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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8 ...

  •   回程的大巴上,尤汐靠着车窗,一句话也不说。
      圣煊很担心她,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
      大巴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开进了市中心的车站。两人下车后就傻傻站着,尤汐望住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难过、酸涩、惆怅,又或者通通说不上,只是傻傻看着站着,像是准备就这样一直站下去了。
      最后终于低下了头,再抬头已经转了视线,看着远处的大面积屏幕,画面上那人神采飞扬,活泼洒脱。
      她微眯着眼,一副想笑的样子,可是很丑,比屏幕上的人丑很多很多。
      圣煊淡淡说道:“五月下旬开始播的,拍的很好看。”
      “还记得你在机场说的话吗?不要忘记我笑的样子……”他抬头看住屏幕上的画面,“这样的笑容,谁见了会忘记呢,谁舍得忘记呢……”
      尤汐低低说:“谢谢。”
      “我该回去了。”
      他们拥抱,轻轻抱了彼此,没有爱人的亲密,是朋友的拥抱。
      她是这样抱他的。
      拥抱持续了三十秒。
      她放开他,头也不会地走了,很决绝。
      她在心里默念——
      圣煊,再见。
      来生再见。

      那天晚上圣煊回家一夜未眠,枯坐在书桌前冥想,从他见她第一面开始,到今天的分离,种种切切好似做梦一样,他想着那夜的美好,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眼里却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换衣服的时候,从裤袋里摸出了那枚戒指,他一时反应不了的僵住。
      是她在抱他的时候,悄悄放进去的J&Y。
      他忽然就崩溃了,忍了那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他在屋里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彻底地哭过了。
      他想,痛吧,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这样痛了。
      他说这一辈子。

      后来日子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
      来了通知书,是三本。家里人高兴疯了,他拿着通知书也笑了,笑的时候眼角湿了。
      再后来进了大学。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形形色色的帅哥美女,这一些对他都没所谓了。
      新闻系本着言论自由,向来是各色传闻的聚集地。于是圣煊所在的新闻系慢慢也对圣煊产生了兴趣。
      有传闻说:三班有个叫金圣煊的长的好帅,可是太酷,一副活人勿近的样子。
      有传闻说:金圣煊不喜欢女人,系花蔡妍妍几次找他,他都没正眼瞧人家。
      有传闻说:金圣煊喜欢女人,不过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有传闻说:金圣煊喜欢男人,有人拍到金圣煊跟中文系的李寅一起吃饭,金大帅哥不只温柔的帮他买饭,在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会对他花痴地笑。
      有传闻说:金圣煊今天跟班花何敏说了超过二十句话,虽然讨论话题是学术性研究一个广告,不过还是足以证明金圣煊对班花另眼相待。
      ……
      ……
      不过才短短两月,新闻系出现了无数多的传闻,金圣煊从来不关心,就在新闻系快要传闻金圣煊根本不是人的时候,金圣煊终于有了让大家很吃惊的“人性化”举动。

