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所谓父族 ...
-
叶隐一觉睡醒起来的时候，脚踝已经不那么肿了，只有用力按下去才会有一点点痛。想着下午的试镜，又挑出一双足够高的细跟鞋。
就穿几小时，应该对脚没关系吧。
叶隐正挑完鞋子，沙发上的手机就开始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生怕是什么试镜试戏的消息，叶隐连拖鞋都没换好就急匆匆跑去接了电话。
陌生来电。
“喂？”叶隐有些疑惑。
“我是郑泽，”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透着股严肃劲儿，像是在写什么东西，隔着电流都能听到沙沙的声音，“爸说下午去验DNA，你把住址告诉我，我叫人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叶隐并不喜欢告诉陌生人自己的住址，哪怕她知道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人，他们是血缘上的姐弟，她依旧觉得郑泽是陌生人。
郑泽似乎很能理解，所以他连犹豫也没有，直接报了地址，然后挂掉电话。
再见到郑斯年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采血。看到叶隐他也只是很客气地点了点头，“本来可以让你自己把样本拿来，不必特地跑一趟，但还是觉得这样更安全一点。”
当着他的眼皮采集样本，的确不容易作假。叶隐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也不认为做亲子鉴定会伤感情，毕竟她和她的父亲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她只是有点赶时间，因为特地跑到这里来，她很有可能会错过电影的试镜。
算了，也无所谓了。
“下午有安排吗，”郑斯年语气依旧很和气温柔，“一起喝杯茶？”
叶隐看了看时间，好吧，就算坐直升机她也赶不上试镜了，“现在没安排了。”
郑斯年对茶似乎特别有讲究，叶隐以为的喝杯茶只是指代聊一聊的意思，却没想到郑斯年竟花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茶庄。
“昨天我和你妈妈通过电话了。”郑斯年换上一套衣服开始泡茶，动作轻柔和缓中带着一股潇洒，在一旁人的古琴清音中更显神韵。
叶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觉得郑斯年这话说得挺没意义的。
“她说当初离婚后发现怀孕了，因为生气所以一直没告诉我们。”郑斯年的声音平缓至极，也听不出他是在想些什么，“所以今天的亲子鉴定其实并没有太大必要。”
叶隐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这是怕结果出来是亲闺女伤感情呐。她笑出了声，带上了面对叶素容时特有的嘲弄，“做完鉴定安心不是？您也别担心，反正我们也没啥感情基础，不怕伤感情。”
郑斯年泡茶的动作一滞，显然是没料到这么直白的话。但是很快他就又恢复到之前风度翩翩的样子，把一杯茶给了叶隐。
“听说你在景都电影学院？”
叶隐泯了口茶，没品出什么来，“嗯，大三，表演系。”
“喜欢艺术？”
叶隐差点没绷住，“别这么给我面子，”艺术，这年头他们竟然能接纳这是艺术，真会给她找台阶下，“我就是想当明星。”
叶隐的目标从来很明确，她就想当个明星，而不是演员。要说演员还能勉强和艺术搭边的话，明星真的就只是个俗人了。
至于为什么想当明星，叶隐觉得很简单，她太渴望闪光灯打在自己身上，聚焦一切视线的感觉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渴望，大概就是因为自己过于缺失这种感觉。
被人注视的感觉。
“小时候就没人重视我，所以还蛮想当明星的。”叶隐看着热浪迎来的水汽，轻笑，“你说这算不算童年阴影？”
郑斯年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又生硬的转了话题，“有去拍过戏吗。”
“没，”叶隐答了句，“本来下午要去邓友陇导演新电影那儿试镜的，但是没赶上。”
郑斯年听懂了弦外之音，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又问，“电视剧呢？”
“不拍，”叶隐摇了摇头，“我妈给我生了这么好一张脸，不去大荧幕上怎么体现出它的精雕细琢来，你说是不是？”说完叶隐自己都感觉出自己的不要脸了，然后才补了句，“电视剧太累了。”
“也是，电影毕竟好一些。”郑斯年看了看时间，“我有事先走了，你……”
“我自己回去。”叶隐无所谓地摇了摇手，“再见。”
“嗯，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叶隐看着郑斯年走出包厢，终于嘁了一声，电话号码都没有打电话给鬼啊，以及这又是什么连出租车都不来的鬼地方啊。
只是叶隐没想到，郑斯年的号码到手的这么快。
第二天，叶隐还赖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时候，郑斯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让她去晚上的郑家家宴。
