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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古剑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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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长琴莞尔一笑,清雅无双,尽显谪仙风采,他移步上前,弯下腰来,替谢衣掖了掖被角。只见他三千青丝铺展开来,流露出不羁的风采,举手投足,皆可入画。谢衣此时孩童心性,易被美好的事物吸引,一时间竟愣住了,忘了刚才问的话,满眼都是眼前仙人的一颦一笑,再顾不得其他。太子长琴笑意愈深,眉眼间是名家也难以刻画的温润意态,不染凡俗愁怨。
瞳平静地看着这幅景象,平寂而沉默,眼中尽是苍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切切实实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想:谢衣,阿夜若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会伤心的。
过了一会儿,谢衣才反应过来,他迟疑地拉了拉太子长琴的广袖,再次开口:“长琴,‘大祭司’是谁?”
太子长琴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快得令谢衣捕捉不到,但仍使谢衣不自觉的感到害怕,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太子长琴轻轻瞥了瞥谢衣的手,笑容间的温润之意却几乎能使凡人沉溺,谢衣反倒坚定了神情,紧紧地抓住太子长琴的袖子。
太子长琴看着眼前的谢衣,眉眼蓦地清寂下来,他正待回答,一旁的瞳却突然开了口,语气毫无波动,仿佛在说着最平常不过的话:“大祭司是沈夜,是你谢衣最重要的人。”
“我……最重要的人?”谢衣喃喃地重复着,不知是在问瞳,还是在问那个从前的自己。
“不对。”太子长琴的语气近乎是斩钉截铁般的确定,他毫不顾忌一旁的瞳那死一般空寂的目光,再自然不过的开口:“你最重要的人不是沈夜。”只有太子长琴自己知道,他几乎难以抑制住自己宛若实质的恶意,“你最重要的人……是神女。”
说着,他又笑了,那是谢衣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笑,仿若淬了毒一般的尖锐、沁了血一般的惑人,使人想起大片大片的罂粟,妖冶胜火,他几乎是喟叹一般地说:“司幽上仙……最重要的人,是巫山神女啊……”
“你说呢,司幽上仙?”
一室冷寂,月光不知何时洒入榻上,寒彻了岁月。谢衣的眼眸在月色之下愈显幽远与高华,沁入了刻骨的清寂,此时此刻,他比这亘古的月色更寒、更冷,仿佛不属人间。
这不该是谢衣的神情与气质,他绝不是谢衣!
倘若谢衣是三月的春风,缠绵了人间芳菲的温柔,他便是那昆仑的寒雪,浸染了太古岁月的空寂。
司幽的眼眸极澈,仿佛清可见底,但倘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种澈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深邃清冷,折射出天道无情与山河变迁。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平静而深切,更多的,却是于己无关的漠然。
“当真是……让人怀念的眼神啊……”太子长琴近乎着迷地看着司幽的眼,纤长的手指却已经紧紧地攥住了司幽的衣角,他那细密的青丝在不经意间与司幽的手背相触,接触的那一刹那,司幽的手似已被这青丝给灼伤,不仅往回退了退,却无法躲避这细密的长发,终究是退无可退,只得被这青丝缠绵。
长发的主人不曾注意到这番情景,他只是执着地望着司幽,唇角却勾勒出绮丽的笑,“太子长琴……当真天真,他竟真以为,你司幽是……”一声一声,呢喃入骨。
太子长琴,你怎么就没发现呢?
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有着这样一双眼眸的人只是单纯?
你怎么会没发现,你眼前的这个人,心中只有他的道?
你忘了啊,太子长琴。
司幽眼中所呈现的,永远只会是刻骨的真实与浮世的虚妄
不,或许还有巫山神女。
也只有巫山神女。
“你不该唤醒我。”谢衣特有的温柔醇厚的声音被司幽说出便显现出别样的冷意来,不是那种初七式的不沾感情的冰冷,也不是那种谢偃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而像是雪山之巅的一股清泉,在浸透了千年万年乃至亿万年的寒雪后,化作严冰,由内而外弥散出的一种孤冷。
“谢衣呢?”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瞳突然发问,不知是对谁。
“谢、衣?”太子长琴以一种古怪的语气重复着这两个字,让人发毛,但他显然不准备回答瞳的问题,甚至连眼神都不曾予瞳半个,只是自顾自地盯着司幽,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但显然,他找不到。司幽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哪怕在他们提起谢衣时也不曾变化半分,他没有看着太子长琴,也没有看着瞳,他的目光只在虚空,跨越了千年的岑寂。
此时此刻,月的辉影以不为人知的速率轻轻跳动,荡着人间花水的韵律。屋内没有烛火闪动,只有月的馈赠在连接古今、铭刻回忆。
良久,本属于谢衣的嗓子洒出泠泠的乐音,“他还在。”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曾经彻底死去,如今却活了过来。”司幽淡淡地说着令人疑惑的话,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图。
他终于将目光移向了瞳,但他真的在看着瞳吗?
“待我睡去之时,他依旧归来。”
“归来?”太子长琴嗤笑着,“纵使回来,所谓的‘谢衣’又能活多久?”不知何时,他的手终于松开了司幽的衣角,圆润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并不顾惜自己这双弹琴的手。他的眼眸已经却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一丝痴迷的意味,如同月下的静水湖,不起波澜,格外疏淡。太子长琴的声音满是讽刺,夹杂着冷意,“司幽上仙,你自己清楚,谢衣这个人的生死,不过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他自己以为‘谢衣’还活着,这便够了。”司幽上仙终于露出现身以来的第一抹笑,那几乎不能称作笑,因为它太疏太淡,浅近乎无,可那确实是笑,司幽的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感情色彩,这是他终于“活”了过来,而不再是一座风雪化成的神像,孤高冷漠,可这一抹笑转瞬即逝,神像又重归原位,让人以为刚才的“活人”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刚刚平静的湖面再起波澜。太子长琴几乎要被司幽气笑,但他出人意料的很快平复了心情,只是近乎怜悯的看着对方,“司幽,你果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