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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118章 书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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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寒冬,旅程越来越艰难了。
此时的交通,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大漠深远,人迹罕至,若想获得驿站的补给,必须沿着已经开辟的路线行进。好在蒙古历代大汗一直致力于东西方驿路的开拓,商贾往来不绝,因此一路上驿站并不少见。
从上都到畏兀儿地,要经过河西走廊,再沿祁连山北上,经过罗布淖尔(按:罗布泊),到达天山东侧,过了哈剌火州,往北便是别失八里。
好在我的地理知识还没全还给中学老师。看着地图,又同记忆里的教科书比对着,按照天山山脉和塔里木盆地的位置推算,所谓的哈剌火州,大概在新疆吐鲁番一带,而别失八里,应该离乌鲁木齐不远。这么想着,我脑子里才有点方位感。古今地名差别太大,真是叫人头疼。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去大西北旅游,就一跤栽到了这个时代。也罢,此番也算有机会去看看了。
吃了早饭,诸人又忙忙碌碌地收拾上路,我裹着狐皮大氅站在冷硬的地面上,看着仆役们熄灭地上的残火,驱赶畜群。空气中仍弥漫着炙烤的味道,为凛冽的寒冬增添一份暖意。
早上的风势还稍小些,可依旧寒意逼人,刮在脸上如锋利的刀刃。在外稍事停留,寒意就把衣服打透了,饶是皮裘抗寒,也不顶用。
小孩子们却肆无忌惮的追逐打闹,丝毫没有上路的意思,当家的大人也没有好性子,扯着脖子骂了几句,见儿女还不归位,便拎着马鞭把孩子们赶回来。八.九岁的男孩女孩却皮实得很,被训斥打骂,也不哭不闹,冻得皲裂发红的小脸上咧出一个笑容,而后一路小跑,嗖的一下,蹿上自己的小马驹,骑着马一路跑到队伍前头去了。
那小小的身影往前一窜,领队的军官一眼便瞥见了,扬着鞭子,骂骂咧咧地把小男孩撵了回来,小男孩吐了吐舌头,这才回到父母身边。那牧户家的女主人依旧黑着一张脸,忍不住又唾骂几句,小男孩只是没心没肺地咧咧嘴,也不往心里去。
我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回想起自己读大学的时候,曾被人问过:你是蒙古族,那你们是不是骑马上学?是不是住蒙古包?
这些问题每次都被我回以鄙视的眼神……其实,真正的游牧生活哪有那么浪漫潇洒,牧民很大程度上也是靠天吃饭。水草长得好,牛羊才能上膘,还要提防疫病、大雪、风暴和狼群……在险恶莫测的草原大漠,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
在风里吹了一小会儿,我感觉快要冻透了,才返回自己那辆宽阔舒适的大车,刚要撩帘进去,却见曲律的斤骑马兴冲冲地跑过来,热切地唤着我,待停到车前,气还未喘匀,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寒风里化为白雾,白净的脸颊也冻得发红。
“公主。”他又召唤了一声,看他这幅样子,我不由失笑:“什么事这么急切?上来说罢。”
他犹豫片刻,还是跟我上了车。阿兰本在车内服侍着,见他进来,不怀好意地向我一笑,伶俐地跳下车去。
“鬼丫头!”我忍不住啐了她一口。待回过头,却见曲律的斤只靠在一壁,脸颊仍红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羞怯。
“那个女孩儿就是阿兰?”他定了定神,望着我询问。
“嗯。”我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迭林昨日求我,让我跟公主说情,把阿兰嫁给他为妻。”他迟疑着开口,“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他娶走我的女孩,谁来陪我?”我笑了笑,“迭林还未娶妻吗?”
“嗯,二十二岁了,还未娶妻,”曲律的斤道,“公主放心,阿兰嫁过去,肯定是正妻!”他怕我不放心,信誓旦旦地保证。
“呵,”我满不在乎地笑笑,“照这意思,以后还想娶别妻?”
“那有什么关系?”
曲律的斤嘀咕道,但见我脸色冷了下来,话语便没了底气。
“迭林想娶我的女孩,还需我观望一阵,人若牢靠,我才会答应,当然还得过问阿兰的意思。”
“那是自然。”曲律的斤讪讪道,看着我的脸,还在想着什么。他沉默片刻,又突然开口,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公主放心,曲律此生只会有公主一个妻子,绝不娶别妻。”
我看着他的脸,那副庄肃的神情不似作伪,微微动容,却避开他的眼神,嘴上想也没想便开口:“你娶不娶别妻,又有什么关系?”然而,话刚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曲律的斤颓然落下了眼睑,浑身弥漫着失落的情绪,他微微攥紧了拳,抿住嘴唇。
我心里过意不去,然而话已出口,解释无益,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驸马找我,就是问阿兰一事?”
他有些不开心,似乎不愿开口,赌气沉默了一阵,才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北平王给公主回信了,急递铺的信使早上刚送来。”
那木罕?我眼睛一亮,伸手去取,曲律的斤却稍稍用力,没有放开,仍握着那信件。我诧异地望着他,轻轻叫道:“驸马?”