      又是一年秋天。尤汐想起去年这时候,她才跟金圣煊初相识,到如今,恍惚间已经一年。
      尤汐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艰难地呼吸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
      她的情况似乎很差,凹陷的眼窝、浓厚的黑眼圈、发干发裂的嘴唇,她看起来不胜疲惫,眨眼睛的动作都仿佛力不从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边濯走进了病房。
      她转过头,对边濯笑了一下,费力地开口:“濯,妈妈今天怎么还没来?”
      边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多,说道:“阿姨快过来了,怎么,这样早就饿了?”
      尤汐想说“不是”,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五点三刻的时候,尤妈妈提着保温桶到了医院。
      尤妈妈刚准备拿出饭菜来,尤汐说:“妈妈,我等会再吃,想先跟你说说话。”又转头对边濯说:“濯,我突然想吃蛋糕,能帮我去买一个么?要黑森林蛋糕。”
      边濯见尤汐看住他,明白她其实是想单独跟阿姨聊会,他体贴说道:“那小汐你跟阿姨慢慢聊,我去帮你买。”
      “妈妈,你上床来,我想你抱我一会,你好久没有抱我了……”
      “傻孩子……”尤妈妈顺从地把尤汐抱进怀里,她觉到她的尤汐又瘦了很多啊,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心里很疼,可是面上却不显露半点愁容。
      尤汐微笑着贴在尤妈妈的心口,又暖和又舒服:“妈妈,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妈妈没什么想要的,就想你快点好起来……”
      尤汐抬头亲了亲尤妈妈的脸蛋,嗔怪道:“妈妈你总是这样,只为别人着想,从来不考虑自己。”
      “妈,真的很对不起,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赶走了张叔叔,我那个时候真的很不懂事——”
      尤妈妈打断了尤汐,紧紧楼住她,温柔说道:“傻孩子,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呢,怎么现在就来讨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了……妈妈这一生都还不敢说什么事是自己最后悔的,你反而胡说八道来了……不过妈妈想让你知道,张叔叔不是你赶走的,是妈妈自己不喜欢他要求分开的……妈妈自己都不后悔,你后悔什么呀……”
      沉默了一阵,尤汐缓缓说道:“妈妈,找个人作伴吧……我不在了,你会很寂寞的……”
      尤妈妈有点生气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越说越不成样子了,什么叫你不在了?胡扯!”
      尤汐笑道:“我是说我病好了我会住在美国,你又呆不惯这边,一个人在国内会很寂寞的,所以让你找个老伴嘛……”
      尤妈妈稍稍有些宽心,不过还是瞪着尤汐,虽然瞪着,可是心情很好,因为今天的尤汐似乎比以往哪天的精神都好,都要有活力。
      “妈,说真的,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不在了,你也把这事当成我一直在美国做了个不孝女……躲得您远远的,也不回去看您……”
      说着说着,尤汐湿了眼眶,惹得尤妈妈的眼眶也红红的。
      见到妈妈快被自己招惹哭了,尤汐赶紧拿过保温桶,嬉皮笑脸道:“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快饿死了,死也得做个饱鬼才行。”
      尤汐口无遮拦,惹得尤妈妈一连串的“呸呸呸”,瞪了她一眼,替她把饭菜拿出来摆在桌上。
      尤汐果然很饿,吃相非常难看,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尤妈妈暗想自己什么时候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不过其实她还是很高兴的,几个月来,尤汐是第一次有这样好的胃口。

