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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省亲别院迎众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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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不欢而散,王夫人暗怪史湘云无事生非,又觉得委屈了侄女儿,好在薛宝钗是个大度的,不以为意,惹得王夫人好一顿夸赞。这一日,薛宝钗问起还债国库的事,王夫人道:“并不清楚,皇上也不曾有明谕。”
“原是想问问姑妈的,只因我们家当初借了国库十万两,妈妈现在也在愁呢,要是皇上真的要收钱债,只怕一时间银钱不凑手呢。”
王夫人微微一顿,拉起薛宝钗的手,“我的儿,别说皇上还没说要收债呢,就算真的要收,宫里面还有你大表姐,还怕她不为你们家说话?”
薛宝钗得了王夫人允诺,略略放心,按下还钱的事不提,转说起闲话絮叨家常。
话说贾元春自那日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因此,贾政命人各处选拔精工名匠,在大观园磨石镌字,贾珍率领蓉,萍等监工.因贾蔷又管理着文官等十二个女戏并行头等事,不大得便,因此贾珍又将贾菖,贾菱唤来监工.一日,汤蜡钉朱,动起手来.这也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贾元春,因在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想毕,遂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
贾政,王夫人接了这谕,待夏守忠去后,便来回明贾母,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别人听了还自犹可,惟宝玉听了这谕,喜的无可不可.正和贾母盘算,要这个,弄那个。两人正计较,就有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曰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这几日内遣人进去分派收拾。”薛宝钗住了蘅芜苑,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林黛玉留了潇湘馆。闲言少叙.且说宝玉自进花园以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妹妹和史大妹妹不在,央告老祖宗,贾母只说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是万万不能住在一块的,只请了其中一个来也不好,不如过些日子等事情淡了再说。宝玉也就罢了。
这厢林如海听了墨玉回禀及笄礼上的事,也拘着两个孩子不去贾家,连推了好几次贾家的请,一来二去贾家也淡了。若不是看在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贾母怎么可能容忍林如海这般不识抬举,心想晾一晾林家也好,免得林家还看不清楚现状。
林如海不知贾母如何想的,他忙着卖在京城的地产,加上苏州卖掉的一家屋舍、六家林家名下的店铺,以及林家多年来明面上的积蓄,凑齐了五十万两。三日后,林如海还债国库,帝甚喜,褒奖于林如海,又感念林如海是老圣人旧臣,刚好这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办事不利,被皇上降职贬官,职位空缺,便夺情令林如海任户部侍郎一职。如今大家都在传言皇上要收债的事,无人敢任职户部尚书侍郎,都怕得罪世家大族,没想到却是林如海就职了,众人不免猜测,林如海是不甘心就这么退居江湖,所以用还债的事博取新皇欢心,这么一来,不免都对林如海不满。林如海有苦难言,只能走马上任。
一时间林家宾客如潮,无不是打探还债一事,当然也有林如海的故交好友前来拜访的。须知户部尚书尸位素餐,跟皇上打周旋,拿不出成绩,叫皇上恼了,官位一撸到底,三十多年才爬到的尚书之位因他在皇家和世家之间摇摆不定两不得罪而失去,用皇上的话说“连自己效忠的是谁都不知道,要他何用”。而户部侍郎吸取了尚书的教训,铁面无私帮皇上收国债,却得罪了世家,几大世家王侯联名上书,状告其贪污,罪证确凿无可抵赖,侍郎也丢了官。林如海最近为这事儿烦的头疼。
不多时,贾家出了事,原来是贾宝玉被贾环烫伤了脸,黛玉墨玉前去探望,本来贾母是想借故见一下林如海,没想到只有两个小的来,一问,说是林如海同年张鹤林张大人来访,便只好罢了,又想黛玉墨玉两个小孩子反而更好说话,便道:“本来这话我也不该同你们说的,但如海没来,同你们讲也是一样。我知道如今户部的官儿难做,但如海毕竟不同,我们荣国府与四王八公也是老亲,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也不会难为如海。须知开国之初借钱国库的何止百家,所借银钱更是以万两计,如今大家安享太平,冷不丁说要还债,哪一家还的出来,就说我们荣国府,府上人口众多,万万不能跟林家一样卖宅卖店,要不然更是连站脚的地方也没了。”
