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之地》微儿刺刺

2、鬼哭山

　　话说，我一个人能文能武，离了家也乐得逍遥自在，哪里还顾得了我爹爹在家急的焦头烂额，直后悔当年不该教我武功，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个一等一的高手，女儿离家出走了，寻着也是一个麻烦事。

　　离家不到七十里，到了鬼哭山。想来也是我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玩的太过兴奋，竟忘记了计算行程，我只想着一路写生往南走，未曾想过到了这鬼哭山竟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多年前我随师父一起出来写生的时候，曾于此地经过，当时是白天，没想着什么，师父说，鬼哭山之所以叫做鬼哭山，是因为群狼常于子夜之时嚎叫，声音凄恻，悲冲云天。如果有人夜间为群狼所困，白日里，大多只见一堆白骨，行路的人心惊，这才给此山取名字叫做鬼哭山。是以，每至入夜，鬼哭山就没什么行人。狼群嚎叫我没听见过，只是传闻中的声音凄恻，悲冲云天，我却不敢苟同，想想看，一个人走在旷野上突然被一群狼嗷呜嗷呜的围上来，不感觉凄恻悲凉毛骨悚然才奇了个怪了。想到这里，本来一个姑娘家家的是应该害怕的，但是咱是谁，堂堂歌墟苏府的十一小姐苏堤文君是也，有着一身好武艺，害怕什么。

　　四下看看，天色已晚，再往前走估计也遇不到什么山家野店了，弄不好遇到了狼群，还可能丢了性命。我找了一颗高大一点的古树，就着轻功攀上去，打算将就一夜。

　　四更时分，树下起了喊杀声，我寻思着是谁惊了我的美梦，一个翻身竟从树上跌下来，心想这下可惨了，任凭我一身好功夫，从这十几丈高的树上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了。谁知跌到地上，竟然不怎么疼，还有点……软，我正寻思着是不是砸到什么东西身上了。用手一摸，居然是一把血，吓得我半死，只听见下面一个人有气无力的说：“真倒霉，执行个任务没被杀死，反而被天上掉下来的不明飞行物给砸死了。”说完就含恨而终，咽了气。

　　“阿弥陀佛，是我太重了么，可是本姑娘一米六五的身高，分明只有九百两，瘦的跟杆子似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苍天可鉴，本姑娘并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也是您老人家扰了我的清梦在先。若不是您老人家在下面垫着，姑娘我眼下里估计已经在去见西天如来佛祖的路上了，既然总要有一个死，你死还是我死，不如你死了好一些。我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每年多给你烧一些纸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超度完树下的亡灵，我揉揉被摔到的胳膊，伸展一下老腰，准备继续回树上睡觉，却听见有人大喊：“救命！”

　　本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我准备躲在树后面看看情况。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一路屁滚尿流的向我这边跑。不好，他这样子过来了，我是一定要暴露的，本着早暴露晚暴露总要有一暴露的精神，我选择了早点暴露，况且这个少年长得还不错，我已经做起了如意郎君的打算。一个闪身，抽了身上的佩剑，挡在了少年前面。三下五除二把眼前的黑衣人杀的落花流水，黑衣人眼看着打不过，大叫一声：“有埋伏，撤！”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这才走过去看那少年，大概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一米七八九的身高，生的眉清目秀，甚是俊朗。

　　少年怔怔看着我，竟是一脸迷茫：“为什么你救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问也不问。”

　　他这是什么话，我救了他，还是我的错了。“刚刚我也不知道是谁喊了救命，权当是天后娘娘给我一个行善的机会。如今你这是什么话，倒是怪了我救了你不成？你若是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了你，帮你完成了心愿，也算是一件善事。”我手一抖，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横在了少年眼前。

　　“嘴皮子好凌厉，”少年轻推开剑，并未有半点惧色。

　　我收了剑，准备继续上树睡觉。“左右是我救了你，你没想如何报答我，反而在这里数落我的不是了，你这是个什么报恩法子？”

　　“是，是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我正诧异，瞧着自己一身打扮，可……可不是嘛，公子。“呵呵……本公子原本也不是个什么计较之人。”

　　“这半夜三更的，不知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为何会在此处，你以为我想么。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还要装的大度一点，毕竟现在是个男儿身，不好像个女儿家家一样使小性子啊。“额……呵呵，我是迷了路，迷了路。”

　　“既然如此，我知道前面四里处有一个山野客栈，虽然比不上什么富丽堂皇的宅院，容身倒还是可以的。”

　　“啊，还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们收拾收拾了，赶紧去吧。”我说着就窜上了树，取了我的包袱，抬脚就往前跑，那个公子却并不着急。“你怎么不走？”

