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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115章 待嫁 ...

  •   婚事敲定,各项事宜很快提上日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忽必烈和察必二人吩咐下去,自有礼部和宗□□筹谋安排。曲律的斤这里,忽必烈先是扶持他继任亦都护一职,而后封为驸马都尉,至于我,也很快赐下了封号“高昌公主”。

      高昌公主,历代嫁去高昌畏兀儿部的公主的封号,前有成吉思汗之女也立安敦,窝阔台汗之女阿剌真公主,而今我也不例外。当初蒙古汗国初创,畏兀儿部是西域诸国中最先归附的,时任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被成吉思汗视为“第五子”,颇得爱重。畏兀儿部位于天山南北一带,其族人居于哈剌火州、别失八里、昌八里、仰吉八里、唆里迷五城,是唐时回鹘汗国的后裔,又称“高昌回鹘”。其国西部、南部分别与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相接,东北部则是蒙古旧都和林。蒙哥汗时期,汗国曾在西域置“别失八里—阿母河行尚书省”,朝廷权力直达西域。随着海都、八剌相继反叛,忽必烈想要直接控制西域已是力不从心,幸好别失八里是畏兀儿地国都,若妥善经营,不仅能为帝国屏障,还可以此为跳板,将触手伸向西域中亚一带。

      可如今,畏兀儿地南部的斡端已为八剌所夺,形势就变得极为微妙。八剌侵占斡端后,并未进一步东犯。可他据守那里,总像一把刀子,直指畏兀儿地腹心。畏兀儿地若不保,和林便岌岌可危。若帝国西部有失,则汗廷与伊利汗国音讯难通。伊利汗国夹在西域叛王与密昔儿(按:埃及)之间,前后掣肘,孤立无援;而西道诸王又各自为政,那么整个帝国便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我看着桌上的舆图,沉沉叹了口气:目前局势艰难,我该如何去做?海都是养不熟的,八剌心怀异志,与他们各自为敌尚且力不从心,若是二人联合,便更是祸患。那木罕镇守漠北,却也只能止步于阿力麻里,难以触及阿母河一线,若非危急也不会西进。汗国西陲,忽必烈早已布兵,却已是捉襟见肘,眼下南方也需用兵,怕是一时无力增援。所以,尽管有八剌侵占斡端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忽必烈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我把地图推到一边,不愿再想,闭目深深呼吸。可脑子里一旦无事,安童的面容便会浮现出来,已经一个月了,我以为自己能够慢慢从不愉快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可到头来发现,一切是那么艰难。

      白日的阳光自天窗射下,映出地毯上斑驳的花纹,纠结繁复,一如我此时曲折的心情。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桌上奶茶饮了一口,便跳下毡榻,想去外面走一走。

      阿兰帮我撩开帐帘,刚出了帐殿,却见忽必烈和真金父子一路走来了,女孩儿们见状纷纷行礼。

      我看到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主动迎上去,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亲密的举动了。只是俯身行礼,以目致意,而后往旁边退了退,沉默地等他们过来。

      忽必烈见我态度冷淡,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却也不同我计较。真金是有极眼色的,已快步上前,热情地把我拉到身边,嘘寒问暖。而后拉着我胳膊往忽必烈身边一递,我的手便“顺势”地扣在忽必烈的臂膊上,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忽必烈笑了笑,揽住我的身体往怀里带了带,手掌亲热地在我脸颊上摩挲着。

      我心里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生生忍住,没有拂开他的手。

      “怎么要嫁人了,却整日闷在帐子里,不往各处走走?便是不看看兄弟姐妹,还不看看你阿爸吗?”忽必烈笑着问罪,眼里是温和的神色。

      很平淡的话,却刺得我一阵心痛,稳了稳神,我才低声开口:“正要出去走走。念及父汗常来有事,不敢随便叨扰。”

      忽必烈垂眼看着我,他的热情没有得到回应,失落的神色写在脸上,却仍不与我计较,只是轻轻捋着我的辫发,满眼打量我。我忍不住望了回去,他的目光便轻轻一颤,帽檐下探出的一缕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我忽然意识到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也不知自己这一去,还能否再见到他。我以为自己对这些亲人已经心冷了,可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感情并不能轻易割舍,于安童如此,于忽必烈也是如此。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阿爸,可你也要体谅朕的苦衷。这个汗位不是那么好坐的。你如今就要离朕远去,还不让朕看看你的笑脸吗?你不来见朕,朕也只好亲自来看看这个愁人的女儿了……”忽必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

      “妹妹!”真金也忍不住出声叫我。

      我鼻子一酸,心里突然有点恨不起来了,搀着忽必烈的胳膊更紧了一些,黯然道:“阿爸进来坐,哥哥也来。”

      我把二人迎了进去,吩咐女孩儿们准备茶点。忽必烈见我热络了点儿,心情便好了几分,饶有兴味地绕到我的书案前,盯着案上的地图打量起来,而后笑问:“跟着爱薛、昔班学习还不够吗?还要私下用功?有这时间,应该多陪陪你母亲。”

      我坐在一旁榻上,淡淡道:“西北那里局势纷乱,儿臣总没底气,还要多思量。既然受父汗所托,便不能折了朝廷颜面。”

      真金也笑道:“妹妹用心得过了。昔班学识渊博,这个畏兀儿师傅教你,便足够了。依我看,你多与曲律的斤相处,同畏兀儿亲贵增进感情更是紧要事。嫁过去,免不了同他们打交道的。”

