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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半尺红纸 (一) ...

  •   每一年都有两个月不宜嫁娶,一个是三月,一个是六月,盛市镇一带的人办喜事选择日子大都避开,永和村民也不例外。
      其原因也许就是:三月是清明拜祭之月,是缅怀先人的日子,出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不宜添上喜气。六月,人们正忙着把早造的水稻收割起来,又把晚造水稻的秧苗插进水田里头,是一年之中劳动强度最大的一个月,叫农忙月,基本没有空闲的时间用来做其他事情。久而久之,便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最后演变成老祖宗的遗训。
      虽然,盛市镇一带的村庄已经变得几乎没有耕地了,人们每天都做着一份似乎和农业无关的事情,但是一直沿袭下来的惯例却从来没有毁掉过。
      三月刚刚过去,喜庆的日子渐抬头。
      古历四月初五。今天的蝉出来得特别早,太阳透过它们那双薄如竹内膜的羽翼,将它们单薄的身子炙烤得发辣滚烫,却也没有影响到它们大合唱的激情,“知了......知了......知了......”不停地在每一棵树的枝丫上唱。也许它们知道今天是户主尚建庭的儿子尚新林“订亲过聘礼”的大好日子,非要把这个大合唱唱得隆重、响亮,唱到正午也没有罢休。
      一辆黑色小轿车极不习惯的左拐弯、右拐弯。拐完了一下子在尚新林的家门口嘎地停了下来。驾驶室里下来一个戴着平光眼镜的司机。他提下来两个小型的竹箩。
      小竹箩里头一共装有二百八十个圆圆的似饼干状的干粮,干粮是用面粉来制作的,经过酵母发酵后再烘烤而成,乡里的人为了图个好意头故把它称做“福寿全”。二百八十个福寿全分别地放在小竹箩里,一头放着二百个,一头放着八十个。在八十只的箩里面有一张红色的质地很好的绒毛毯子,毯子上间隔整齐地绣着一双双戏水的鸳鸯,毯子折叠得有圆有方,总会让你觉得拆起来不方便,这是折叠的人的主意,也是风俗使然,也是因为里头包装着不寻常的东西。
      尚新林的母亲尚高氏第一个见到眼镜司机提下来的竹箩,她不认识眼镜司机,她仅凭对盛市镇一带订亲过聘礼的风俗的了解,便能断定竹箩里头装着的是女方何灵家送来的礼品,而司机是未来亲家何捷敏派遣来的人。
      她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如愿以偿地迈出稳健的步伐走了过去。两个人打过招呼之后,眼镜司机说:“车里面还有四箱子福寿全......” 尚高氏听了点点头。此时,尚建庭也过来了,他们三个人一起把物品搬进屋,末了,尚建庭陪着眼镜司机坐下,并向他斟茶递水,眼镜司机也只有慢悠悠地喝起来,因为他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还得等待捎带回去的东西。到底要让眼镜司机带些什么回去呢?尚新林和他的姐姐尚思思正在楼上准备着......
      尚高氏把竹箩里面的绒毛毯子拎到自己的房间里,放在床边,她首先拔出绒毛毯子的一个角,再拔出对角,接着掀开邻角,再掀开对角。只见毯子里面散放着八个“铜钱”,铜钱下面压着一片边长约半尺的正方形红纸。铜钱外圆内孔方,有铸刻着“乾隆通宝”的,有铸刻着“光绪通宝”的,有铸刻着“道光通宝”的。铜钱的寓意也许是富贵吉祥吧!
      毯子里面就只有两样东西——铜钱和一张红纸,尚高氏懒得理铜钱,她把红纸从铜钱下面抽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头,直往大门外奔去......
      楼上的尚新林和尚思思似乎忙得手忙脚乱,他们的面前是眼镜司机带来的小竹箩,每一只竹箩里面都还有三十八个福寿全,这是乡俗的惯例:收到对方大批的物品后,必须留下一小部分“压箩”还回去,三十八个刚好成双对,“八”的谐音是“发”,图个好意头。
      除了福寿全外,其中的一个竹箩里头还放着两个小盒子,盒子一个方形一个长形,方的那个呈琥珀色,油亮光滑,木纹清晰可见,显然是用上等的胡桃木制作而成,盒子上面雕刻着一个大圆圈,圆圈里面雕着一个骨感分明的“玉”字。显然,里面装着的是手镯一类的东西。长形盒子约成人的手腕那样长,也如手腕那样粗,盒子的四周都满满地雕刻着许许多多的小方格,每一个小方格里又浮雕出许许多多似尖而不锐的菱角,如果不是盒子的一头浅雕着一行“周**钻石项链”的话,旁人第一感觉便是惊叹这件艺术品如何如何的精致。
      尚新林手里头拿着一沓如红砖头一样厚的用红纸包裹着的东西。眼睛扫视着装着两个小盒子的那只竹箩,问:“姐,这些也放进去好吧?”尚思思回答说:“不行!礼金还是交给司机带回去好。”
      该让眼镜司机捎带回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尚新林和尚思思各端着一个竹箩下楼去。两只小竹箩都装上了小轿车,叮嘱好眼镜司机。小轿车启动离开尚新林的家门口,右拐弯、左拐弯。然后绝尘而去......