　　“你背着我吧，我胳膊受伤了。”

　　我一时气极，“你胳膊受伤了关你腿什么事情？你是一个大男人，还要脸不要了？”

　　“额……要脸肯定是要的，只是人家是女扮男装的。若不然，我身无分文，那群强盗怎么会追着我不放？数日前，我与父亲路遇此地，不想被那群强盗头目看上，害了我父亲，想劫了我去做压寨夫人，我抵死不从，被他们关起来，想找个良辰吉日，抬我上山磕了头，办了亲。关了好几天，我才趁着守卫松懈，扮了男装逃了出来。”

　　呜呜，身世居然如此悲惨，姑娘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既然装了男人，只得逞强背着她了。想来我当时也笨，强盗抢亲还择什么良辰吉日，不都是霸王硬上弓的么？再想想他那时出逃的行头，一身锦衣花里胡哨的，也委实高调了些。

　　“哎，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长这么高？还那么沉。”背上她，我一脸愤愤。

　　“额，可能是家父家母生的高些，后来营养又好……”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哦……奴家名叫苏苏。”

　　“哦，还是我本家，真是有缘啊。”正说话间，听见了几声狼嚎，我心想，这下麻烦可大了，我一个人还好脱身，现在身上背了这个拖油瓶，顾此失彼，真是不妙。

　　“听说，这山名叫鬼哭山，半夜里会有鬼叫。”苏苏伏在我肩上，两手搂着我的脖子，声音微颤，“听说有些命不好的，路上倘若听见了鬼叫，还会丢了性命。”

　　“你烦不烦，分明是狼嚎。”我有些不耐烦，转念一想，她虽然生的壮了些，毕竟也是个女儿家家，如此凶巴巴的对她，倒也不好。随即掐着嗓子安慰道，“莫怕，本公子自小在鬼哭山周围长大，什么样的鬼哭狼嚎没听过，眼下里是狼叫没错了，你不用担心遇到什么鬼。”

　　“狼叫？”肩上的姑娘抖得更加厉害，“我们会不会被吃掉？”

　　“你抖什么抖？有我在，什么鬼啊狼啊的都不用怕，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要吃也先吃我，你趁着群狼分食我的时候，自己先跑了不就得了。”一个女汉子遇上一个真淑女，当真麻烦。

　　说话间，前面见到几束绿光，几匹狼抖着浑身黑油油的狼毛，龇牙咧嘴的朝我们围过来。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可见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能说什么鬼，不然鬼见你如此想着他，当真来了，吓得半死的还是你自己啊。

　　我轻轻地放下苏苏，给了她一把匕首防身，自己卸了包袱，拔出了剑，准备迎战群狼。苏苏躲在我身后，估计是吓傻了，一句话都没有。

　　为首的那只大黑狼，见我拿着剑，踌躇了半天还是扑了上来，可见这诱惑不管是于牲畜还是于人，即便是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我一个闪身避开大灰狼，后面的几只狼也争先恐后的向我扑过来。我心叫不好，虽然我剑术高明，但是猛兽非比人类，用的都是蛮力，躲开了还好，万一躲不开，被扑上去，可真是再难翻身。

　　正想着，先前的那头大黑狼一头扑过来，我……死了，难道我堂堂的歌墟苏府十一小姐苏堤文君今日真要于这荒山野岭里葬身狼腹。不管了不管了，我握紧剑，也不管什么套路招式了，胡乱的一阵乱砍，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两批狼倒在了我的剑下，我心有余悸的看向苏苏，还好还好她没什么事情，估计群狼都朝我这边扑过来，忘记照顾她了。

　　剩下的四匹黑狼恶狠狠的盯着我，此时已没了先前的气势。苏苏在我后面大喊，“公子，要把它们全杀掉啊，不然他们回去找了狼群过来，我们就完了。”

　　这妮子，现在倒不马虎，我笑着应承，“好嘞，你先歇着，我一会就好。”

　　解决了群狼，苏苏给我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本着同性之间我有的你也有的心态，我很自然的给她检查。苏苏在我身上东摸摸西摸摸，最后很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到什么，只是撕破了衣服。”

　　“公子，你是个女的吧？”

　　眼光还不错，“当然是女的啦，不然你以为，我真是一个大老爷们会让你一个女儿家胡乱的检查，胡乱的摸啊。刚才若不是看你受了伤，又是个女儿家家的，我才懒得理你。我名叫苏堤，苏堤的苏，苏堤的堤。”

　　苏苏咽了一口口水，“……苏堤的苏……苏堤的堤。”

