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莲妖花铭》苏尔胖胖

3、铭记千年

　　七、千年泪
　　“其实，自我发芽的那天起，我每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我特别喜欢听你说话，每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我都好想安慰你，但你却听不见我的声音。这十年来，我一直盼望着被你听见，哪怕只能被你听见一句也好。”不知怎的，花铭此刻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许沙哑。
　　岚可眼神闪烁，她就知道花铭一定能懂她，那是一种冥冥中道不清说不尽的情愫。
　　“谢谢你赐予我独一无二的姓名，花铭的心永远只属于你。”花铭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幽眸光如雪，温柔地落在了岚可身上。
　　那一刻，岚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突然漏掉了一拍，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花铭，你是我的！”一道脆如刀锋的女音从夜空中传来。
　　一名红裙少女忽然出现在了二人之间，她的红裙短得有些过分，莹白的大腿裸露在外，双手叉腰，玉腿轻分，嘴角噙着一抹娇媚的微笑，瞧起来妖冶动人。
　　“虹儿！”花铭低喊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惊乱。
　　“你是？”岚可惊讶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见岚可一脸困惑，名叫虹儿的红裙少女便款款走来，围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呀，就是长在花铭莲心里的蜜虫，日夜与他相伴，你们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哟。”
　　千年前，花铭原是天界瑶池的一颗莲子，凝萃了日月之精华，渐渐修炼成了精魄。便是在那时，虹儿的幼卵开始孵化，日夜吸收莲心精华，也渐渐修得精魄。正因如此，花铭一直无法发芽。
　　没过多久，掌管瑶池的小仙发现了这颗不会发芽的莲子，于是她开始悉心照料它，施肥浇水无微不至。突然有一天，蜜虫精大举入侵瑶池里莲花，导致莲花大面积枯死。小仙因疏忽职守而被贬下凡世，下界时，她曾捧着这颗不会发芽的莲子悄悄流下眼泪。
　　后来，花铭自甘堕落于凡世，只为在尘世里追寻小仙的气息。他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每一个主人都因他无法发芽而将他丢弃，直到他被交到岚可手中的那一刻，他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找到了她。
　　“难道我就是小仙的转世？”岚可震惊道。
　　“没错！”虹儿的目光刺向岚可，那眼神清浅纯澈却又深不见底，只是一眼，却让岚可有刀枪过体的寒意。
　　“你让花铭蹉跎了千年，他欠你的早已还清，你就放过他吧！我陪伴了他千年，他一直就该属于我！”虹儿说着，亲昵地上前挽住了花铭的胳膊。
　　“别闹了。”花铭眼睫低垂，轻轻推开了虹儿的手臂。
　　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花铭与虹儿之间渐渐形成了一个平衡，她如此依赖他，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而他亦不再怨恨她，反而用自己的精华养育着她，像长辈一样疼爱宠溺着她，只因她在那漫漫岁月里一直陪伴着自己。
　　“你清醒一点吧，妖跟人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你和我才是天生一对！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她？”虹儿愤然指向岚可，切齿痛恨。
　　花铭脸色有些惨然，喃喃道：“你总是这么孩子气，现在争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那我现在就杀了她，谁都不用争了！”虹儿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已风驰电掣般停在了岚可跟前，冷不防地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八、生死决
　　岚可顿觉呼吸堵窒，没想到虹儿身板虽小，掌间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住手！你放了她！”花铭焦急道，身形有些微微发抖。
　　“哼！”虹儿怨毒地瞪了花铭一眼，手掌更加用力。岚可顿时两眼翻白，四肢挣扎，几欲窒息。
　　一阵妖风扫来，虹儿只感觉手臂一痛，整个人竟被一股巨力抛飞了出去。岚可顿觉身子一轻，便落到了一个冰冷而不真实的怀抱中。
　　“没事吧？”花铭的关切的目光落在岚可身上，她呼呼喘着粗气，心中有千言，却发不出一语。
　　虹儿在夜空中连着翻转了几圈才找到平衡，于是抱起手臂，浮在空中冷笑道：“花铭，别执迷不悟了！你为她辗转千年红尘，她又何曾记得你一瞬？如今的小仙早已面目全非，你确信你苦等的，痴恋的，守望的，还是那个她？”
　　花铭的肩膀微微一震，愕然望向怀中人，而岚可也正深深凝望着他。千年来，他只是一颗有苦说不出的莲子，曾在烈日下暴晒，曾在马路上被车轮碾过，曾在污水中与腐物同流合污，一切辛苦都是为了谁？然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看着伊人在红尘中与凡人相恋，生儿育女，最终生老病死，徒留他一世又一世牵挂。
　　也许虹儿说得对，他为她辗转千年红尘，她又何曾记得他一瞬？又或许她本就从未记得他，哪怕是在千年前的瑶池，她将莲子捧在手心里流下的那颗泪，也仅是因为他不能发芽。
　　“哈哈哈……”花铭忽然冷笑起来，凌厉地扫向虹儿道，“你有何资格来对我说教？你明知我心里没有你，千年来耍尽心思都没能让我爱上你，你到底还在我身上幻想什么？”
　　虹儿的身体似被雷劈中一般，在半空中猛地颤了一颤。她愣了一愣，转而睥睨着花铭，俏脸上挂着一种冷锐而又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错，我就是耍尽心思，不然你以为千年前，瑶池里那群蜜虫精是从哪里来的？吸食你的精华是我迫不得已，因为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但无论我怎么讨你欢心，你都那么讨厌我，成天就想着开花给小仙看。所以我就召来蜜虫精毁掉了瑶池仙莲，让小仙受到天界惩处，这样你一辈子都别妄想得到她的垂青！”
　　“什么？”花铭抚着胸口沙哑道，脸色苍白如霜，“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如果没有小仙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更没有你！更何况这次若不是吸收了小仙眼泪中的灵气，今夜你我又何以能化作人形？”
　　花铭说着突然身形一弓，猛地吐出一滩透明的液体来，散发出奇异诡谲的香气。因为他剩余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化作人形，就连吐出来的液体都是莲汁，而不是血液。
　　“你怎么了？”岚可焦急地扶住花铭的肩膀，一种前所未有的忧惧袭上心头。
　　花铭摇头叹道：“我莲身已毁，耗尽毕生修为化作了人形，灵魂将散，命不久矣。”说着望向散落在不远处的蓝莲花，此时花瓣上正泛着奇异的光芒，花铭身上也相应泛起一层淡淡的清辉。
　　“怎么会这样……”岚可燃烧的脸仿佛在瞬间化作死灰，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花铭，好不容易才能和他说上话，难道今夜不仅是初见同样也是诀别？

