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双》醋溜山药

11、右手

　　“沈哥！”祈泽一溜小跑钻进树林，站定在沈三面前。林荣慢悠悠地晃过去，打量着别处。
　　剑光一闪，祈泽顺势往后一跃，林荣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跟着凑上去。

　　见面拔剑，沈三脸上写着名为兴奋的恐怖，比剑光还亮的眸子像在诉说我用眼神就能打败你。祈泽也像是事先知道一样，一记躲闪外加拔剑，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见面就打？林荣三下五除二爬到最近的一棵树上，这样看起来才过瘾嘛。

　　沈三的剑又快又准，剑剑都往最凶险的地方去，一剑刺出，臂追手，肩追臂，身追肩，腿追身，全身随着长剑而出，以剑带人，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时间，力求“不沾青而红门”。祈泽还是如那日同顾一比剑时一样，只退不进，以退为进。以脚踏地，力打地起，腿推腰，腰推身，身推臂，臂推手，手推剑，以人带剑，人动剑出，继而顺应其势，剑身一旦相触，便紧紧粘住，轻描淡写间卸了沈三如燎原之火一般来势汹汹的剑势。

　　林荣虽然不是很懂，但隐隐间也觉得这二人的剑法似是背道而驰，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两个弟子，竟然一点都不相像。

　　“师兄的剑意越来越厉了。”祈泽收剑弯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沈三长剑入鞘，长袍前襟落下，那面上的白瞬间盖住了刚才随剑影闪动而翻飞的红。
　　“真闷骚，一件白袍子，里面偏要做成红衬里的。”林荣心里这么想，最终还是没敢当着沈三的冰块脸说出来。

　　“你又进步了。师父常说我剑法太厉，不懂得藏，是落了下乘，如今看来或许真的是这样。”沈三的表情有些欣慰也有些落寞。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气氛突然又冷了下来。林荣不知好歹地凑上前去，“师兄，我也来了。”
　　沈三和祈泽互望一眼，笑出声来。

　　“来，师兄给你讲讲捡柴的要领。”沈三将林荣带到林中的空旷地演示起来，祈泽就在一旁坐着看。
　　用脚将树枝踢到身后的背篓里靠的是稳，但不只是步法的稳，而是上半身的稳。练剑时脚下的步法要稳更要灵，但上半身一定要直，这样才能传力。

　　林荣听完师兄的分析终于明白要点所在，他以前练剑使得全是野路子，哪里想过这么多。自信地点点头，开始按照师兄所说进行尝试。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失败。

　　林荣懂了，但是不会。越想要保持稳定，越是找不到平衡。记得以前在衡山书院读书时教习曾夸过他，说他全身关节都很柔软，来剑时每每出人意料。

　　谁料到如今只求一个稳，竟然这样难。
　　“不是这样的，师弟你再看我做一次。”
　　“师弟看好了是像这样。”

　　“不对不对师弟。”
　　“师弟你……”
　　“你……”
　　天光乍亮，祈泽拍拍屁股上山去了。沈三伸手拿去林荣头上的落叶，叹了口气。
　　林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算再来一次。

　　“师弟，我想或许不是你的问题。每个人资质有所不同，练习方法也大相径庭。不然我们下山去问问师父，听听他的意见。”

　　听到沈三说话，林荣愣了一会神，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朝后一仰倒了下去。
　　少年人正在长身体，运动量又大，小身板上没有几两肉，此刻背着林荣没有想象中吃力，倒是被一身骨头硌得有些痛。

　　沈三忽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背着祈泽，他胆子小不爱哭闹，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是忍着，只有见到自己和师父时才会放松那么一点，小身子骨不再绷着。那次在外面和别人打了架，鼻青脸肿地回来，晚上疼得睡不着，师父不在，是他背着祈泽在院子外一圈一圈地绕。

　　再往前几年，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师父还没有那么严厉，偶尔练剑累了也会背他走上一程。
　　兜兜转转过了这许多年，他背上又多了一个林荣。少了他，林家依然是三条光棍。

　　林荣晕得及时，醒得更及时。刚到家，林叔正端着小碗喝粥吃油条。林荣醒了，一咕噜从沈三背上滚下来。五碗粥外加三根油条下肚，讲话比沈三声音还响。望着朝气蓬勃的小师弟，沈三心里刚生出来的那点柔情也被抢油条之恨给冲淡了。

　　“师父，师兄给我讲了一下要诀，可我还是掌握不好，您再给点提示吧。”师父面色不善，林荣不敢再去盛粥，举着残手凑过去，眼睛弯弯。

　　林叔自己是个天才，看他们其实也都一样，就是蠢一些的和更蠢一些的，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头疼。
　　沈三收拾了碗筷后按照林叔的吩咐将林荣按到饭桌之上。

　　“哈哈哈，师兄你松松手，哈哈哈哈哈，太痒了。”林荣在桌上扳个不停，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新鲜活鱼。林叔摆摆手示意沈三让开，左手抓住林荣的右肩，顺着右臂滑到手腕处，一抬一弯。沈三本以为会听到小师弟的惨叫，耳朵都捂好了却没特别的反应。

　　扯扯胳膊拉拉腿，按摩一般折腾了一通后示意林荣可以起来了。
　　“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身体柔软，不适合练剑。”林叔斟酌了半天开口问道。
　　“不适合练剑吗，以前教习说我关节灵活是练剑的好材料……”林荣有些慌乱。

　　“事无绝对，剑术人人可练。只是既然你情况特殊，就不能依着为师走过的路子来了，不过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身体你最熟悉，为师教你的，若是你能自己领悟，说不定也能开阔一片新天地。”

　　“意思是前人经验对我不适用？”林荣急着追问。
　　“每个人天资各异，情况都各不相同。其实也没有什么前人经验之说。”林叔慢条斯理地解释了半天，跟没解释一样。

　　林荣索性不去搭理老头子，“练剑的话，有剑就足够了。”这是他说过的话，虽然现在看来不免轻狂浅薄，但道理还是一样，只要他想，就一定能练。

　　“师父能提点就提点两句，若是不行，我自己也会找到办法的。”林荣定了心神，不再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

　　“哈哈哈。”林荣说完林叔突然大笑了几声，“狂，你小子真狂。我倒要看看我教不教得你。”
　　接过沈三递过来的茶水，又加了一句“只怕又教出一个小怪物来。”此刻的林叔剑眉一舒，凭空生出几分狂气来，哪里还是平时小气又小心眼的农家大叔，只是这样的气势只是露了个角，又被林叔塞回他那身灰扑扑的农家装扮下去。

　　“小子出来。”
　　林荣飞似的奔出去，沈三也跟着来到屋外。
　　“先耍两招看看。”

　　左手微动，疼得直咬牙。林荣反应过来，右手抽出长剑，膝盖微弯，小臂一收，摆了个起手式。
　　林荣吃饭写字都是用右手，本以为不会露出破绽，谁知道只是一个起手式，林叔便瞧出了端倪。
　　“你平时都是哪只手执剑？”

　　林荣望着自己死皮赖脸好不容易才拜来的师傅，隔了好一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左手。”
　　面面相觑，久久不语，三个人的表情都很丰富。

　　左手剑，其实是有优势的。多数人习惯于右手执剑，也习惯剑自自己的左方而来。左手执剑，面对还没有适应的对手，对方空门更多，胜机也更大，寻常的右手剑招用左手使来，又是不一样的变化。

　　林荣左手使剑，但是他的左手断了……自己摔的。

　　望着他吊在颈间的左手，林叔这次没有叹气，而是很郑重地说：“从今天起，你就练右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