      尚高氏出了大门后,右转直向西走,已经走过两幢小洋楼了,当走到第三幢小洋楼的门口的时候被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婶子,你去找孙盲佬算命吗?”老男人说。
      “不是。”
      “据我所知,村里头十有八九收到女方那张生辰红纸都是不看一眼就收藏起来了。还是把那张红纸给我了好吗?我知道四弟劝过你,没成。”老男人一边说一边伸出黑里透红的右手,等着尚高氏把红纸给他。
      尚高氏说:“三伯啊!其实我也是渐渐的不信命了,可是你看何灵她那副模样。一张像白纸一样白的瓜子脸没有一点儿血色,尖尖的下巴好像一点肉都没有。这都还好,你看她小屁股和小腰枝,这是福相吗?能生孩子吗?我还是算算命才踏实!”
      那老男人是她的三伯,全名尚建门,尚建门在家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一共四弟兄,名字都是以“建”字开头,分别以“光、耀、门、庭。”结尾。
      何灵嫁入尚家后称呼他三伯公,自从何灵叫开了以后,竟然满村的年轻人都改口叫他三伯公,似乎这一称呼不止是对他个人的尊重,少不了的更是给他个人的肯定,因为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和事佬”
      三伯公说:“人家可是知识分子,一向勤俭好学多用脑,瘦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依我看与新林结婚以后肯定会胖起来的,到时候你就别嫌她太胖就行了。”
      尚高氏似乎不想理睬他而从他的身旁绕过,取道而行。心想,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是我到底也是为我儿子的未来着想啊!自从尚新林向她提出要与何灵完婚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坚持着顽固的反对意见,关于何灵不适合做人妻的理由她就列得出上十条来。
      三伯公眼看尚高氏执意的继续向前走,他知道孙盲佬算命是出了名的有话说话,不阿谀奉承不添油加醋,可是又猜测不到算命算出来的是对婚事有利还是无利,所以他不能说孙盲佬算命准还是不准,他只好向着尚高氏渐渐远去的背后大声地说:“婶子,算命就当消消遣好了,别太认真。”
      孙盲佬的家是一间三合一的平顶房,坐东朝西,中间是厅,左右是房,是村里唯一的一间简陋的房子,房子的右侧是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比正房矮一大截,分明不是同一时间建造的,随着岁月流逝,水土流失,地基不同而沉降也不同。挨着房子的那一堵墙裂出来一条很大的缝,最大的地方甚至成人的手指头都可以自由探进去拨出来。
      干枯的滕缦死死地贴着墙面沿着裂缝而上,沿着房子的四周而上,供给营养的根早就被孙盲佬锄断了,以至有的已经腐朽、有的正在腐朽之中。陪着滕缦一起干枯的是房子后边的墙根上的青苔。
      孙盲佬喜爱种养。从卫生间旁边的一畦韭菜和两畦小白菜以及门口的杨桃树下栓着的那条大黑狗便可见一斑。除了房子和菜地,剩下的便是宽阔的大门口,大门口足可以停放下二十多辆小轿车。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一个凄美的故事,所以孙盲佬非常爱惜它。
      可是,村子里的好事大佬尚景东受一姓尚的富翁委托,在前年春节后的某一天找过孙盲佬一回,当时尚景东向孙盲佬说“尚千顷有意跟你交换这块地,交换方式是他帮你在别处盖好一幢小洋楼给你住,小洋楼的产权归你,而你这里的土地使用权归他。今天特地让我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孙盲佬听明白尚景东的意思后直接向他说不。但是尚景东不肯放松,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断的游说孙盲佬,而孙盲佬始终没有被尚景东的苦口婆心所憾动。经过几番来回后,尚景东的脚跟都软了。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尚景东丢下一句话说:“要不换另一种方式好不好,土地到底要多少钱,你尽管开一个价。”正在乐呵呵地盯着孙盲佬的尚景东得意地等待着他开口,不料到孙盲佬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金钱可以改变世界改变生活,可是我不想改变生活,在这里我可以过着我想要的生活,离开这里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你走吧!有空别再来!”
      好事大佬尚景东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打过这块土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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