      吃完饭尤汐就劝妈妈回去歇着了,这两天都是尤妈妈和边濯一直在轮流守着她,边濯还好,可是自己妈妈四十多岁的女人,老是通宵熬夜地陪在她身边,总是很让人心疼的。她每每看见妈妈憔悴的样子,总会巴不得自己早早死掉才好。
      她一个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边濯提着蛋糕进来了,看见只有她一个人,问道:“阿姨已经走了么?”
      尤汐点了点头:“嗯,我让妈妈早点回去休息了,这两个月真的把她累坏了,哎该歇歇了……”
      边濯不知道该说什么,转了话题,把蛋糕放在柜子上,纳闷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蛋糕呢?”
      尤汐神秘一笑:“想提前过生日啊,因为想把明年的愿望给许了。”
      边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能理解这丫头的思想:“那你明年怎么办?明年又许后年的?”
      尤汐表情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下,才笑答:“当然不是。不过我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大不了,明年不过生日就是。”
      边濯坐在她床前认真看住她:“不然,明年我的生日愿望送给你好了。”
      “不稀罕。”尤汐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再拿过蛋糕来拆,点上蜡烛示意边濯关了灯。
      尤汐望住蛋糕,心里感慨万千,她之所以要提前把明年的生日过了,不是她心急也不是她着急许愿,而是她自己很清楚的知道以后再也没有过生日的机会了。老天给她的时间,大概也像这蛋糕上的蜡烛,只一眨眼就没了。
      她心里默默念着愿望——
      一愿妈妈早日找到伴侣,组织个幸福美满的家。
      二愿圣煊能够忘记她,找一个善良可爱的女朋友。
      三愿边濯……
      说到边濯,尤汐突然没了主意,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不会忘记她的,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快乐……如此想着,她还是抱着希望许愿祝福边濯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一边也庆幸,她一直瞒着圣煊的决定是对的,起码让他恨她痛苦一段时间,比让他忘不了她痛苦一辈子好……
      她继续默念:“老天,我知道我是贪心了点,不是生日还一下子许了三个愿望,看在你一向对我还不错的份上,就再帮我这一次吧……”
      尤汐睁开眼睛的瞬间发现边濯正凝神看住她,眼里是探究的目光。她强自镇定,抬头对他微笑。
      吹熄了蜡烛,屋里一片黑暗,边濯要去开灯,她阻止了:“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不吃蛋糕吗?”
      她摇头:“夜里再吃吧,刚才吃的好饱,妈妈今天做的水晶肘子,炖的烂熟烂熟的,味道超棒。”
      “是吗?那明天叫阿姨再做那个。”
      尤汐见他在旁边的客床躺下,纳闷:“你不去吃饭吗?”
      “刚才出去买蛋糕的时候吃了一点小吃,”边濯睁大眼睛看住近在咫尺的尤汐,仿佛害怕尤汐突然就消失了,“现在不饿,陪你躺一会,饿了再去。”
      借着一点点月光,边濯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看得尤汐一阵心慌,他很久没有这般凝神望住她了,是不是他发现了,还是他怀疑……
      尤汐逃避似地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可是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
      边濯听见动静,却任由她,他懂她,如果她不想说,你再逼问她她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过了一阵,边濯听见尤汐在问:“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架以后是怎么和好的吗?”
      边濯想了想,看住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好像是,你问我什么星座,我说我是巨蟹座——”
      尤汐接口道:“然后我就说,我是双鱼座,既然你是巨蟹座,星座书上说今年巨蟹座会是我的贵人,而且巨蟹和双鱼本来就是一国的,那我原谅你好了!”
      边濯轻笑出声:“你记得好清楚。”
      “我还记得你听完我的论调,是一副完全没听懂的白痴相……”尤汐一脸得意。
      边濯反驳道:“是你的论调白痴好不好,把小朋友都吓坏了,当时我应该找你要精神损失费的……”
      说完两人都笑,笑了一阵又沉默,因为不知道这份快乐可以持续多久。
      尤汐后来真的累了,迷迷糊糊睡去,半醒半梦间才有勇气说那句一直想说的话。
      边濯躺在床上望住天花板良久,他脑海里一直反复盘旋着她最后说的话:“濯,我是双鱼座的,大海才是我的归属,如果我走了,记得不要把我埋在地下,我会害怕……”
      他起身静静坐在她床边,肆无忌惮地把目光锁在她脸上。此刻她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嘴角有一丝笑容,沉浸在美梦中的她是恬美安详的。
      他吻了她的嘴角一下,再看一眼,出了房门。

