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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漕渠 ...

  •   听了忽必烈的话,我忍不住按住别速真的肩膀,兴奋地跳了起来,有点语无伦次:“是了!是了!你哥哥,好样的!”

      别速真激动得说不出话,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茫然神色,待她平静下来,拽住我的手,满脸疑惑:“怎么你比我还要高兴?”

      “……”我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一时无从回答。待我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后悔,刚才的确是情绪失控。强自镇定一会儿,开始酝酿着回话:

      “那又怎么?”我撅着嘴,有些不满,“安童是你哥哥,难道不是我哥哥?他有好事,我不应该高兴吗?”

      “是,是。”别速真吃吃一笑,被我说的有些尴尬,也不再深究。我这才松了口气。

      再抬头看,那个崔姓汉臣又坐回马鞍上,与忽必烈并辔前行,两人慢慢说着话,内容大抵是治国之道、为政得失之类的。我细细打量那汉臣的模样,却也不像汉人秀才那般儒雅文弱。从他身后望去,厚实的肩膀胸背像一堵铁墙,竟如蒙古汉子一般魁岸雄伟。再听他言语,却又言旨详明,切中肯綮,比粗豪的套马汉们多了几分沉稳练达。

      忽必烈允许他陪同骑行,又询问治道,说明这也不是个一般人物。我不免好奇起来,又揪过刚才问话的怯薛歹,问道:“这个崔大人叫什么名字?所任何职?”

      公主问话,大兵还是很乐意回答:“那是左司马郎中,崔斌崔仲文。大汗特地招来上都问话的。”

      这个名字我倒不怎么熟悉,但能看得出,忽必烈还是很赏识他。看他推荐安童、史天泽为相,我又觉得奇怪。史天泽于中统年间就担任宰相,又出身世侯,功勋卓著,这没得说。可安童才十八岁,就算是敏慧有识,毕竟没在地方任职,又缺乏历练。按照汉人朝廷的路子,选用相臣也不带这么任性的。他怎么就有把握举荐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呢?

      见我沉思不语,大兵又忍不住多嘴了几句:“话说,当初崔大人还是安童那颜向大汗举荐的!崔大人入朝面陈时政得失,大汗满意后随即留用。有几次他入宫奏事时,恰好是我当值,听他言语,也是思谋深远,又敢说敢言,不畏君威,倒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一时无话,敢情他是安童推荐的呀!被举荐人反过来推举举荐人,竟是丝毫不避嫌。想想刚才他立马问话的昂扬气势,还真是磊落坦荡,不像是有私心的。况且他当着大汗的面,当着众怯薛,直言此事,想必也是于心无愧的。

      可我又想起了那时真金的话,他说别速真会听到一个好消息。难道任安童为相本就是忽必烈的意思?而他怕小外甥难以服众,就找一个汉臣演了场戏,试探诸位怯薛歹?但仔细想想,崔斌说话时毫无愧色,神情慷慨,倒也不像是做戏。难道仅仅是君臣二人心有灵犀的一个巧合?

      想不明白了,我一时头大,不再用阴谋论看待此事。只等小表哥回来,看看忽必烈的旨命,就知道最后结果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事。自从王文统伏诛,中书省宰相几经更换,塔察儿、史天泽、廉希宪等人相继上位,却始终没有一个长期执政、独当一面的人物,说来也不利于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和延续性,更不利于汉化工作的深入推进。安童为相,必能亲近汉臣,姚枢、窦默等老臣远离中枢,换一个亲近汉人的蒙古勋贵为相,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罢。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只觉得刚才这一切宛如幻梦一般。安童若能拜相,若能做出像样的政绩,于我俩的未来也是有好处的。自己中意的人,若能在史册上留名,那将是多好的事情!少年丞相可不多呀!

      心里美滋滋的,我拉住别速真的手,一时来了兴致:“走!咱们去猎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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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付了白天的宴饮,忽必烈颇感疲累,晚饭胡乱吃了一口,饭后还得议事。真金向他禀报阔阔真有孕的喜讯后,这个“准”额布格(按:爷爷)喜笑颜开,命真金早早回去照顾阔阔真。又命硕德传伯颜入帐议事,不多会儿,把我也给拎过来了。

      我来到大汗帐幕时,伯颜已在里面奏事多时,见我进来,两人停下话头。忽必烈把我叫到身边,拍着我后背问道:“西域的学问,爱薛教的可好?你可曾用心上进?”

