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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次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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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五六点钟的光景,楼道里寂静无声。林以轩站在邻居家门前良久,迟迟不肯敲门。其实他想嘱托张阿姨一件事,这件事对他而言,又是多么的难以启齿,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尽管他将面对最熟悉的张阿姨,也依然显得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这件事不同一般,因为就在昨晚,他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一个对关系着他的未来与出路的决定。
他还在徘徊不定,这时,房门突然开了,眼前的正是张阿姨。张阿姨万万没想到林以轩就在她的面前,不由地吃了一惊。而以轩根本没有准备怎样面对亲切的张阿姨,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以轩,你找阿姨有事吗”张阿姨问道。
以轩默默不语。
看见以轩忧郁的眼神,联想到以轩家近来的变故,张阿姨心生怜悯,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她关切地问:“以轩,阿姨明白你的心思,也感受到你的忧伤。命运虽然不公,但生活依然要进行下去。最近几天,你总是板着脸,一声不吭,把所有的苦都一个人承受,那是不对的。张阿姨没什么能耐,但是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有什么事我尽力而为。”
张阿姨一番掏心的话渐渐打动了林以轩冰冷的心,好似冬日的阳光融化了小草的霜冻。林以轩颤动了嘴唇,想要说话,但又感到一丝愧疚,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张阿姨鼓励以轩:“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你想说什么就大胆地说出来吧,男子汉可不能婆婆妈妈的。”
沉默了良久的林以轩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张阿姨,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话音未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洁白的信封,缓缓递给张阿姨,与此同时,他正面望着张阿姨,眼里流露出一股坚定的力量。
张阿姨低头看了看信封,褶皱的边角上略显暗淡,那是沾湿的手汗;抬头又看见一个别样的林以轩,眼眸里不再闪烁不定。这一切都让她感动诧异,也更加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她准备耐心地听着林的每一句话。
“张阿姨,我已经18岁了,不再犯傻,不再是过去那个冲动的自己了。很多事我都可以独自面对,今天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再是一时冲动,不该属于我的,又何必强求。我渴望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到处充斥着利欲熏心。如果我的姑妈来了,请务必把这封信交给她,拜托了,张阿姨!”林以轩诚恳地说。
张阿姨接过信木讷不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而林以轩已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等张阿姨反应过来,林以轩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刚才把心底藏了很久的话都一股脑儿的倾泻出来,顿时感到如释重负。他找到放在楼梯底下的行李,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是的,他准备离家出走。
早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显得万分宁静。这恰恰是林以轩所希望看到的,他不想被众人好奇的眼光聚焦,不想被人察觉到他出走的行为。
离车站愈来愈近,林以轩则越来越迷茫,心头被石头压的难以喘息的感觉再次袭来。不论昨晚他把行程想得多么明确,把未来想象得多么乐观,一股深深的失落感还是萦绕在他的身旁,难以退去。直到坐着车上,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
车窗外是蔚蓝的天空,迷人的城市绿化带,但以轩无心欣赏,他的思绪还在那封信上,他在信上写道:
亲爱的姑妈,您好!
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的矛盾与冲突,但最近几天您对我的照顾确实给予我很多温暖,在此,我由衷谢谢您!
我已不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我清楚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在我一直无动于衷的时候,您终于耐不住性子,对我破口大骂。从我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起,您就厌恶我,始终把我当外人看。如今您又准备拿着法律的旗帜来逼迫我。可任爸任妈遭遇车祸,不幸去世,在尸骨未寒之际,身为爸爸的亲姐您倒不为他们悼念,始终觊觎着这笔遗产,真的是愧对良知。就算任爸的收养权不合法,我的继承权自然也不合法,您又何必跟我一般见识,何必急着要回你所谓的任家财产呢。任爸任妈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他们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他们的关怀渐渐抚平了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可是上天真的不公,让善良的任爸任妈离我而去,我的心早已碎了,姑妈您就不能扪心自问:这样做真的好吗?您的行为让我心灰意冷。
我绝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不会为了这笔遗产和你纠缠不清。竟然您总觉得这笔遗产有您的一份,竟然您一直把我当外人,那我就把这些遗产给您便是。您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思来讨好我,继而又挖苦我。我之所有这么做,不是怕您的威胁,只不过我不想再承受着这样的纷扰。
从此之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祝您生活愉快!