      “正是这样。”忽必烈点点头。

      我低下头,十指交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捻着,喃喃开口:“父汗,你要给我时间……”

      “没什么时间了,你不日就要出嫁了。也罢,婚后和曲律,有的是时间相处。”忽必烈揶揄地笑着,而后又正色道:“你不用过分担心西北局势。前日枢密院有军机上奏,八剌同海都争夺忽阐河以东草原,双方交战正酣,二人都无暇东顾。这个时候,曲律的斤即位,你嫁过去,都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待他们两败俱伤,正好从容应对。”

      闻言,我默默思索了片刻:八剌和海都,终于为着河中之地争斗起来,这不就是忽必烈心心念念想要的结果?虽然是以失掉斡端为代价,但八剌的野心必不容海都在中亚独大。

      “是呢,父汗疼爱妹妹,这些事情定会顾虑周全,绝不会将妹妹置于危险的境地。”真金也道。

      我心里稍觉宽慰,目前局势也并未像我想的那么糟糕,不过时机稍纵即逝,我出嫁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儿臣明白,一切自有父汗安排。”

      忽必烈从我话语中听出来配合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那是自然。朕的嫡亲女儿,只此一个,必要嫁给最高贵的王子。嫁妆也是最丰厚的,属民,骏马,牛羊,骆驼……朕都准备好了,黄金,珠宝,丝绸,瓷器也应有尽有,其他的珍奇,朕也都会给你。你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他以为我只稀罕这些东西?我苦笑一声,也不愿反驳,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忽必烈看在眼里,脸上是满意的笑意。
      ……
      至九月末,我不愿面对的那一天终于要来临。兄弟姐妹纷纷送来贺礼,帖木伦一家自不必说,诸王勋戚,朝中重臣也纷纷上表献礼。礼品一天天堆积,我的心却一天天空落了。

      脱脱真因怀妊日久,已不方便前来陪我,普颜忽都也有事未能前来,三个妹妹尚不知事,婚礼前夜,也只有别速真陪我身侧。我是不缺伴娘的,可眼下并不想见旁人。

      产后的别速真保养有道,肌肤丰腴饱满,透着亮泽,身上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奶香,再看她眉目,有种不同于少女的柔慈,那是做了母亲的人才有的温柔姿态。

      她以少妇特有的经验,帮我打理一切,耐心嘱咐着种种细节,甚至说到了夫妻之事。闻此,我不由得失笑:这些嬷嬷早已跟我详细讲解,便不用她们说,我自己还不懂吗?

      却也不打断她,只是耐心听着,听她说这些,我心里的烦闷还能少点。

      梳头额吉帮我解开头发,细致地重新理顺,很快打好一条大辫,六条小辫。女孩儿细心帮我点上脂粉,贴上花钿。里衣也换好了,织金的红锻锦袍整齐地放在衣架上,已洒上了蔷薇露,一室飘香。我看着室内黄灿灿红澄澄的一片,突然一阵恍惚。再看看镜中的容颜,粉唇软润,姣好的脸颊如羊脂美玉一般,略显苍白的脸色更生出冰雪寒意。我仔细瞧了瞧,右脸上的雪花胎记已被脂粉遮住了。只是幽深的眼眸透着淡漠的冷意,我对视着镜中的自己,心下一时惘然。

      以前那个洒脱无忌,活泼张扬的自己,我一定要找回来。心下想着,甫一抬眼,突然看见镜中别速真的侧脸,她正凝神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转头去看别速真,她方回过身来,端详着我的脸,笑了笑:“好看,这是曲律的斤的福气!”说着说着,见我情绪低落,她也一时黯然,踌躇半晌,才从袖中掏出一物,慢吞吞地递给我。

      是一个红粉色荷包,上面绣着金线,颇为精致,我打量几番,笑道:“做工这么精细,必是你的手艺。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正要打开,却被别速真一把按住,她瞅着我,眼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一阵心惊,心头漫过了异样的感觉,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苦笑一声,笑容也酸涩涩地,抹了抹眼睛道:“是哥哥托我绣的,他说,这荷包你若是不收下,便直接烧了罢。”

      安童。

      想到他,我心里再难平静,颤抖着,屏息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薄纸,慢慢展开,却是遒劲有力的蒙古字,浓郁的情绪呼之欲出。我一点点读下去,眼前便模糊起来,有晶莹滑落,润湿了墨迹。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呦,
      拴在门外,那榆木的车上;
      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
      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
      ……
      “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呦,
      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
      黑骏马昂首飞奔呦,跑上那山梁,
      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呦,却不是她!”

      哀伤入骨的长调恍惚在耳边响起,眼前模糊不清,仿佛是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慌慌把纸叠好放回荷包,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却不可自抑地掉落下来。妆容花了,脂粉晕了一片。

      别速真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一遍遍拍着我的后背,口中喃喃道:“只许再哭这一次,过了今晚,便忘了他!”

      我紧紧咬住嘴唇,看着镜中满面泪痕的自己,强抑住拔掉头上珠钗的冲动,把最后的泪用力揩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亚地图:

    图中的标出的地名,都是本章提到的要地。哈剌火州和别失八里一带,就是高昌畏兀儿部。两条红色的河流,就是阿姆河和锡尔河(忽阐河)。绿色.区域是后来元朝本土,没显示全。中间的蓝色.区域,是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在上面,察合台汗国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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