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泪》安清川

2、惹祸上身

　　自行车铃声叮叮当当响过，傍晚时候的河边棉絮飞扬，芦苇长有半人高。江子韬叼着根草茎在河边偷清闲，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好像把自己烦躁的事情也随着河水流走了。

　　晃晃头，把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全部都甩出去。吐掉被嚼烂的草茎，静静的看着潺潺的河水，流水平缓安静的运动在慢慢抚慰江子韬紧绷的神经。

　　合上双眼，聚精凝神，气沉丹田，一个刚劲有力的冲拳向前打去，腾空跳跃，腿法繁乱顺畅。腿风带弯芦苇穗，淡黄色的棉絮缓慢上升，余辉轻而易举的穿透它照在江子韬冷峻的容颜上。

　　招式套路早已烂熟于胸，可以达到光靠意识出拳踢腿，这套拳法五年前就达到父亲要求的标准，付出的精力和努力也是常人不能想象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父亲在武术上对他近乎变态般的苛刻，因为他知道也理解父亲对他充满高度期望，以及自己在武学上的天分。所以他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也不想白白浪费上天赐予他这么好的身体条件。

　　练武之人多是富有小麦色光泽的肌肤，在鹅黄色的阳光润泽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黑色的无袖短褂露出纤长紧致的手臂，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透露着少年健康的体质。黑色莹亮的头发，眼角微微上扬，内双的眼睛迸射出冷冽的目光，睥睨一切的傲气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臣服。英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薄唇，下颔与脖颈连成优美的曲线。单把五官拿出来除了阳刚之气的浓眉和笔挺的鼻梁，其他或多或少有些女气，但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一张让人欲罢不能的面孔，过目不忘。

　　不知不觉已打了两遍长拳，满身是汗的躺在地上，看着橘色的天空思绪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天已黑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武馆，但脑子十分清醒。他知道回去等着他的是什么，父亲大发雷霆，母亲哭泣的面容，他十分懊悔白天的一时冲动，但他不认为他做错了，他没有错。

　　夜色下的持风武馆被月光镀上了一圈银光，橡木制成的门匾有些破旧，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不知是谁题的馆名，门前两根石柱上分别镌刻了“燕雀识藩柴，安识鸿鹄游”。字体俊逸飘扬刚劲有力，字如其馆。他在门外吸了口气然后轻轻推开武馆的大门，古老的黑色漆门发出沉重的声响，这声音让原本紧张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院子里站满了三四十个警察，抄手游廊里也站了些许住宿在武馆的师兄弟，听到响声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门。坐在正堂里的江耀元黑着脸看着江子韬，妻子淑清瞥了一眼丈夫的表情然后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犯了大错的儿子，知道今晚他是绝不好过了。右边头把椅子坐着李仲飞李署长，有些沉重。

　　江子韬对母亲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看见了站在右边游廊里苏尹担心的神情也对他笑了笑。苏尹看到他这个表情心里更加恨死了这个年少的弟弟，但是他不敢走过去安慰他，毕竟自己的师傅还在气头上。江子韬敛神，昂首阔步的穿过院子迈进正堂。

　　“爹娘，子韬知错，请您们责罚。”说罢，双膝跪地，低头等着父亲发话。

　　“孽子！！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江耀元充满怒气的声音响透整个院子，警署长在腿上搓了搓，然后拿起茶杯。

　　“回爹，子韬过了亥时回家。”

　　还未待江耀元回答，子韬的母亲淑清啪的拍起桌子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江子韬面前，用力的拧他的左耳，硬是给他拽了起来，边拽边吼道，

　　“你个小混蛋啊！！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当娘的我担心的不得了嘛？？？”背着他爹挤眉弄眼的对江子韬使眼色。

　　“啊啊啊啊，娘！！疼疼疼！！！我耳朵！！！”收到了为娘的暗示心放下了一半。

　　“哼！！！你不知道你还犯了什么过错吗！！！！！还不快去向李署长道歉！！！！！”

