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血色残阳（二）》清谷天

5、5

　　回家的路上，孙兴武的眉头就没松过，心里来回思量着，姑且不论现在自己没身份没背景，一穷二白的关系，就搁从前，这去医院里托人都桩难事。在他心里，自动忽略了辛振生的存在，这个人，是他要从自己生命中彻彻底底的抹消的，一丝痕迹都不能有的。

　　草草地在外头吃了饭，孙兴武带着孙西回了宾馆，两人没怎说话，孙兴武也没想跟孙西商量什么，孩子听话，他还是挺省心的。回了宾馆，孙兴武让孙西吃了药睡个午觉，而自己则翻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看着上面的通讯录出神，都是不能联系的，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谁又会认识他呢？心里抑郁愁闷，又有些恨意昭昭。

　　孙西躺在床上，瘦小身子盖着被子，单簿的像是层纸似的，看着让人心疼不已。他缩在被子里，不声不语，一动不动，许久，突地冒出一句话来：“为什么？”

　　“啊？”孙兴武以为他睡着了，两个人的屋子又极安静，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还让他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孙西，小孩子兀自埋着头，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也亏得这十几天的相处，孙兴武对孙西还是有了一些了解：“怎么还没睡着，渴吗？给你倒点水？”
　　“为什么？”孙西执拗地接着又问。
　　“什么为什么？”孙兴武不答他的话，起身去给他倒水。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孙西很乖巧，很听话，不哭不闹，通常脾气很好，很合作。不过，偶尔也会犯倔，而犟起来，孙兴武对这样的孙西是一点招儿也没有，除了举旗投降，就是被牵着鼻子，好在，这种时候极少的。

　　孙兴武一边倒水，一边暗暗地叹了口气，他也想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只是为了给自己百无聊赖，毫无前景的生活找点麻烦吗？那这麻烦似乎有点棘手啊。
　　“先喝水吧，喝了水，咱俩聊聊。”这孩子八岁的年龄，八十岁的心理，一度都在等死了，确实敷衍不了。

　　孙西自已坐起来，身上是又一套汽车总动员的睡衣，他接了水杯，一口喝光，放到床头柜上，静静地等着孙兴武说话。
　　“唉。”孙兴武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沉吟半晌，才决定脸皮厚一点，避重就轻一点：“你是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吧？”
　　孙西沉默，没捧他的场，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重点。

　　“我吧，其实吧，那什么吧……”孙兴武吱唔半晌儿，到了也说没出个子午卯酉来，最后冒出这么一句：“你别想太多，就当我们投缘，就当我是个万年难遇的好人，行吗”孙兴武盯着孙西的脑瓜顶，不想编出一堆谎话来欺骗小孩子。

　　“你从哪里来？想到哪去？你有家吗？有小孩吗？”孙西终于抬头看向孙兴武，眼睛睁开了，显得大大的，亮亮的，漂亮极了。孙兴武笑笑，心底颇感安慰，这个孩子开始想要了解自己了，十几天的相处还是有点成绩的。

　　“没有，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你是我的长子，唯一的一个孩子。”
　　孙西愣了一下，抿抿嘴又低下了头，半晌儿，才又问道：“你有爸爸妈妈吗？”

　　“爸妈啊……”孙兴武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像是插着把刀一样的痛，他勉强笑笑，说道：“当然有，可是我做错了事，没脸见我爸妈了，等以后，我改好了，觉得可以再去见他们，就领你一起去，你得叫他们爷爷奶奶，他们很喜欢小孩子，你这么乖巧，一定很招他们疼爱……”孙兴武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他低下头，拼命咽着嗓子眼的唾液，希望可以压下涌到眼角的水滴。

　　孙西听得心底很暖很舒服，可是忽然就没声了，抬头去看那男人，见他低头着，莫名有股很难受的感觉，孙西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孙兴武的膝盖，他没安慰过人，这样拍抚还是这几天跟孙兴武学的。

　　孙兴武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对着孙西笑笑，轻轻地说道：“没事。”

