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泪》安清川

8、故人重逢

　　夜晚下的上海码头虽然没有白天热闹，但也不显冷清。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把这个地方看做成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只有在夜晚的时候他们才敢释放出自己的愤懑和牢骚。

　　忽然一束刺眼的灯光打到一个满脸醉意却还在滔滔不绝的工人身上，四周的人惊呼一声便四处逃散。一艘客轮缓慢的停靠岸边，甲板刚刚放牢，黄乐珩就领着江苏二人走了下来。

　　黄乐珩看了看手表，才八点。转身对那个身旁年长的男人说，“林叔，麻烦你找辆车过来接我们，然后把行李直接送到毕勋路的别墅。”

　　林叔答了是，就转身走开了。还好晚上不是太冷，站在码头只觉得海风拂面，凉爽的很。

　　江子韬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又被海风一吹，感觉人轻的可以飘天上去。苏尹提着自己一小包的行李一脸疲惫的站在江子韬身边，右手一直按着太阳穴。

　　黄乐珩刚想张口说什么就感觉到远处有一辆向这里驶来的汽车开着大灯照着自己，还滴滴滴的按喇叭。

　　黄乐珩眯眯眼，嘴角上扬，换上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汽车开得飞快，但在黄乐珩面前稳稳的停下来，司机急忙下车给后面的老板开车门，黄乐珩拦住了那司机，站在车门外敲敲车窗，说道，

　　“隽爷，不知黄乐珩可有荣幸为您开车门？”

　　宫辰隽推开车门冲着黄乐珩肩膀狠狠打了一拳，脸上是好友重逢的喜悦之情，

　　“黄乐珩你可算来见爷了！！！！”

　　黄乐珩也锤了他一下，“你小子在上海混的这么好我怎么好来搅和你？”

　　“什么搅和不搅和的！！走，我给你弄了一个绝对和你胃口的party。”

　　苏尹本来是无暇顾及这兄弟重逢的场面，可是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的抬起头，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看，确定没有看错之后，手里的行李滑到地上，眼睛里立刻噙满泪水，眼睛像钉在那个人身上似的。

　　江子韬看见苏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紧皱眉头，“苏尹你怎么了！”

　　黄乐珩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拉着江子韬闪到一旁。

　　当宫辰隽看见那个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人时，一颗心都像被人狠狠攥住一样，用力喘了两口气，才快步走向他，用力把他按进怀里，也是一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苏尹！！苏尹！！！！”

　　苏尹的豆大的泪水这才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始终不说话。

　　江子韬一脸吃惊的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合上可以塞进鸡蛋的嘴巴，拉着黄乐珩的胳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乐珩了然的说，“破镜重圆了呗。”

　　“他，他他们俩？？？？”江子韬这下更吃惊，就差蹦起来了。

　　黄乐珩淡定点头，“是啊。不行吗？”

　　“他他他们，我是说他们怎么……”江子韬话没说完就被黄乐珩捂住嘴巴拽上了车，等到两个人坐好关好车门才松开手，

　　“苏尹没和你说过？”

　　“说过什么？”江子韬还没有从刚刚那一幕里清醒过来。

　　“宫辰隽，从来没和你说过？”

　　江子韬快速的摇头，“苏尹虽然和我很好，但是他很少提自己的事。我问过他，他都回答我忘记了。”

　　黄乐珩叹气，“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只知道一点，等苏尹亲自和你说吧。”

　　江子韬虽然不知道苏尹和那个宫辰隽是什么关系，不过肯定是他们两个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要不然苏尹怎么会一见到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人一看就绝非善类怎么可能在人前轻易的展露出这么激动的情绪。透过车窗还能看见宫辰隽紧紧搂着苏尹，好像在说些什么，苏尹只是点头，然后从他怀里退出来，要用袖子抹脸上的泪水。宫辰隽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抹干心肝儿的眼泪。苏尹像是习惯了一样，就乖乖的让他抹，眼睛一刻不离他面上。

　　黄乐珩看江子韬对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心里是一半欢喜一半忧。不觉着眉头就皱了起来，突然他身边的人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感觉他全身像弓一样紧绷。江子韬满脸通红的把头扭过来，眼睛四处乱飘，哪儿也不敢看。最后就一直盯着前面的车座。

　　黄乐珩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透过车窗发现那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起来，立马就有种想冲下车把宫辰隽暴打一顿扔海里的冲动。越过江子韬把车帘拉了出来挡住外面的场景，之后车里的空气就像被抽走了一样。黄乐珩好几次都想打破尴尬说话的，可是看见江子韬从一脸血色变成面色铁青，深知事情不妙，就颇有自知之明的缄口不言。