      我认真地点点头:“先生对待功课极为用心,儿臣也不敢怠慢。只因之前了解的少,学着难免吃力些。语言文字上也有些费劲……”

      “朕知道你是有心的孩子,慢慢来,别累着。若语言上学的吃力,倒是可以问问伯颜。中亚诸事,西方诸公国,他也有所了解。你说,是不是?”他说着,又把目光望向伯颜。

      “大汗谬赞了,臣只是风闻西方诸事罢了,不敢在公主面前卖弄。若能入得公主的眼,臣定是知无不言。”伯颜谦虚了一下,从容回复。

      “朕又给你找了个先生,好好学罢。”忽必烈拍着我的手,开玩笑道。

      我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伯颜,营建新都的事,你接着说。”忽必烈指指桌案上的新都规划图,说道。

      未来的大都城吗?我不免好奇地探望了一下。方方正正的规划图上,左下角的方形都城是金中都原址,在它东北角,更大一点的方形,是规划中的新城,应该和现在的北京城有所重叠。我这么想着,再细细一看,双眼完全被攫住了。

      新城上有十一个城门,我一一看过。有的不甚熟悉,可有的城门,一下子就在我脑海中鲜活起来:健德门、安贞门……地铁十号线上那些熟悉的站点历历在目,早已被我刻意疏远的大学记忆又明晰起来,我按捺住激动的心绪,继续看着。

      积水潭、太液池、琼华岛……都是我去过且熟悉的地方,北海公园的白塔,什刹海的冬季冰场……往昔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历历回放。想到后世的北京与眼下的新都雏形有这么多牵连,我一时心潮澎湃,说不出的亲切感烘得全身暖融融的。

      忽必烈只当我听得入神,未予理会,继续听伯颜说话:“臣同安童那颜到金中都旧址考察漕渠,又至琼华岛一带,参照刘太保和郭大人的规划,以为在新城址建都,较金中都旧地更为稳妥确当。”

      “选址问题,一直是朝臣议论不决的难题啊!在琼华岛一带,虽有大宁离宫,可皇城、宫城还得重新修葺,又是一笔浩繁工程;若用金中都旧址,漕运又是个问题,莲花池、七里泊供水尚可,济漕通航就吃力了。”忽必烈揉着太阳穴,脸色疲惫,能说出这些具体问题,看来建都一事他已筹谋很久了。

      我用小手帮忽必烈轻轻按揉着,他舒服了些,又命伯颜继续说:“选用新城建都虽一时浩繁,却是万世之功。”很显然,伯颜的想法很明确了。

      忽必烈抬抬手,示意他说下去。伯颜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臣和安童那颜去中都前,也做了些功课。金中都的漕运弊病历经一朝都未解决,我们何必趟他们的老路?北方诸地征集的漕粮,最终只能运到通州。由通州西至金中都,却无可用的天然河道。若开凿运河,地势西高东低,无法通航。金中都又无足够水源可以接济,水运难成。旧时金中都漕粮,少时有数十万石,多则百余万石,而今都城所需,远甚于此,单靠人力车马,更是疲损民力……”

      忽必烈点点头:“郭守敬也说过,欲改造中都旧闸河,除了导引玉泉山水以通漕渠,别无良策。”

      听了忽必烈这话,伯颜眼神一亮,顺势说道:“导引玉泉山水济渠,只有通过七里泊和高粱河,下接闸河,其故道所经,正是大宁离宫附近。唯取新址,方能解漕运之患。而取新址的便利,远不止于此。”

      伯颜还故意卖了个关子。趁他停顿的空当,我飞速地梳理了刚才的内容。大意是,考虑未来的漕运问题,都城选址还是以琼华岛为中心的新址为便。理由如下:华北各地的漕粮走水路只能运到通州,即现在北京城西部的通州区。而由通州向西到中都,并无天然水道,且这一带西高东低。除非从西面玉泉山引水,开凿人工河道,接通高粱河,再经运河东流至通州,方可行水运。而水道所经之处,就是琼华岛一带。这样,保证河道常年有水,就很方便的解决了东西地势高低不齐无法通航的问题。

      伯颜又讲:“新址有积水潭、太液池等大面积水泊,可做停靠口岸。不仅漕粮,各地财货也可通过运河直达城内,既省人力财力,又使新城商贸繁盛,货物畅通,一举两便。还有都城供水,新址也远比金中都充足。再者,待大汗日后攻破蛮子国,江南诸地的财货粮谷,经京杭大运河北上,欲达京师,非用新址水系不可……大汗欲求万世之功,就不要计较当下的耗费了。所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即是如此罢。”

      哎呀,听了他这话,我也不得不佩服。伯颜论事,首先观点明确;其次有事实有数据,有图有真相,不是信口开河;再次,还能对不同方案进行利弊分析,最后又自然而然地小捧了忽必烈一把。厉害!我一边听着,一把努力学习。

      忽必烈听了他的话,果然不再提出异议,只是念叨着“江南……江南……”,而后眼神一凛,当即拍板决定:“如卿所言,新城取刘太保划定的新址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水利问题俺是参考了侯仁之的论文《元大都城与明清北京城》,现学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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