他缓缓抬起了眼,凝视着我的脸,专注的神情似乎让他褪去了青涩的气息,一瞬间竟觉得他与安童也有几分相似。我微微失神,在这空当,曲律的斤的另一只手覆上来了,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手背一烫,手掌也微微发颤,条件反射要抽回来。曲律的斤却依旧用力,并未放开。
“驸马。”我心下生出一丝不快,语气也淡漠下来。
曲律的斤苦涩地一笑,摇了摇头,而后轻轻松开。我俩一时尴尬,彼此别过了脸,谁都没再说话。曲律的斤只在一边坐着,望着车外出神。
我也不再管他,只是打开那木罕的信,想知道他的情况,刚瞄了一眼,曲律的斤又默默开口:“公主,我知道这场联姻你不情愿,我也知自己比不过安童那颜。但我愿意等,愿意努力,你的心也不是草木顽石,总有愿意接纳我的一天。”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话语也多了几分勇气,似乎把平时攒下的底气都拿出来了。
他的真诚让我生出几分愧意,心下不安的同时,嘴上已忍不住轻轻开口:“你同他有什么好比的?你有你的好,何必妄自菲薄?只是也请你给我时间。”
我咬咬牙,这是自己能做的最大承诺了。
曲律的斤听了,却情绪激动,连声道:“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他热切的目光,仿佛重燃了希望的火苗,我竟不知自己的话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鼓励。一时感喟,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一场婚姻,我几乎是辜负了两个人,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见我心情低落,又有些担忧,寻思着转移话题,试探着开口:“北平王的信,公主不看看?我们已过了玉门关,行程顺利的话,明年二月就能到别失八里了。到时便可以与北平王相见。”
我笑着点点头,没有回话,目光回到信上,慢慢读下去。
两年过去了,那木罕的字似乎没有进益,笔画粗壮有力,却缺乏美感。他应是急忙写就,纸上都透出喜悦和迫切的情绪。我低头轻轻在皮纸上轻轻嗅了嗅,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在信上简单交待了自己的情况,还抱怨忽必烈不让他继续西进,只能在阿力麻里东线按兵不动。发完了牢骚,下面却是极为有用的信息:
八剌在忽阐河畔设伏,击溃海都和钦察的军队,杀死众多敌兵,并缴获敌方辎重。他趁势扩张,先前为海都所夺的察合台领土又被其慢慢收回囊中,威望日盛。
读罢,我把信收起,稍稍松了口气:这毕竟是个好结果。到目前为止,八剌虽夺了斡端,却未公开反抗忽必烈,说明他仍承认大汗的权威。同样,朝会上汗廷给他的赏赐也分毫未少。眼下忽必烈对他的容忍也算获得了回报。此战一胜,能暂时遏制海都称霸中亚的势头,反叛的宗王势力被压制,忽必烈那边也好腾出手做其他事。对于稳定畏兀儿局势也不无好处。
但我仍不能完全放心,八剌若能巩固战果,在中亚立稳脚跟,谁知他会不会有更大的野心,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海都呢?
眼下,还是应该向他示好,顺势拉拢。此番同曲律的斤联姻,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试探一下八剌的心思。
曲律的斤一直默默陪在身边,也不过问信上的内容,但眼神里还是透着几分好奇。我索性告诉他:“八剌在忽阐河击溃了海都和钦察联军,慢慢收回故地。那木罕信上说的。”
闻言,他并未高兴起来,脸上反而添了愁色:“如此,畏兀儿部更要小心了。畏兀儿地西部与察合台汗国相接,南面的斡端又为八剌所据,如此怕成包围之势……”
这时我才想到我们二人的立场差异。曲律的斤对八剌终不信任,地缘的因素让他并不在意谁更忠诚;谁对畏兀儿部威胁更大,才是首先考虑的问题。八剌若有异心,举兵东进,畏兀儿部首当其冲,国都别失八里更是暴露在察合台汗国的爪牙之下。若是控制了高昌五城,往上,他可以沿北道进犯和林;往下,便可以控制河西走廊,深入内地。对汗廷而言,也是个巨大的隐患。
从今天起,我和曲律的斤,汗廷与畏兀儿部的利害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思索片刻,我道:“你别担心。此番我们不妨探探他的心思,到了别失八里,还要举行婚宴,不如邀八剌前来赴会,看他如何反应。便以你这亦都护的名义给他递送请柬罢,那木罕哥哥也要邀请。”
“公主说的是。”曲律的斤稍稍宽心,眼眸亮了几分,“我今晚便修书与他们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骑马上学,住蒙古包那些问题,作者君没被问过。有内蒙古的师妹却被问过,其实师妹是汉族的,哈哈,就是蒙古人也住城市啊。她说本来已经能纠正大家的误解了,结果又被16年央视春晚呼.伦.贝.尔分会场给毁了,哈哈~就是这里吐槽一下~
再来一发新疆地图,更明确一下畏兀儿部各地。别失八里大概就是今天新疆的吉木萨尔,哈剌火州在吐鲁番东侧,斡端就是今天的和田,阿力麻里在新疆的霍城。阿力麻里先前是察合台汗国国都,现在已被海都所夺。见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