您法律意义下的侄儿
林以轩
八年前林以轩以一名流浪儿的身份被任家夫妇收养,当时任家夫妇多年不能生育,迫切希望有个孩子。他们没有把林以轩送到收养所,更没有替他找回自己的父母,而林以轩虽然知道自己的父母,但他隐瞒了事实,甘于维持现状,所以任爸决心靠着跟民政局张某的关系,办理了收养手续。初次见到任家夫妇,林以轩就受到任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因为林以轩是个清秀的男孩,他低垂着眼睑,显得心神不定,在他年幼的外表下透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加上他那忧郁的眼神,让任家人产生了莫名的怜爱。林以轩从来没有见到对他如此热情的人,令他倍感温馨。可是在任爸过问以轩的过去时,他还是十分冷淡,默默不语。这也并不奇怪,一直以来他的话就不多。
在任爸收养他的问题上,他隐瞒了许多,唯独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于是他新的身份证明上保留了旧的名字---林以轩。
从此之后,任爸有了儿子,而林以轩又有了新爸。任爸不再追究以轩的过去,而以轩有了非同一般的崭新而又美好的生活,不堪的的过去开始变得陌生。可是,要知道受了伤之后,疤依然存在,更何况是心伤。在这平静的生活里,林以轩的内心深处始终难以抹去那段熟悉忧伤的日子。
林以轩坐上了从浦东到浦西的车。浦东和浦西虽然都是上海,但在他眼里却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因为当年,他就是从浦东流浪到浦西,浦东已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亲妈或许还在那儿,然而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有着强烈的欲望回到浦东,毕竟那只是一个满载着伤心记忆的地方。在那里,他忘不了那个好心的爷爷,还有那个让他害羞的女孩。
大巴车向着浦东疾驰而去,好像林以轩驱使了它加快速度。
八年了,真是今非昔比,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除了眼前的城市格局没有改变,一切都变得十分疏远。林以轩再次踏上这片年轻的土地,像所有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一样,城市的庞大和个人的渺小形成鲜明的对比,顿时感到曾经的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之大,从而产生了错愕的迷茫,好在他还记得自己首要而迫切的任务是寻找安身之地。
旅途的劳累加上初入社会的迷茫让林以轩无心花更多的时间寻找租房,于是他就在最近的小区落脚,好在这个小区环境优美,不远处有所著名高校,沿着高校前的路直达全上海最有名的医院。
林以轩拖着行李来到小区,这里都是普普通通的民宅,与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大厦格格不入。林以轩倒感到一种久违的气息,因为他的根来自农村,亘古不变。
看到好几家租房的广告悬挂在电线杆上,在破旧的门窗上,在街角的大树下,林以轩倍感欣慰。终于他可以轻松的找到一间住所,一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住所,一间让他不再害怕外面的黑暗和喧嚣的住所,只要这些,什么都够了。
自由自在真的多好啊,林以轩慢悠悠地走着,他沉浸在久违的轻松中。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叫住了林以轩。
林以轩回过神来,转身一看,那个女人已在他的面前。
“小伙子,你在找房子吗,我这儿有一间,挺不错的,快过来看看!”女房东看到他拎着行李,料想到了一切,她殷勤地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给以轩带路。
林以轩不好意思拒绝,默默地跟着女房东。胖女房东带着以轩走过狭小的巷道,没几步在一间独立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出租房了,甚至更破更烂。屋顶是红黑相间,参差不齐的砖瓦,白墙上是泛黄凸起的墙皮,一碰即落。好在木门涂了红漆,不至于被雨水渗透侵蚀。在这个小区里,像样的房子都是东家住的,而这种久久不拆的小屋都是留给外来务工人员的。
林以轩看到小屋的破旧,然而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早已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
“小伙子,进来看看吧。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是个不错的房子,咱们价钱也好商量啊。你仔细看看,满不满意?”胖女房东面带微笑地说着。
林以轩专注地环视了房屋,这间小屋不大,光以轩一人住还挺凑活,除了墙面上几张破旧的海报,屋里确实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别无二物。对于一个刚刚易主的出租房来说,这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小屋一点都不阴暗,仅有的小窗向阳,白天的光亮能照进整个小屋,让人时刻感觉到一丝温暖透过心扉,驱散了心头的阴霾。这正是林以轩最渴望的。
只身一人将要面对日后的风风雨雨,没有人陪伴与照顾,只好寄希望于小屋的温馨,能缓解一丁点孤独感,便足矣。于是在以轩看来无论房东怎么开价,他都不会轻易放弃在此居住。
好在女房主通情达理,跟以轩一番交谈过后,定了以轩接受的价钱。于是,以轩幸运地找到了安身之地,没有过多的操劳。
可是,在残酷的社会上生存并不容易。人类从蛮荒之地走出,但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从未改变。尤其对于一个初出茅庐,刚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他身边除了积攒多年的零花钱外,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不出一个星期,他的伙食都成问题。
忙了一天,已是深夜,他把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已摆好,小屋顿时焕然一新。他累得满头大汗,可心里异常充实。人在无所事事时,就会感到空虚寂寞,这是人之常情。现在的以轩恰恰忘了一个人的孤独,一直到他饥肠辘辘,吃着泡面,想起今后的出路是,他开始感到不寒而栗。
深夜好似万籁俱寂,林平躺在生硬的床上,脑海里只想着如何过好今后的每一天。在他心灵深处,始终梦想着如何出人头地。可残酷的现实是怎样解决现时的生计。纵使未来的挑战好比天高,好比蜀道,只要永不言弃,他相信明天的晨光分外美好。
想到这,他笑了,合上眼,准备为明天的拼搏而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