不逢年不过节的，莫名其妙的家宴，叶隐估计着是亲子鉴定的结果加急出来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回事儿。叶隐嗤笑了一声，开始挑起衣服来，都是陌生人啊，不知道到时候的尴尬气氛会是什么样子。
叶隐知道会有人接她过去，却没料到来接她的竟然是郑泽。
郑泽打量着叶隐的衣着，最后点了点头，“奶奶会喜欢。”叶隐扣好安全带，有些想笑，要是穿得不讨人喜欢，还能让自己去换了不成？
“今晚都有哪些人？”叶隐纠结很久，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是提早做好功课好些吧。郑泽的目光没有再放在叶隐身上过，只是淡淡地回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堂哥堂妹，姑妈和表妹，还有爸。”像是想到什么，郑泽又补了一句，“吃完饭回龙井湾的家，我妈和妹妹在家里。”
“妹妹？”叶隐皱了皱眉，她不记得叶素容跟她说起郑家的时候还有个妹妹啊。郑泽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淡的叙述，“罗阿姨的。”
哦，外面人生的，大概养在黎渠身边，叶隐露出一个足够恶趣味的笑容，她突然就有些好奇，“你还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啊，哥哥姐姐呢？”
“还有一个弟弟，在八小念书，三个妹妹，两个在加拿大，一个在英国，”郑泽的语气隐约有些不好，“这是我知道的。”
叶隐觉得自己的便宜老爸真会生。
“至于哥哥姐姐，恭喜，就你一个。”郑泽语气冷了好几度，叶隐可听不出恭喜的意味，她想着自己老妈的说辞，自己不算私生的，这就好这就好。
就这么胡乱想着，车子已经驶进了王城世纪。
郑老爷子年过七十依旧精神矍铄，两鬓已白，却没有刻意染黑，郑老太太倒是保养得好，又因为岁月的沉淀看上去格外典雅端庄，还透着慈祥和气的样子。至于郑斯元这位伯父，看上去极其严肃，甚至比老爷子还要刻板的多，叶隐蜷着的手指划着自己的手心，理所应当地揣测这大概是因为郑斯元是老大，郑老爷子最重要的继承人，所以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而老爷子多半是上了年纪不太管事了，所以在晚辈面前透露出些微的和气。郑斯兰倒是和郑斯年一样继承了老太太的脸形和眼睛，此刻正坐在大嫂袁襄荷手边轻轻地聊着家常，并无异色。
郑泽极度自然地走到郑沄这位堂哥面前开始聊些公司的事情，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么扔下这个作为外人的姐姐有什么不妥，倒是年纪更小的两个妹妹，虽然在各自谈着自己颇为乐趣的暑期旅游，但是总会把在咖啡杯后面的视线落在叶隐身上，被发现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回去。
好在叶隐觉得自己的脸皮足够厚，就着郑泽的那句“自己找个地方坐”的敷衍话就真的随意坐下了。喝着家政阿姨给她倒的咖啡，掩饰着把聚拢的眉头表达出来的不喜压下。
“阿隐，奶奶叫你过去。”郑泽年的话在耳边响起，叶隐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阿隐”是在叫自己，心底登时就觉得别扭至极，这本该是表达亲昵的称呼，不知怎么就让她在这夏日竖起了寒毛。
郑老太太的目光算得上是慈爱的，虽然在叶隐看来这份慈爱有些莫名其妙，倒是老爷子依旧看着手里的报纸，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宴，而他对小辈并没什么特别的热忱。
“阿隐的眼睛长得像爸爸，”老太太拍了拍叶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开始了刻意不陌生的谈话。叶隐点了点头，“妈妈也这么说过。”
瞎扯，叶素容怕是连郑斯年是圆是扁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觉得叶隐这普通的双眼皮大眼像他。
老太太似乎对叶隐的回答也很满意，“你妈妈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也是很久没见过素容了，她以前倒是和我很投缘。”
“她很好，”叶隐笑着抿了抿嘴，她妈忙着和那个长得好看的洋鬼子结婚，日子过得跟浸了蜜一样，能不好么，“这几年外公外婆从公司退下来去旅游，妈妈忙着公司，所以一直没时间来看长辈。”其实她就是不想来，每次有工作和景市搭边，她就彻底做甩手掌柜。
叶隐看着老太太的笑容，自觉回答的滴水不漏，心底里升起的小小自得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以至于看到郑泽向自己投来略微诧异的目光时她也没有介意。
又聊了几句，叶老太太看了看时间，“吃饭吧，我特地向素容问了些你喜欢吃的菜，早早就让阿姨备下了。”叶隐应了声，看着乖极了，只是心底又翻了个白眼，她妈要是能知道她爱吃什么，就不至于每次自己回家看到菜都只能叫外卖了。