      夜里尤汐再一次全身痉挛,她这一次忍住痛没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声响,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不要他知道。不知道痛了多久,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痛得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活着,她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尤汐静静躺了一会,看边濯熟睡着,她拿过柜子上的手机放心按键。
      电话通了。尤汐说:“是我。”
      那头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知道。”
      尤汐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没,没有。”
      然后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尤汐离开后他们就再没有联系,突然通话,更多的是沉默。
      圣煊问:“你,还好吗?”
      他还是关心她。话语里的关切,尤汐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一句话差点叫尤汐落下泪来,她以为他该是好奇她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他。
      尤汐想回答“我很好”,可是因为哽咽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又听见圣煊关心道:“你那里差不多该是夜里3点吧,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尤汐低低说道:“嗯,做噩梦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醒来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其实是她不想睡,也不敢睡。
      圣煊说:“那我给你讲笑话听吧,我有一箩筐的笑话……”
      “好的,”尤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把手机放在耳畔,“你把你的一箩筐笑话都讲给我听吧……”
      圣煊用轻轻缓缓的语调开始讲笑话:“两只青蛙相爱了,结婚后生了一个癞蛤嫫。公青蛙见状大怒说,贱人,怎么回事?母青蛙哭着说,他爹,认识你之前我整过容。这是告诉我们爱情需要信任。”
      “小驴问老驴:为啥咱们天天吃干草,而奶牛顿顿精饲料?老驴叹到:咱爷们比不了,我们靠跑腿吃饭,人家是靠胸脯吃饭!这是告诉我们生活需要忍耐。”
      “鸭子和螃蟹赛跑,一起到达终点,难分胜负,裁判说:你们来个剪刀石头布吧!鸭子大怒:妈的,算计我?我一出是布,他总是剪刀。这是告诉我们比赛需要天赋。”
      “狗对熊说:嫁给我吧,嫁给我你会幸福。熊说:才不嫁呢,嫁给你只会生狗熊,我要嫁给猫,生熊猫那才尊贵呢!这是告诉我们婚姻需要理智。”
      圣煊自顾自地讲了半天,没听见那边的动静,疑心地问了一句:“小汐,你在听吗?”
      听到圣煊在发问,尤汐强压下内心的窒息感,艰难答道:“有,我有在听,不过你讲的都不好笑,你是在讲笑话还是在讲寓言啊?”
      圣煊轻轻笑了一下,是,好像也是。
      “好,那我换一个,看能不能把你逗笑,”圣煊找了颗大树靠着坐下,开始了他第二次笑话旅程,“一天在公交车上,由于拥挤一男一女发生了碰撞。时髦女郎回头飞眼道:你有病啊?男子觉得莫名其妙回道:你有药吗?车上人窃笑。女子觉得生气回道:你有精神病啊?男子冷面对道:你能治啊?结果全车人爆笑。”
      尤汐觉得内心越来越闷了,头也越来越沉,圣煊的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她努力地回他:“满好笑的,你再讲个。”
      圣煊很满意地乖乖开口。
      “公交车上超挤,有一女人站在门口,从车后面挤过来一个GG要下车,跟那女的说了一句‘让一下,下车’,那个女滴木有动。GG挤过去时就踩到了她,结果那女人非常彪悍,不停的骂‘神经病啊你!神经病啊你……’,还超大声,搞得全车都在看。GG一直木有说话,下车时忍不了了,回头对那女人说,‘复读机呀你!’全车人爆笑。”
      “然后后边有几个搞笑的小孩,不停的扮演刚才的一幕,甲说:你神经病呀你!乙说:你复读机呀你!全车人爆笑。”
      “后来,有个小MM也要下车,挤过去怯怯滴说:偶、偶、偶想下去,偶不是神经病!全车人再次爆笑。”
      “那个女人木有说话,可是从边上飘来一句话——你是不是没电了……全车人爆笑不止……”
      说完一个,圣煊非常自觉地开始第二个,不过语调却是越来越催眠。他其实本意是想哄她入睡。
      “北方人怎么称呼漂亮女生? A说:正点!南方人怎么称呼漂亮女生? B说:小妞!交大人怎么称呼漂亮女生?C说:她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复旦、同济、交大三个男生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复旦的男生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同济的男生看到后,兴奋地叫道:哇,美女!交大的男生看到后,大声惊呼:天啊!她是女的!!!”
      在圣煊的温柔耳语中,尤汐的意识逐渐模糊了,那么些悲欢离合,十八年的酸甜苦辣,都在那一笑中散去了。
      她的眼前渐渐黑了,在完全变黑前,她努力地看了边濯一眼,这一世,她欠他的,最多,她都没法偿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了眼,她看见邻床的他在流泪,她好想说不要哭不要哭,可是再也不由她,那一瞥之后,她沉沉睡去了,再也不会醒来……

      这时天已蒙蒙亮,边濯放眼望去,屋外落了满地的梧桐叶,一地悲凉。
      他走到尤汐身边,轻轻揽过她,她身子渐渐没了温度。
      他紧紧搂着她,用他的脸贴住她的,他呢喃:“小汐你真坏,晚上又踢被子冻着了吧,看你全身凉的——”
      她没有应他,他也不要她应他,只是那般搂着,再也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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