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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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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很快就到了。因为要替赵政的班,司澈一共值了三天班,剩下的四天假期他都在值班室里睡觉,再睡觉。
十月八号,下午五点,下班了。司澈在电梯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多长时间没有刮胡子了?脸都青了。出电梯时,他想起来,他有八天没出过住院部大楼了。
回到家,他看见阮稚蜷缩在门口。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回避是没有用的。整天睡觉也没有用。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他不说话。她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这是司澈最可怕的情绪。
他打开门,看了她一眼。“进来把你的东西拿走吧。”他的声音和缓低沉。阮稚的眼泪忽然汹涌而来,溢出了眼眶。
“快点,阮稚。”
“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她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司澈突然蹲了下来,温柔地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不是你的错。”阮稚突然间有了希望,抬起闪着泪光的眼睛,听到的是司澈平静的声音:“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司澈,我错了,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你不要不要我,不要……”阮稚失声痛哭着,泪珠滴在地面上,化开来,一颗,又一颗。
司澈站起来,一言不发。
阮稚渐渐停止了哭泣,她也站了起来,可摇摇欲坠的,似乎站不稳。“就原谅我一次,一次。我保证,不会了,再不会了。”
司澈还是一言不发。他的脸没有表情。那是不是说明,他也痛苦着呢?
“抱抱我,好不好?”阮稚试探地靠近司澈,轻轻地倚在他怀里。他没有推开。“你的味道,我以为再也不会闻到了。”她深深嗅着司澈怀里的气味,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颈项。
他搂紧了她。
阮稚再醒过来,夜已经很深了。她紧张地摸了摸身边。还好,司澈还在。他的手臂圈着她,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小好小。
“你习惯用性来解决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吧。”司澈突然开口。“那天晚上对那个男人也是一样。”
沉默。阮稚紧咬着嘴唇。
“司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声音哽咽了。
“下次呢,下次再和他做完,再和我做?问题就解决了,是吧?”多么冷淡的声音,不像是司澈。
“我不会了,不会了,再不会了!” 阮稚的眼泪又悄悄地弥漫上来,“不会了……”
司澈沉默着。圈着她的手臂僵硬起来。
“司澈,你就当可怜我,原谅我,好不好?”阮稚侧过身体,把头埋进司澈的胸膛里,失声地呜咽着。“可怜我,可怜我……”
司澈只觉得胸口冰凉的,是她的眼泪。
“和司澈在一起好温暖。我从来都没有被温暖过。”阮稚的声音渐渐轻柔。好像混悬液被激烈搅动后的沉淀,渐渐沉淀。
“我小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搬家。奶奶去世后,从舅舅家搬到阿姨家,再搬到伯伯姑姑家。总之不是自己的家。我的父母很早就到非洲去做生意了。现在好像在南非定居吧。我根本不记得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对我来说,他们只是每月固定寄钱来的人而已。从我两岁到现在,总共见过四次。最后一次,他们带回了在非洲生的小弟弟和小妹妹。好陌生。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比阿姨舅舅还要陌生。反正,都不是我的亲人。”
“没有人管我。我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和浩泽住在一起。浩泽,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人。”阮稚停了一下,从沾着泪水的睫毛的缝隙里看了一眼司澈的表情。他也在看着她,默然不语。“浩泽是高我一届的学长,是我们初中的风云人物那种。长得很帅,又爱打架闹事那一型的,很容易吸引小女生的。从那时起浩泽就是我的一切,我从没想过有离开他的一天。可是,还是分手了。虽然之前两个人已经大吵着说要分手无数次,那次,还是真的分手了。就是今年初夏的时候,遇到你之前,我搬了出来,换了份工作。”
阮稚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其实,分手好像是必然的。浩泽太受女生欢迎了。他长得挺好的,最主要的,是他那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气,懒洋洋的,大概很诱人吧。反正,喜欢他的女生,从小到大加起来,一两百个都有了吧。常常有人投怀送抱,他完全没有抵抗力,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他身上有什么口红印,香水味,太平常了。‘女人就是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种理论。我哭,和他吵,还离家出走。可是,只要他说,‘小稚,她们喜欢我,我只喜欢你’,我就又投降了。这样重复了多少次,我都不记得了。直到那一次,我上完夜班回家,一打开门,居然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睡在床上。我一下就愣住了。我呆呆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送走那女人,又点上烟,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吸了一口。房间里乱七八糟,床单上污渍斑斑。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家吗?那一瞬间,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冲过去一把拿起烟灰缸对着他的头砸了过去。他一下子血流满面。我就跑了出去。”
“再后来就遇到我了。”司澈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沉醉的安详。
“司澈,每天在你怀里,好安全。像小时侯奶奶的怀抱。”阮稚开始细细地吻司澈的胸膛,“就是这里,司澈的胸膛。”
司澈轻轻地拉开她,将她翻转身,让她背对着自己,他搂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那天,他来找我,本来我已经拒绝他的。可是,突然之间觉得他……”阮稚顿了一下,“好可怜。”
“所以就和他上床了。”司澈替她接下去似的说道,语气很平静。
“对不起……”
“下次呢?我只问你下次呢。”司澈突然一把转过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盈满泪水的黑亮眼睛,沾着泪珠的浓密睫毛,那么动人。
“没有下次了。‘如果还喜欢我,就祝我幸福好了。’我这样和他说的。他很郑重答应我了。不会再来找我了。”阮稚咬着嘴唇,很认真地说。
司澈没有说话。
“我十五岁就认得他了。我知道他,他不会再找我了。相信我,司澈。”阮稚靠向司澈,紧紧偎着他。“而且,他一定会找到一个他真正深爱的人,一个让他不再受其他女人诱惑的人。”阮稚把脸埋入他的颈窝中,“司澈,你的味道,好好闻。”
“每天都闻,会不会厌?”司澈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问。
“不会,闻一万年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