　　九、待花开
　　“花铭……”虹儿的冷笑渐渐凝固，清亮的眼神仿佛冷泉般垂下来，竟泛起隐隐泪光，原来执迷千年终究是一场空！
　　“你是我的，即便死也该死在我怀里，谁都不能跟我抢！”虹儿眼里盛放妖异的光芒，从半空中急掠下来，掌间形成了一把透明的绯色长剑，流转出光芒万千。
　　岚可呆若木鸡地望着剑芒朝自己飞刺过来，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状，千钧一发之际，花铭竟抱着她猛地转过身来。刹那间红光万丈，花铭痛苦地仰面狂啸一声，一头蓝紫色的长发肆意狂飞，身体中迸射出数道红色光束，终于无力地跌在了岚可怀中。
　　“花铭！”岚可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泪如雨下。
　　“别担心，他死不了。”虹儿惨然笑道，无力地后退了两步，忽然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将剑刺向花铭的那一刻，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将那柄剑化作她的内丹，注入了他即将涣散的身体中。
　　“真的？”岚可怔怔道，惊喜地望向怀中人。花铭的脸色虽然极差，但一息尚在，因为他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猝然吸收了异类的灵力，力量在体内碰撞所以有些无法承受。
　　“你体内有我的内丹，我将继续活在你的身体里，这样你永远都别想忘记我！”虹儿嘴角咧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身上忽然大放奇光，眨眼间变成了一粒小小的蜜虫，飞向茫茫夜色中。她便是这样霸道疯狂的女子，只要能被心爱之人铭记，哪怕耗损千年修为也在所不惜。
　　“虹儿……”花铭喃喃道，闭上双眼，流出一颗晶莹美丽的泪。
　　岚可再次注意到了他右眼角的泪痣，传说有着泪痣的人，是因为前生死的时候，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而她，早已不再记得千年前，她曾捧着那颗不会萌芽的莲子流过泪。
　　她用指腹轻抚着他眼角的泪痣，幽幽道：“花铭，也许我曾经将你忘记，但请你不要难过，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会用尽生命来记得你。”
　　“说好了哟，”花铭的眼眸璀璨得如同午夜的烟火，“无论今后我变成什么模样，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你眼前，你都要在第一时刻喊出我的名字。”
　　岚可握住他那冰凉而没有触感的手，“一定！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我铭记，所以你才叫花铭。”
　　花铭微微翘起唇角，望向不远处的蓝莲花道：“那朵莲花里只结了一颗莲子，你把它取出来种到淤泥中，待它开放之时，就是你我再见之期。”
　　岚可含着泪用力点头，只见花铭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化作一道幽光，注入了蓝莲花的莲蓬之中。从此他将再度长眠于莲子之中，等待有一天心爱之人将他唤醒。
　　此时，苏凌等人还在淤泥挣扎，一名花奴正试图拉他出来，有几个花奴刚从淤泥里挣扎出来，一个两个像泥巴人似的。方才出现的莲妖和蜜虫精早已不知所踪，仿佛那美丽的妖魅只是人们的错觉。
　　岚可将莲蓬里的莲子取了出来，如获至宝般捧在了掌心里。这一夜，她终于懂得，那一年父亲把一颗明知不会发芽的种子送给了她，给她许下了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诺言。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活在父亲虚伪的诺言里，她要为自己而活，做一个快乐的小花农，面朝阳光，等待花开！

　　——写给每一个害怕被遗忘的人，你的青春，总有那么一个人会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