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璨钰

63、第63章 波罗

　　看着八剌的身影渐渐消失，忽必烈双眼微微眯起，面色阴沉下来。

　　“这个八剌不知可不可靠呀？”他扶着把手缓缓坐下，无奈地叹道。

　　“察合台汗国新汗初立，木八剌沙又是个不谙事的后王，海都更会趁势发力，若是察合台汗国为海都所据，战火怕是就要燃到帝国本部了……八剌王子有心，必不会坐视海都坐大。中亚地区，他们二王必有一争，二者互相牵制，无论谁胜谁负，总是大汗得利！”伯颜不失时机地的进言。

　　“只望八剌回去，能稳稳当当的接过汗国权柄才好。”我也不免插了一句。忽必烈虽给了他圣旨，但也只是一纸文书，兀鲁忽乃母子既敢自立，自然不会把忽必烈的旨意放在眼里，那些汗国贵族怕是也不会买八剌的账。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替他担心。

　　忽必烈“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他既有胆量接旨，心里必是有成算的，察合台的汗位，怕是觊觎很久了罢！能不能夺取汗位，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只是别儿哥与海都勾连起来，如此，察合台汗国就吃不消了……”

　　“旭烈兀汗与别儿哥有宿怨，东西两线开战，必会使别儿哥首尾难顾，大汗再对察合台汗国给予支持，也未必敌不过二者。再者，既然别儿哥汗能勾连密昔儿来对付旭烈兀汗，大汗也不妨借西方教廷之力压制别儿哥汗。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是水火不容的！”伯颜又道。

　　忽必烈闻言，沉默下来，倚在坐床上，静静想了片刻，摇头笑道：“指望这些也里可温，真的可靠？他们视蒙古人如魔鬼，怎还敢插足蒙古帝国之事？当年拔都大王西征，他们早就吓破了胆呐！”

　　“拜占庭帝国立国已千年，纵然国威衰减，却还是有些本事的。欧罗巴其他王国……大多信奉基督教，西方教廷也多次组织十字军东征。大汗若是对基督教表示出善意，教皇怕是求之不得。再者，东方的丝绸、香料，他们都视如珍宝。威尼斯商人希求厚利，就是远隔千山万水，也不顾的……”

　　谈及西方诸国形势，伯颜颇有见地。我虽然接触过一些也里可温学者，但他们也多年未回国，还不及伯颜了解西方形势。听他提到欧洲那些熟悉的国家，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此时的欧洲，正是被处于黑暗蒙昧的中世纪，笼罩在宗教神学的压抑氛围下，远不是后世那般牛气。中国汉地，阿拉伯阿拔斯王朝，文明程度能甩欧洲几条街呢！

　　忽必烈嘴边有了点笑意，瞥了瞥伯颜，微微颔首：“你说的是。那罗马教皇还巴不得黄金家族都变成基督徒呢！贵由汗、窝阔台汗在位期间，都有教士来朝。朕即位以后，倒是不见他们来布道了……”

　　“大汗若有心接触罗马教皇，臣这里倒是有个门路。前日里伊利汗国使臣来到汗廷，恰巧带了两名威尼斯商人，他们正想拜谒大汗。臣也恰巧要和大汗说及此事。只怕大汗日理万机，一时无暇接见这等庶民罢了……”

　　听他提到威尼斯商人，我不禁眼睛一亮：不会是马可.波罗罢！虽然他那本游记让忽必烈闻名世界，但后世也有很多人一直质疑他是否来过东方。此番我倒是可以亲眼确认一下！

　　“父汗父汗！你就见见他们，儿臣也想听听西方世界的故事呢！”我伏在忽必烈的坐床旁边，摇着他的手，兴奋道。

　　“好！好！”忽必烈笑道，捏捏我的脸，“就你好奇心重！也罢，元正朝会，让他们一道来好了。各国使节都在，也好热闹！”而后，又抬头，“伯颜，此事就交由你安排了。”

　　“大汗放心。”伯颜俯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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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元二年元正，忽必烈在上都城大安阁举行元正朝贺，各国使节纷纷来朝。（按：元正即“元旦”。）

　　此时虽未制定正式的朝仪，但基本的礼仪流程都已具备。今日清早，文武百官就已候在皇城门下，怯薛官组成的仪仗队在前面开道，忽必烈坐着五龙车一路径向大安阁去了，后妃、王子及公主等则跟随在后。

　　大安阁里早有侍从安排好座次，怯薛歹服侍忽必烈、察必二人升殿，其他后妃、王子公主则候在殿外。殿前侍卫从大殿侧门入内，向皇帝叩拜后就站列在殿内两侧。而后，我们这些子女才依次入觐。

　　忽必烈坐在大殿正北的蟠龙宝座上，察必则坐在他左侧稍低的位置。我和哥哥们行贺献礼后，依次入座。王子、宗王都坐在忽必烈右侧下首，公主、后妃等则坐在他左侧下首。待文武百官、各国使节都入殿后，众人都从座位上起身，面向忽必烈肃立。

　　少时，司辰郎宣布元正朝会开始。众人向帝后二人山呼叩拜，嘴上说着：“敬祝大汗、大哈屯万事如意，百福骈降。”

　　忽必烈笑着让大家免礼。今天他兴致很好，眼睛笑眯眯的，看起来亲切随和。我和诸人一起落座，展眼一望，殿内白茫茫一片。蒙古人尚白，这和汉人习俗大为迥异。忽必烈身着白.粉皮服，头戴白金答子暖帽，诸王贵族也都穿着白色质孙服，颇有点满座衣冠胜雪的味道。