郑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报纸，标志着晚饭的开始，一行人从客厅移向餐桌。虽然大家都刻意营造着一种叶隐本就是一家人所以并不特意的氛围，但当叶隐坐在郑老太太下手座位的时候，还是不经意挑了挑眉。
“阿隐坐这里，奶奶很喜欢你，等会儿还要多聊聊。”好吧，勉强也能用“受宠”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坐高位了。
大约是向来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哪怕此刻由老太太带头说话，桌上的氛围也并不活络。大约是感受到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伯母袁襄荷开始活跃气氛，“阿隐比小洄和乐乐大了几岁，现在上大学了吧。”
“嗯，”叶隐点了点头，“大三了。”
“我们乐乐也要读大学了，学什么她都没兴趣，阿隐有时间就和她多聊聊。”郑斯兰不管女儿何乐不让她再多说的窘迫眼神，自顾自道。
“嗯好，”叶隐想了想她知道的消息，“表妹在英国读得高中，继续在英国读大学好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加了一句，“不过表妹可能也不舍得老是离家这么远。”说完轻轻笑了。
倒是何乐像是很赞同这话，“对啊，外面哪里有家里舒服，家里有妈妈啊。”略带撒娇的语气倒是让人都笑了。
“你要是回家了我不就一个人在外面了，”这回倒是郑洄说了话，“我跟你一起回来吧。”说着还偷偷眨了眨眼睛，惹得何乐在那里一个劲儿说好呀好呀。像是想起了什么，何乐又看向叶隐，“表姐在哪里读呀，说不定我们以后也在一起呢。”
何乐这么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对他们而言，若是在国内读大学，无非这么几个选项，再算算这几个大学离家的远近合适程度，都进了一个学校并不是空谈。郑泽偏向叶隐看了一眼，轻轻皱了皱眉，叶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在景都电影学院。”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凝固了，这并非是叶隐的错觉。
“这学校就在景市，你们两个哪里肯留在这里，到时候恐怕不是嫌没有妈在身边，反而嫌妈话多了。”
说话的是郑泽，这倒是让叶隐有些奇怪。勉强算是扯开了话题，两个妹妹也都讪讪地笑了笑，“对啊，要是离家太近妈妈也要烦我们的，这样就不是贴心小棉袄了。”略带夸张的语气恰到好处地让桌上的笑变得不那么尴尬，叶隐看了看郑洄，带了谢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显然老一辈并不认可叶隐的学业，郑老爷子半响才硬邦邦地来了一句，“这一点倒是和你爸爸像。”大概这还算是委婉地表达方式，叶隐想到郑泽年的喜好，以及对女人的喜好，只觉得老爷子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和你爸一样不学无术”，只是看在她第一次来的份上，才没有那么不留情面。
郑泽元看了眼当做什么也没听见的郑泽年，以及因为小儿子这个态度更加不满的老爷子。他知道老爷子是因为叶素容瞒下了叶隐这个郑家女的事情而不满，而现在发现这个本该得到正规教育的长孙女却在叶家的教育下走向了这样一条“歪路”后更加气恼，以至于看着小儿子这个同样不知轻重的态度梗着一口怒气。
“景都电影学院也挺好的，”郑斯元斟酌着说道，觉得自己早上不该答应郑斯年让自己帮他兜着点的要求，“宋老伯家的儿子现在都评上国家一级演员了，宋老伯不还每次和爸您下棋的时候拿出来炫耀。”
自己可当不上演员这个词儿，叶隐腹诽。
那也就是老宋那家伙自欺欺人，这种没用的职称评来有什么用，郑老爷子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然后什么也没有多说。
于是一顿饭又在几个小辈的插科打诨下算是其乐融融的结束。
临走前郑老太太还不忘拍了拍叶隐的手，“以后常过来陪我们吃饭。”叶隐应下了，另一边郑斯兰也邀请了她，“过两天乐乐生日，你和小洄她们一起过来她的生日会。”
“好。”
何乐还不忘对着她挥挥手，“表姐一定要过来，到时候会有好多最近大热的小花小生的！”大概是知道叶隐要走的路，何乐特地拿这来吸引叶隐，叶隐也保证了一定出席。
倒是郑斯年直接对郑泽道，“你送阿隐去你妈那里，我就不去了。”
郑泽点了点头，坐上驾驶座，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叶隐却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不满。也对，郑斯年的这一行为，怎么看也像是对妻子的，不尊重？
前妻和自己的女儿去见现任妻子，他怎么也该陪同在侧才对，不然不是给现任妻子打脸吗，如果郑斯年现在是去找别的女人，那这打脸指数，简直了。
郑泽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漆黑的瞳孔像是一盆深不见底的墨水，即便是在道路两旁明亮的灯光下，也不见一点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