　　“嗯。”孙西应了声，将手抽回来，攥紧，手心里有那个男人的温度。
　　“我不想看病了，我也不想住宾馆了，我会做饭，咱们找个家，自己生火做饭吃吧。”孙西紧了紧两只手，悄悄地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不看病了？”孙兴武先是疑惑的跟着孙兴重复了一遍，随后醒悟过来：“哦，你是怕花钱是吗？放心吧，武叔叔有钱着呢，不过财不外露，我都藏着呐。”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语音有些飘渺：“咱们以后肯定得有个家，三个房间，你一个，我一个，再拿一个做书房，你病治好了，就得去上学了，放个寒暑假的，武叔叔又带你出去玩，山南海北，咱们都去看看。”说罢，收回跟着这番话飞出去的心思，接着笑道：“你得身体棒棒的，出去玩可费力了，一定一定得养好了，生活才会有意思，懂吗？”孙兴武拍拍听得有些怔神的孙西脑袋，又道：“快睡觉，睡醒了，我们去吃饭，我们吃顿大餐，这几天老喝粥，你都喝腻了吧，咳嗽也差不多了，能吃点好的了。”

　　孙西听话地又上床，盖上被子，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武叔叔，治完病，我们还能买家吗？”
　　小孩子，心思太重了，孙兴武心里喟叹一声，在床上侧了一下身子，道：“放心，我厉害着呢，能赚钱着呐，等咱们稳定了，武叔叔找个工作，大城市里的大房子咱置不起，小城市里的小房子总能来一套的，放心，放心，安心睡觉啊。不许再说话了，我也困了，睡一觉，咱们吃完饭逛逛这里。”

　　“嗯。”孙西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
　　孙兴武见他安静下来，转身去对着墙壁，一席谈话闹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烦闷的不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脑子就要炸了，他皱眉闭上眼，好在上午劳累的很，还真是睡了过去。
　　孙西悄无声息，听到孙兴武呼吸声渐显平稳，他缓缓睁开眼，偏头去看对面床上的男人，他很高，腿也长长的，侧着身子面对着墙躺着，显得腰很细，不像以前他见过的那些人，胖硕肥大，丑的很，也很恶心。他很帅，笑起来也很温暖，从来不骂人，也不发脾气，这十几天是自己记事以来，活得最开心，最像人的日子。所以，他不想继续恨这个世界了，反正，恨也没什么用，还累的很，他要好好的跟这个人在一起，他要自己一天，自己就好好的跟着他活一天。然后，无论以后如何，自己都要记得这种温暖，或许死的那一天就不那么冷，不那么怕了。孙西眼角有泪沁了出来，他抹掉，又开始流，许久没哭过了，他把整张脸缩进被子里，压抑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也就睡过去了。

　　秋季午后的阳光很暖，因为是白日，窗帘只拉了一半，如此照了进来，衬得屋里很是温馨，两人就在这样睡了一下午，直至斜阳西下，室内昏暗。

　　孙兴武起床时，只觉头脑昏沉，这觉睡得时间有点长，却不甚舒服，身上依旧是乏，他转头看了一眼孙西，见他睡得正香，只是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只露着脑瓜顶的头发。

　　他使劲搓了搓脸，探身把孙西的被子向下扯了扯，拉到脖子向下，才转而去洗手间放水。
　　冲水马桶一响，孙西也就醒了，睁开眼，只觉酸痛不已，他拿手背用力挤了挤眼眶，起身下床，低着头与回来的孙兴武错身，听见他问：“小西也醒了？”

　　“嗯。”他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应了一声，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孙西进了起手间，先是放水冲马桶，之后站在洗手台前踮着脚看向镜子里自己的一双眼睛，红肿难看，哭得时间有点久，他有点担心，这副样子，孙兴武肯定能瞅出来，那自己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哭了，那为什么呢？真是丢人，怎么就哭了呢？他小小的人，心事重重地打开水笼头，踮着脚洗了把脸，再看看眼睛，也没觉得好多少，轻轻地叹了口气，出了洗手间。
　　"换衣服吧"孙兴武从柜子里帮他拿了套衣服，随手递给他，自已则检查房卡钱包之类的东西。

　　孙西接过衣服换了，而孙兴武在门口套上外套，等他低头跟了过来，一面将外套递给他，一面开门道：“走吧，先吃东西，再瞎逛逛。”愣是没注意到孙西红肿的眼睛，不过，孙西一向喜欢低头不抬眼，看不见，似乎也不能怪他不细心。

　　孙兴武先头走着，孙西慢慢跟着，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出了宾馆，孙兴武才牵起孙西的手，一路问着他吃什么，一路向着热闹的街道行去，日头已经落下去了，秋后的夜真的有些凉，而孙西只觉得自已被握的那只小手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