　　“我没错，是那个人渣自己撞倒猪肉摊然后被立着的刀刺穿了肺死的，和我没关系。”江子韬挺直腰板毫不畏惧的看着李仲飞。

　　李仲飞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喝口茶，满不在意的回视，

　　“那按照江公子的说法是我自己的手下自己往那刀尖上刺咯？”

　　江子韬气红了脸咬着嘴唇不知回什么。

　　“呵呵呵，李警长，那也不是我儿子拿着刀往您手下身上刺过去的不是。再说您那位好手下砸了百姓的摊位不说还动手打人，难道贵署就以这样的宗旨来管理百姓的吗？而且，据我所知还是您手下先动的手，您看看，这身上还留着伤呢。”

　　说罢就把短褂给扯开，露出了肩膀的紫青，内行人一眼就看出那是被棍子之类的东西弄伤的。

　　李仲飞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然后把茶杯放回桌上，食指不断摩挲杯盖，许久才说，

　　“即使不是贵公子杀的人，那也脱不了干系。总不能让我部下不明不白的死掉，这样让我如何给他家人和其他手下一个交代？”

　　“警……”

　　淑清还未说完江耀元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被震起有小拇指那么高，杯盖摔在地上碎成了三瓣儿。

　　“够了！！即使他没杀人也犯了五戒，给我跪下！！”

　　“ 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孩儿实在不知犯了哪一条！！”

　　“哈哈，好，我今天就打到你清楚。”江耀元怒极反笑，对站在一旁的苏尹喊道，

　　“苏尹！！！！把我的软鞭拿来！！！”

　　“师父，子韬真是无心之过，您就饶了他吧！！”苏尹听到这话刷的一下在门外跪了下来，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少废话！！快给我拿来要不然连你一起打！！！！！”

　　苏尹急忙看向淑清，淑清皱紧眉点了点头，用口型告诉他快去。这才起身跑向兵器房挑了一条已经不用的旧鞭子回来，刚跑回门口淑清就一把抢过了鞭子，二话不说就冲江子韬的后背狠狠抽了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一鞭下去外褂立刻撕出一道扣子。江子韬咬紧牙关愣是不吭一声。

　　连着又五声脆响，这可是结结实实的五鞭。淑清虽是女人家，可毕竟在武馆呆了二十几年，功夫也属上乘。五鞭下去，她的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抬头看见丈夫的表情些许缓和，这才开口，

　　“你知不知错？”

　　江子韬牙关都快咬烂了，太阳穴的血管也突了出来，挺直背脊看着客厅中间的字画只字不语。

　　“逆子！接着打！！”江耀元又是一拍桌，那桌怕是再挨几下就彻底报废了。

　　淑清站在江子韬背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气的肝痛。又给了五鞭，褐色的软鞭已经被血染红呈出黑色，后背上的皮肉已经裂开。她实在不忍再看着儿子再受苦，绕到江子韬面前蹲下，话语已经颤抖，

　　“韬儿，知不知错？”

　　江子韬依然倔强的目视前方，咬着牙关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嘴巴像是被什么封上了一样。

　　淑清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回到原来的位置，尽量打受伤较轻的地方。

　　啪啪。

　　“江子韬你知不知错？？？”淑清已然快要说不出话，自己儿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子韬…不知…”

　　后背不像刚开始那么痛了，好像没有了知觉。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鲜血顺着后背淌下来，自己的短褂也被抽的剩下了几块破布黏在身上。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头比较疼。

　　就这样，不知反复了几次。他已经睁不开了眼睛，好像听到那警长对父亲说了什么然后带着他那几十人离开了武馆。然后他感觉母亲的手温柔抚摸着自己的脸，轻轻唤着，

　　“韬儿，韬儿……和娘回房，娘给你上药。”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用尽了力气也于事无补，想开口安慰母亲几句也没有力气。

　　恍惚间看到一阵白光，就晕了过去。

　　然而在之后的几天，他不知道，他已然成为了整个济南城都知道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