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41、权谋险中存 上

　　仙姿步极快，湄水渡头片刻即到了。

　　语棠快步踏过暗黑的木阶，渡头外乌篷船的摆渡年轻人闻了脚步声，转身骨碌碌地翻身起来，看上去行动十分敏捷：“姑娘这是要过江？”

　　语棠不自在地作势掩了掩脸上，心中带着几分防备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灰色布衣的摆渡人，轻轻咳了咳，“正是，听说对岸的市集上来了个外地丝绸商，带了许多新样式的花鸟古香缎，我家小姐这就叫我去看看呢！”花坊里的人很快就会发觉她不见了，得赶紧离开才是呢！

　　没想到对方闻声，憨厚地一笑，“姑娘还是先上来吧！”说着，一手将搁在船边的船桨扶了扶，回头继续笑道，“姑娘是不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穿的绸缎那，都是这商人打平江运回来了，那些个花样算不了什么，比起平江时兴的绣缎差远了去！”顿了顿道：“姑娘要是真有这个心，倒不如直接从这里出发顺流而下，过阳江、襄水，进了沅江就直抵平江郡了，这要是顺水顺风，不出二十日就到了平江去了呢！”

　　说着看似无心，语棠听在耳中却大为震惊，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呢？竟然在暗示她取道水路，直抵平江，他知道自己是谁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又会是是那一路人马？思忖瞬间，语棠目中一亮。他会不会是繁成安插在这里接应自己的人呢？

　　思及此，语棠心中越发不能平静，一双眼仔细打量着背对着她的身影，努力想要看出这个身量自己是否有一丝印象。对方显然没有关心语棠心中在想什么，回头咧着嘴一笑，“姑娘坐稳了，咱们这就走了！”

　　船身一荡，语棠微微挪动坐稳了身子，船外激起阵阵水纹荡漾开去。日光升至头顶上，散去了一江阴寒，她支着头看了片刻，仍是忍不住了，“宸京禁闭多日，一直没有人出来过，自然也不会有生意。今日刚好是青楼竞技的花魁赛，江边舟子都往那处去了，偏生你出现恰巧出现在这清冷的湄水渡头，”顿了顿，语棠正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岂料就在语棠一出声的片刻，不远岸上一阵脚步飞快地近来，夹杂着鸾莺出谷是的女声高声道：“江语棠，果然是你！”
　　听到这个声音，她就开始头痛了！我现在可是逃亡，那又那个闲情逸致与你比拼，偏巧凝碧还不在这里，她都没有机会甩开苏慕婉，只怕宸京的禁军就要追来了。心好累！

　　语棠心中一惊的同时，愕然转过头去，船上的摆渡人显然也听见了岸上的女声，目中闪过一丝惊惧，身形一僵的同时，立时拼了命地划动手中的桨。
　　看来连一个划船的都知道苏慕婉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关键时候还是要急忙想对策！
　　岂料岸上的苏慕婉比他更快，柳眉倒竖地冷哼一声，纤细五指往渡头扶栏一搭，脚腕不慌不忙地一勾，抄起一截滚木直射出去。就连语棠都没有料到她会对着不相干的人发难，眼睁睁看着眼前人遂不及防被木板一击，重心一歪，“扑通”一声落下水中去了。

　　船倏然一个重震，语棠慌忙支着身子起身站稳了，瞅着水中人落下水就没有动静了，顿时脸上浮出一丝薄怒，声色一厉道：“苏慕挽，你有何事不妨冲着我来，何必伤及无辜？”

　　仿佛极为享受她的怒意，苏慕挽绝美的眉目荡出一抹勾人心魂的笑意，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打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明黄色的纸笺，抬眼看了眼语棠迷茫的神色，心中涌出了些许快意，轻轻一哼冷声道“江语棠，你将京中搅得一团浑水，你以为这么一走便可以置身事外么？”
　　奇了怪了，她好像什么都要插一竿子似的！
　　你一个楼子里卖唱的小丫头，要不要这么爱国啊？即便名气很大也用不着干预这些大国之间的纷争，难道红绡楼竟然是官方开办的窑子吗？

　　语棠恨恨地看着她，心中戒备十分，眼前的女子的心机城府，完全可以及得上她的美貌的程度，她自然不会相信苏慕挽没有意图，只是苏慕挽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趁机逃走，倒像是有备而来的，那么她到底有什么倚仗呢？为何不直接将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