　　等到车外面的人吻够了，才想起来还有两个人被遗忘在车内。宫辰隽拉着苏尹的手拉开车门，看见江子韬黑着脸，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就那么一眼让他心中一凛，江子韬下车一把拉过苏尹，似笑非笑的说，

　　“师兄，你忙了这么久也累了。我们直接去休息吧。”

　　苏尹点头，然后在江子韬身后对宫辰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和自己师弟胡来。

　　宫辰隽只好把头扭向一边。正好林叔找来的车子也到了，黄乐珩带着江子韬和苏尹到了自己的小别墅，分别时黄乐珩对宫辰隽说，明天我去大世界找你。宫辰隽点点头，就命令司机把开车走了。

　　车里的气氛堪称诡异，低气压不断从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景象的江子韬身上散发出来。苏尹在江子韬身边如坐针毡，不时把求助的视线投向透过后视镜来看后面情况的黄乐珩。黄乐珩也学起了苏尹的招式，故意来个视而不见，心里在幸灾乐祸。

　　法租界下的毕勋路坐落着一群别墅群，在别墅群一套坐东朝西三层英式小洋楼，后面带着一个有的小花园，前面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这是吴裕州给黄乐珩安置的一套房子，景色优美，四周幽静舒适。

　　常年不见光亮的别墅今晚灯火通明，一楼客厅三个身心俱疲的人却还在坐在那儿，谁都不打算先开口。

　　江子韬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盘在胸前眼睛一直看着前面壁炉上面的猫头鹰标本，坐在他右边的黄乐珩看他脸色还是不好，又扭头看看坐在这边单人沙发上愁眉苦脸的苏尹，叹口气，还是得由他打破这局面。

　　拿起茶几上金边白瓷蔷薇茶壶给江子韬和苏尹分别倒了茶，又把苏尹那杯推到他面前，语调放低，温和的说，

　　“苏尹，只要把你和辰隽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喝点茶，想清楚该从哪里开说讲，不用急。”

　　苏尹端起茶杯，双眼氤氲，喝口茶，又酝酿了好久才开始讲述他和宫辰隽的故事。

　　原来宫辰隽是在济南就认识了苏尹，十岁出头就性情随和、又不计较什么，长相讨人喜爱的苏尹在武馆里就备受喜爱，当然也遭人红眼。虽说他有馆长的保护，可毕竟两个人不能时时都在一起。

　　有一次他们趁着师父每年去广州的时间，而师母又带着子韬回娘家探亲。把武馆里的事物都交给一个道貌岸然的大师兄管理，当然这个大师兄现在已经不在武馆，自从江耀元发现他欺辱同门时就给他赶了出去。

　　一天凌晨，天还朦朦亮，苏尹在被窝里睡的正香就被那个大师兄拽了出来，恶狠狠的说，

　　“苏尹！！你每次训练的时候都拉武馆的后腿你不知道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懒觉！！！师父教导我们说武术只有苦练才能出成绩，像你这样成天偷懒的怎么能练好武术！！！！”

　　苏尹低着头，一声不吭。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挨打，而是怕惊醒了其他熟睡的师兄弟，如果他真要罚我做什么的话就当自勉了。

　　“不会说话了吧！！！为了锻炼你的持久力，所以现在给我跑到河边割一筐苇子回来，然后再去西街给大家买早饭的食材，听到没有！！！！”

　　小苏尹急忙点点头跑了出去，那大师兄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心情极为舒爽，而其他正在假装熟睡的也都吃吃笑了起来，一起嘲笑苏尹怎么这么软弱。

　　就在苏尹跑到河边正在辛苦拔草的时候，发现了躺在湿漉漉的地上的宫辰隽。苏尹以为看见了死人，直接被吓的瘫坐在地上。但是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看清胸腔还在缓慢起伏。便壮起胆子用镰刀把捅捅宫辰隽的胳膊，刚开始宫辰隽还没反应，可是苏尹就锲而不舍的一直捅，最后宫辰隽终于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满脸惊讶的苏尹等着闪亮的大眼睛瞅着自己。

　　骂人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也直瞅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瞅着，直到苏尹不害怕了，才弱弱的说，

　　“你没事吧？”

　　宫辰隽点头，“我被打的像全身都碎掉了一样，你能给我上上药吗？”

　　苏尹二话没说，就搂着宫辰隽的肩膀慢慢把他扶站起来，两个人呛呛踉踉的往武馆走。

　　两个人越走越远，只剩下挂满露水的芦苇和弯弯的镰刀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