　　诸人坐定后，中书省丞相塔察儿向忽必烈进酒，礼官宣读元正贺表，之后各国使节就依次进奉贺礼了。我也就等着这一刻呢。

　　高丽、百济、安南等小国纷纷贡献珠宝方物，再就是蒙古诸部，大抵都是贡献黄金、马匹和鹰犬之类的贡物。八东乞儿部就贡上了九九八十一匹纯白宝马，让忽必烈龙心大悦。唯一有点不爽的就是，岛国日本没有来朝，不像人家高丽国，元正、圣诞都乐颠颠跑来表忠心。这么一对比，忽必烈又是很糟心。（按：圣诞，即天寿节，大汗生日）

　　进献朝礼后，诸王公主都能领到丰厚的岁赐，这已成定例，所以不担心回本的问题。大汗为了笼络宗王贵戚，出手还是很慷慨的。

　　我眼巴巴等待伯颜提到的那两个威尼斯商人，也不知是不是马可.波罗。看着各国使节走马灯似的朝贡方物，一直不见这二人，直等得有些倦怠了，才听礼官来报伊利汗国使臣携威尼斯商使入觐。

　　那使臣身着出袖海青衣，威风凛凛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白缎子长袍的中年人，看那面目，和后世的欧洲人很是相像，棕色卷发，瞳色很浅。两人只飞速地用眼私下一扫，就紧跟着伊利汗国使臣拜倒在忽必烈的御座下，高声念着祝词。

　　忽必烈挥挥手，让他们起身，和使臣寒暄了几句，就让他就座，而后把目光放在二人身上。

　　“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一路上可辛苦呀！”忽必烈很是客气，命答剌赤奉上马奶酒，慰劳二人。

　　两个威尼斯人不敢推辞，谢过忽必烈，就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我们都一时惊诧：因为这两人就会说蒙语！

　　忽必烈本来都预备让怯里马赤出列翻译了，哪想到人家蒙语说的相当顺溜，不由得刮目相看：“不知两位客人叫甚么名字？从哪里习得蒙语？”

　　两人俯首揖了一礼，其中一人恭敬地答道：“在下名叫尼可罗.波罗，这位是我的弟弟马泰奥都.波罗，我们本是威尼斯商人。四年前从家乡来到君士坦丁堡，而后又到了别儿哥汗的金帐汗国……”

　　波罗兄弟？闻言，我心思飞转，他们虽不是马可•波罗，但兴许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念在忽必烈还在问话，我只得压下好奇心。然而，忽必烈的关注点却在别儿哥身上。

　　“哦？”他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致，“你们见到了别儿哥？”

　　“是的，大汗。别儿哥汗热情招待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赐予了好多宝物。在那里逗留一年后，也学会了蒙语。我们兄弟二人本打算回到威尼斯。可不久后，别儿哥汗和旭烈兀汗便爆发了战争，阻断了我们回家的路……”

　　“这么说，你们的本意并非要来东方？”忽必烈眉毛一扬，笑意浅淡了些。

　　波罗兄弟一时惶恐，低下头不敢看忽必烈，懦懦开口：“小人不敢欺骗大汗，事实确实如此。回家的路已经阻断，我们只能把眼光放向东方，原来只听说东方物产丰饶，一直无缘得见。此番正是上帝赐予我们的良机，于是打定主意，向东方进发，渡过了底格里斯河，到了布哈剌，在那里又居住些许时日。恰好碰上伊利汗国贵使，经贵使引荐，我们才有幸见到大汗一面。大汗又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仁慈宽厚。这实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福分。”

　　二人把见到忽必烈和他的仁慈当成了莫大的幸事，也难怪，在西方人眼中，蒙古大汗一直是神秘而恐怖的存在罢！

　　见他们如此恭谨，虽有拍马屁的嫌疑，忽必烈却很受用。脸上又恢复笑意，细细询问了西方诸国的风土人情，法律军政后，又道：“蒙哥汗在位时，罗马教皇还曾派鲁布鲁乞教士出使汗廷。蒙哥汗只问了他法兰西诸国的情况，他就不敢直言。朕即位后，教皇那里却没了往来，难道是忌惮朕，害怕朕再次西征？”

　　忽必烈只是跟他们开个玩笑，就把二人唬的不行，连连叩拜请罪。

　　“行了，朕只问你们，是否愿意担任朕的专使，为朕给教皇送信？请托教皇派一百名精通基督教义和七艺的教士来到东方。朕还听闻，供奉耶稣圣墓中的长明灯里有一种圣油，可否为朕捎带一些？”

　　“能为大汗效劳，小人不胜荣幸。”二人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好！你们还需向西方世界的子民说明，蒙古人绝不是毁灭一切的恶魔。朕愿意同教皇以及西方诸国王公交往，也欢迎基督教在大蒙古国广布流传，更希望东西方商路畅通，商贾不绝于路……也好让你们西方世界的器物和知识为朕所用！”

　　二人恭敬领命后，忽必烈令二人入座。大宴正式开始，气氛活络开后，也就不怎么讲究礼数了。我料想此刻合适了，就寻到波罗兄弟二人，低声询问：“你们可有儿子或侄子？他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恭敬地向我行礼，彼此对望一眼，而后尼可罗答道：“回禀公主，我离家之前，还没有儿子……”马泰奥都也如此回答。

　　难道马可.波罗只是个传说？听了他们的答复，我顿觉失望，摇摇头便要回席，哪料有一个女孩站起来，大声问我：“察苏姑姑，你问人家有没有儿子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找个卑贱的拉丁人做驸马？”

　　这嗓音尖锐高亢，这么一喊，殿内有大半人都听到了，顿时哄笑成一片。波罗兄弟惶恐不安，哆嗦着不敢出声，渐渐的，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我身上。

　　我心下一时不快，循声望去，那个出言挑衅的丫头却是忽秃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