黛玉听闻自家卖宅卖店的事,很有几分心酸,又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又觉得皇家逼得太紧有些不近人情,但终究是皇家,不敢不满,只得默默无言。墨玉推说年纪小不明白各种情状,只说会转告父亲。贾母也没指望两个孩子就能做什么事,就算他们一口应承下来也要看林如海答不答应,只是要他们传话罢了,闻言点点头,令丫鬟琥珀带二人去看宝玉。
只见贾宝玉半张脸都结了疤,甚为可怖,墨玉知道因为宝玉调戏与贾环交好的婢女才会如此,也不怜惜,就贾宝玉这样谁都要去招惹一下的脾性,还真不怎么的,自认为无人不爱的,人家彩云不理你还非要拉扯着。
要说这人心原本就是偏的,墨玉和贾环交好,自然觉得贾宝玉活该,可是亲近贾宝玉的人又觉得贾环狠毒,墨玉问起贾环,探春说道,“休问他,环哥儿原是有些不着调的,没想到太太仁慈却惯出他这副狠毒,我也说了他,现在他正被拘在房间里为二哥哥抄写金刚经赎罪孽呢。”
墨玉看屋子里全是疼惜照料宝玉的,也就不再继续问贾环了。
凤姐又对道:“我那儿刚好有两瓶茶叶,你正好一并带着去吃。"林黛玉笑道:“哦,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尝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
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宝玉闻言又是脸红又是笑,偷偷拿眼看黛玉,见她缥缈动人,不觉如痴如醉,想到若有这样一个人陪伴红袖添香也是极好的,墨玉很厌烦人总把黛玉墨玉说在一块儿,见宝玉如此情形更觉不耐,这脸色叫王熙凤等人看了哪有不明白的,王熙凤本就是揣摩着贾母的意思试探,见此光景心里也有了底。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便叫:“玉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拉住.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墨玉也站起来,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墨玉拉了黛玉一把,黛玉也站了起来,宝钗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李宫裁听了,连忙叫着凤姐等走了。赵,周两个忙辞了宝玉出去.宝玉道:“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凤姐听了,回头向林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便把林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一同去了。墨玉也站住了,王熙凤笑道:“林哥儿还站着做什么,你贾表哥和你姐姐有话说呢。”
墨玉笑道:“我不走,我走了,该有人说我姐姐的闲话了。”王熙凤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理论,转身走了。
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林墨玉上前把黛玉的袖子拉开。宝玉忽然"嗳哟"了一声,说:“好头疼!"林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林黛玉并丫头们都唬慌了,忙去报知王夫人,贾母等。一齐来时,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园内乱麻一般。正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然玉喝道:“还不拦住她。”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的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墨玉知道书里有这一段,讲的是薛蟠见到黛玉形容,骨头酥了半边,后来更有薛姨妈薛宝钗拿话试探,想让黛玉嫁给薛蟠,墨玉冷笑一声,看黛玉孤身一人便痴心妄想,原本看书也没什么,但现在他和黛玉是林家人,不禁厌恶起表里不一的薛家母女,薛蟠那个德行还敢肖想林黛玉,薛宝钗怎么有脸说出来的。不仅仅想抢走贾宝玉,还要把黛玉推给自己混不吝的哥哥,真是最毒妇人心。墨玉因此留心不让他见到黛玉,只对身旁的周瑞媳妇说:“薛大哥哥都是有了妾侍的人,来内院说出去也不好听,且他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瑞媳妇看一眼三春并满园的丫鬟、年轻媳妇,便把他请了出去。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堪堪日落。四王八家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他叔嫂二人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