黄浦江,当然最后肯定没能上得了游船,这压根不在旅游行程之内,我们也就是在江边上走了走。
      表姐拍了拍我的肩,指着沿江辉煌的灯火问:“你看这里那么繁华,以后有没有想过到这里来?”
      “想去的地方太多,也许一辈子都可能去不了,”我呵出一口气,继而高深莫测地说,“我比较相信天意。”
      一只爪子果然伸过来掐我的脸,“啧啧啧,死丫头这么神神叨叨,快说,你入了哪家庙门。”
      我拍开她的爪子,碎发被风吹得在额上乱舞,我定定看着徐槿薇的眼睛,那个时候心里似乎有种模糊的感应,“姐,你没有什么瞒着我。”
      “你电视剧看多了,”表姐糯糯地笑,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你只需要记着,我是真的和你一起出来散心的就行。”
      我没有再说话,夏戎快步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张照片,是那天的合照。
      “荣兰说她有事会在C市先下火车,以后不好找人,大家商量就赶着加急洗出来了。”夏戎向我解释,说得一点不拖泥带水,说完就利落转身,倒没了几天以来的牛皮糖精神。我想我有点知道原因,明天就要回去了,从此,夏家还该是夏家,宋家还该是宋家,而我们,应该毫无瓜葛。
      而他口中的荣兰,就是那个长发的大姐姐。
      “其实你不必这样,以后洗了照片,托旅行社还是可以找到人的。”我低头摩挲照片,将头发捋到耳后,神情依旧淡如水墨。
      夏戎停住了脚步,语气颇带讽刺,“你看你还是这样冷着脸,回去以后你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他咧开嘴,干净清爽,“而我对黄毛小丫头也没有兴趣。”
      我攀着表姐的肩膀对她耳语几句,表姐狐疑地看了我好几眼,背影才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对夏戎招招手,然后往前走,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跟上。
      “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对,我不是冷着脸……”
      “对对对,你不是垮着脸,而是不想笑。”夏戎悻悻打断我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淡笑,“不是不想笑,而是有时候宁愿沉默也不愿意笑。你知道么,人是这个世上最不懂珍惜的生物,时间久了,你的笑容你的善意都变成了应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歇一歇露一露不满愤怒或是悲伤,就成了罪大恶极。”
      他刚有开口的念头,马上被我的话接过去,“你看,我每天都冷冷地对你,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真心对你好,你可能就会把这种美好记一辈子。”
      我忽然苍凉一笑。
      “谬论!”夏戎双手抱臂,眉头皱成了川字,“都是些什么歪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偏激,得跟哥哥我学学,人生吃喝拉撒睡,没什么特别,没什么普通。”
      我不置可否。这时,表姐适时的回来了,手中拎着特产超市的塑料袋,满满一包事物,我转手塞进夏戎手里,挽着表姐走了,团里的人已经开始集合。
      我不愿时刻堆着笑,只因为我的骄傲,但,我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我心软的方式,我想过的生活。
      我在心里想。
      夏戎一动不动站着,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终于敛起,慢慢转为肃穆。哪里是冷若冰霜,分明是封闭的胆小鬼。
      他呵呵一笑。

      下了车,夏戎拖着行李散漫地往前走,看到夏爷爷那刻,他虽仍旧一副不屑的样子,但我真的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星星点点的喜悦。
      我朝白发须眉的老人遥遥点头,算是出于一个晚辈最基本的礼貌,夏老爷子看到我,面露慈祥,我想这不是场面客套。
      母亲接过我手中的包,我和表姐道别后先随她回了家。小楼依旧如常,十分静谧。甫一入门,突然间整个房间空落落的,少了几分烟火味。我猛然推开母亲冲进房间,空空如也,爸妈的房间也是,奶奶的房间,呼,还是照旧。
      奶奶拿着念珠,从屋里出来。
      母亲开了口:“我们已经提前帮你把东西整理带走了,等你回来就是让你跟奶奶道个别,阑珊,我们搬家了。”
      我愣了片刻,才消化了她说的内容,抬头向奶奶求证,奶奶表情难有的温和,“阑珊。”
      她一这样唤我,我就有点失控了,那么久了,奶奶一向叫我全名,有严肃的,又平淡的,却从来没有用这样轻和的声音,叫我阑珊。
      “奶奶,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走什么走,生活了几十年了,走哪里去,我哪里也不去。”看我面色忧伤,她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只挥挥手,叫我们赶紧走。
      母亲拉了我一下,我毫无征兆地重重甩开她的手,用极为尖刻的声音说:“道别,道什么别!又不是不回来了!”说完,头也不回得冲了出去。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出门口,几声刺耳的汽车鸣笛,我回头看到陌生的车,坐在车里年纪已经不小但仍意气风发的父亲,忽然觉得全身冰冷。
      “阑珊,上车,我们回家。”
      这里难道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么?
      奶奶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持着念珠口中祝祷的模样嵌入周围的旧景,成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画面。我不想说再见,是不是只要不说这两个字,就不算承认离别,也就不用分开。就像当初于未然说的,如果不会分开,那么还写什么同学录。
      有点幼稚,有点可笑,有点心如刀割。
      湖阳道低调简朴的复式别墅,乱红秋千,小亭花圃。
      我扶着麻绳,靠在木质秋千上,恍然意识,我的童年就这样离我远去,我将接受成长这一听起来更为残酷的事实。
      落幕的,还有我未上演的爱情。

      卷一·完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