　　念头转了几转，语棠仍是得不出结果，无奈地一叹，“苏姑娘这大老远的追来，应该不是只想说这句话这么简单吧？”

　　苏慕挽冷笑，那带着些恨意似的目光瞬间来了个大转变，笑意盈盈地将夹着纸笺的食指中指倏然一用力，“嗖”的一声疾射出去，挑了挑眉笑道：“江语棠，不如，你瞧了这个你再决定去留吧！”语毕，又是妩媚地一笑。施施然一转身，身姿宛如那扶风弱柳莲步而去。
　　看来苏姑娘今天得了花魁捞了不少好处，心情十分好都没有打算干一架再走。

　　语棠暗自运功，谁知那纸笺只是轻飘飘地落在手中没有一点劲，这样一来语棠心中顿时一惊，苏慕挽这般姿态，只怕真的是出什么事了！

　　当下急忙将纸笺展开，首先入眼的是角落上血红色的玺印触目惊心，明黄纸笺大抵是京城中的通告才是，字并不多，却一字一句叫语棠蹙紧了眉：

　　江语棠一日不出，使馆一日杀一连云骑。
　　好一个苏慕婉，为了将自己留在京城里，居然专程跑这么远给自己送来了这张通告。

　　语棠暗自无奈的一叹，仔细打量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么了解自己急着逼出自己，想得出这种法子的，除了自家那个璟哥哥，只怕天底下再也没有人第二个人了。璟哥哥竟然使出这样的毒计，这样一来到是比一剑将连云骑处置了狠多了！

　　难怪出城时冷琪的神色那般奇怪！甚至于胆敢阻拦自己出京！看来他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味，暗中责怪自己不顾他人死活一个人独自离开宸京逃生，好吧，他原来是在鄙视我！

　　不错，这么一回去，固然是再次陷身京城，这一举措若是一步行差，丢的就怕不止是自己的性命了，不止如此，这般稍有不慎也许就负了父皇，愧对繁成千万黎明。当初宫中拼死一逃，存的是侥幸心理，那便最多不过一死以谢臣民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柳暗花明，眼下这情况叫语棠去死，她还真的就不甘愿。这事随搁在谁身上大抵都是一样。

　　只是语棠在抱怨江璟狐狸的时候，已然不自觉提气掠回江岸了，连哀叹都来不及一声。

　　很好，江璟算准了她心性，刻意将她引回去；苏慕挽竟然也这么了解她，这便是奇了。

　　一见语棠掀帘进来，湘灵一双杏眼挣得老大，没等她开口，凤妈妈已然踏着小步子快步上来，“哎呀，昀嫣啊，你可回来了，适才月公子来了，指明要见你，你倒是好，一走就不见人影了！我只好先将公子给打发走了！”

　　“月公子？”语棠堪堪将一杯茶水往嘴里灌，闻声手一抖，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头，“咳，咳——”使劲地捂着喉咙得空抬起头问，“哪家月公子？”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凤妈妈挥了挥手帕，扭着步子快步向前给她拍了拍后背，边说：“还有那家月公子啊，自然就是城西飘雪公子了！”

　　语棠缓缓收回目光，“咳，咳”，捂了捂嘴噤声，月大哥这些天该是着急了，只是越是这样，自己便越不能见他。思及此，语棠抬头嘱咐道：“倘若月公子还来，你再去回了他，只说昀嫣身子不好。”

　　“呃？”凤妈妈一双眼疑惑地大量了上下，“这是什么原因？昀嫣啊，你要知道，红绡楼里头的苏慕挽啊，那模样也比你好不了许多，还不就是给相国府的鸣玉公子给瞧上了眼，
　　这才身价百倍，要是飘雪公子当真看上了你，这往后你的身价也决计不会低给了苏慕挽去，那时咱楚歌馆，也就与红绡楼齐名了不是——”

　　凤妈妈的话音在语棠白目一撇中噤声，讪讪地低下头退开两步，语棠原本心思就乱，一心想着此刻使馆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兴趣索然地扫了凤妈妈的憋屈样一眼，心中生了些许不忍，遂好生劝慰道，“你这想法是好，可眼光未免太短了些，区区一个飘雪公子，见了又如何？不见的话又会怎样？”

　　凤妈妈愕然望着她，“你的意思是？”

　　“这一个青楼中的女子，连月东明都几番费心见不着面，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语棠似笑非笑地反问。

　　“哦——”凤妈妈猛然一怕脑门，一张脸顿时转忧为喜，“还是你想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