　　“女侠莫不是歌墟苏府苏老爷家的十一小姐苏堤文君姑娘吧？”

　　“额……知道的还不少，小心我杀你灭口。”我拔出剑，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女侠饶命，听说苏府文君小姐，丹青一绝，温柔娴淑，是淑女中的淑女，大家闺秀中的大家闺秀，却不曾听说文君小姐武艺了得。”

　　淑女中的淑女，大家闺秀中的大家闺秀，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再乱说下去，小心我杀人灭口，我说到做到的。我只说我叫苏堤，并不曾说过是什么苏府十一小姐文君。”

　　到了客栈，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晚上，很累，我胡乱的冲了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倒头就睡。

　　离开了苏家，没有家规的约束，我每天自然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意犹未尽的起床。起来时，午饭已经备好了，却不见了苏苏的身影，客栈老板说，苏苏一早便收拾东西离开了。我诧异，她孜然一身，没半点行李，收拾什么东西离开，诧异归诧异，我也懒得多问。梳洗了之后，准备饱餐一顿，这荒郊野外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大大咧咧的，居然没遇上什么事，比如说饭里下药啊、水里投毒啊，还真亏了这大兴的治安好啊。

　　吃完午饭，我没事随便溜达，这荒山野店，虽然地处偏僻，倒也收拾的干净，厢房、大厅、厨房什么的一应俱全，难得的是后院居然还有一小潭温泉。我一时来了兴致，拉过店小二，说自己要去泡温泉。店小二面露难色，姑娘我急了：“本姑娘又不是不给钱。”

　　“姑娘，不是钱的事，这个……”

　　店小二还未说完，店里的老板就到了，一脸憨厚，颇识大体。“这一池子的水，原本是有人用了，才不浪费。既然苏姑娘要用，原是我们小店的福气，伙计不懂事，还望苏姑娘见谅。”

　　“掌柜你倒是会说话，钱少不了你的。”

　　“不敢不敢，今晨苏……苏走的时候，已经把钱结好了。”

　　“苏苏，她竟然有钱。”我虽然怀疑，却并未深究，想来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懒得理会那么多了。

　　这个池子倒是不错，水温刚好，池子的周边用深色原木围起来，简单雅致，到我看清时才发现，围着池子一圈的原木居然都是上好的沉香木。这，竟比我家的泡澡的池子还奢侈。沐浴之后，我问掌柜：“这荒山野店的，一个泡澡的池子，为何如此奢侈。”

　　掌柜回答的倒很妥帖，“这一池子的温泉，天然而成，配上这沉香木，才不至于怠慢了这一池子的好水。”

　　这回答当真独特，想来好水配上好砌木。我这样一个好姑娘，要什么样的良人才配的上？我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什么眉目，只得叹息一声，想多了无益，不如不再多想，这是我的一个优点，不自纠缠。

　　下午的时候，我铺开了画纸，对着空山描摹起来，一个时辰的功夫，只见群山苍翠，跃然纸上。没料到掌柜的走了过来，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盯着画，“苏姑娘这画工，和苏府十一小姐苏堤文君姑娘如出一辙啊，皆是大气磅礴，鬼斧神工啊。”

　　额，又要被认出来了么，我一狠心，抓起刚描好的丹青，揉成一团，“额，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掌柜见我把画揉成一团，甚是心疼，“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老朽只是说了一番肺腑之言，也不中听么？”说着捡起我扔在地上的画，心疼至极。

　　我没曾想到掌柜会如此，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不是不中听，是太中听了，不习惯。

　　在荒山客栈里又呆了一天，我便收拾行装离开了，这时，我换的还是一身男儿装，虽然我也很想换成女儿装，若不然再遇上个像苏苏那样的，让我一口气再背着走四里地，我可真是做不到。只是这女儿装，行走起来多有不便，且不说别人会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你一个女儿家家背着一把剑在大街上不拘小节的乱跑。再者，本小姐虽然自认为长得一般，但是放到大街上，也算是有点姿色的美女一枚。如果像苏苏那样，被什么强盗土匪看上了，非要劫了去做什么压寨夫人，即使我能全身而退，但是平白的惹出这么多事情，也很影响心情。故而，虽然有点不情愿，我还是很识大体的打扮成一个清秀的男子上路了。谁知，我和我那六十六岁的爹爹一样，只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

　　我只道，这花花世界，有人劫了有钱的老爷少爷索钱，有人劫了貌美的女子去做老婆，却不曾想，眼下里大兴太平太久，稳定的物质文明早已满足不了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人的心，与日俱增的精神文明一样占据着大兴子民的日常，比如说这娶亲，有抢女人的，自然也有抢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