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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江南三月,和风绕叶,碧波荡漾。
      此河名涤清,春自来去,水自涤心,清明不灭。春来之际,驾一叶扁舟漂游其上,乘风远眺,一城风光在水色中也显得迷蒙。
      泛舟过桥,往北看去,千屋万厦间立着一座小楼,远远看着,之间楼间百花盛开,哪怕是指远隔,花香盈盈,沁人心脾。
      心里不由地想,住在这小楼中的人是何等的风雅,日日花香陪伴,抬目便是涤清之水。
      路过此处的人只是心中一想,念头一过又摇头自嘲思绪过多,低头走过不再细想。而小楼中人只是伴随日出日落起息,旁人所想,都与他无关。
      今日,又是阳光和煦。
      家僮推开窗户,让屋外的空气涌入封闭了一晚的房间,又着手去小柜里准备拿出香料盒子。
      “今天就不用焚香了。”花满楼坐在桌边饮茶,忽然出声阻止家僮,“有点熏。花林,你自己出去走走,这里不用伺候了。”
      花林跟着花满楼已经很久了,知道少爷的脾气,顺从地退出了房间。百花楼里本就只有花满楼和花林两人,现在花林走了,百花楼更是安静了。
      花满楼静坐了一会儿,本想低头饮茶,盏中香茗却失去了吸引力。今日没什么饮茶的兴致。
      又是一阵风吹过,屋外花香传来。花满楼对自己亲手打理的几盆花心疼至极,一闻到花香,就走上小台照料起屋中花草。
      翩翩佳公子于屋上照料花草,唇角的笑意比这春日的日光还要温暖,有多少人于街头驻足,仰头屏息望着这迷人的一幕,热闹的街道竟因他的出现安静得像入眠的婴孩。
      只可惜白日安眠注定短暂,一声马嘶打破了安宁。路人往声音来源一看,只看见一匹马被绑在树下,枣色的大马因众人的视线羞涩地甩甩尾巴。只是骏马的主人不见踪迹。
      花满楼先是听到了一声马鸣,接着他就听到衣衫带起的风声。花满楼修长双指夹起盆边一块小石子,就打在了那人的落脚点上。
      “哇!花满楼你干嘛!”那人发出惊慌的声音,连忙转换身形飞转,落在了一旁。刚站稳,那人就开始抱怨了,“花满楼,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就这么欢迎我?”
      “司空摘星,百花楼随时为你敞开,你又何必非得这样翻上来?”纸扇轻摇,花满楼勾起笑容,指着司空摘星原来的落脚点,“你要是落在这里,是要撞倒我那盆丁香吗?”
      走过去将那盆丁香花往里放,花满楼低头嗅了嗅花香,觉得心里平静了不少。
      “唉,我就知道比不过你这些花花草草。”司空摘星对花满楼爱花的热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相信,如果自己刚才真的撞倒了那盆花,就算花满楼脾气好,自己也逃不了一顿说,“要是陆小鸡,他就算被你警告了也敢就这么掉下来。”
      话一说出口,司空摘星立刻捂嘴,担忧地看向花满楼。果然,花满楼摆弄枝叶的手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凝结。
      惨了,说错话了。司空摘星一拍脑门,懊恼自己怎么说起话来嘴那么快。寻思着要道歉,司空摘星又想到,自己要是再说话,又得扯到陆小凤的身上,花满楼的情绪又要更低落了。
      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人的好话,司空摘星烦躁得上蹿下跳。
      “司空摘星,这才一会儿你怎么变成猴了?”花满楼是被司空摘星弄出来的落地声给拉回来的,他无奈地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表演猴戏的?”
      见花满楼面色恢复,司空摘星总算是不再上蹿下跳了,“得了吧花满楼,我大老远来这里当然是为了你的那些美酒。上次我帮了你,你说过要请我喝的。”
      花满楼的百花酿远近闻名,司空摘星一向是垂涎三尺。可惜的是花满楼每次酿得都不算多,司空摘星半年前帮了花满楼一个忙,这才让花满楼答应拿出百花酿。
      就算看不到,花满楼也能想象司空摘星在自己的屋子里上蹿下跳的模样,谁叫司空摘星爱偷东西,偏偏花满楼这屋里奇珍异宝,司空摘星心痒得很,偏偏以前就被警告过不准碰,否则酒没得喝。
      算了,东西可以再偷别人家的,这百花酿别人家就没有了。司空摘星只好砸吧嘴坐在一边等着花满楼去拿百花酿。
      “司空兄,酒来了。”花满楼拿了一小坛,酒酿怡人。
      司空摘星早就忍不住了,拿过酒盏就饮了一杯,大赞:“痛快!”目光四瞟,司空摘星嗅了嗅房间的味道,好奇地问,“咦花满楼,你平日里点的宁神香怎么不点了?”
      这宁神香是花满楼近日来一直点着的,终日不灭,司空摘星此前也来过百花楼几次,见过这宁神香终日不灭的模样。
      这宁神香一日日点了下来,今天忽然断了,难怪司空摘星好奇。
      花满楼饮下一杯酒,摇头:“这香点得够多了,今天早上感觉很熏,不如屋外的花香来得自然,就不让点了。”
      “哦。”司空摘星捧着脸,双眼滴溜溜地盯着装着百花酿的小酒坛,“花满楼,这坛酒你说好了要给我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说好了给我的,你可不能多喝。
      花满楼好笑地放下了酒盏,示意司空摘星可以随意拿。司空摘星可不客气,拿着酒坛就一杯杯地喝起来,“这酒真是极品。”
      抹了抹嘴,司空摘星望向正在喝茶的花满楼,“不是我说,这三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这百花楼里,不是种花就是抚琴,要么就是酿酒,都没有怎么往外走,这么一个小屋子呆的久了,是个人都觉得闷了。”
      花满楼一愣,垂着头想,原来已经三年了。
      司空摘星这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干脆就当个缩头乌龟淹死在酒里好了。两个人分坐在桌子两边,一人捧着茶盅沉思,另一个人一杯杯饮酒,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酒坛子也空了。司空摘星一抹嘴站起来对花满楼道别说:“好了花满楼,我只是路过,酒也喝完了,我就先走了。”
      这算是逃跑。因为司空摘星觉得自己要是再呆久一点肯定又会说错一堆话。好在花满楼也不在意,反而道谢,“今天谢谢司空兄相陪。不知司空兄这是要去哪里?”当然花满楼并不在乎答案,司空摘星会不会说还是个问题。
      “我嘛,要去风雅一回。”司空摘星摸摸鼻子,这次吸取教训不从花草上翻过,而是选择了翻窗离开。
      短短一个时辰,百花楼里来了两人,去了两人,到最后不变的就是花满楼。
      因为开了窗,屋子中宁神香的气味渐渐散去,慢慢地,花香充盈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茶盅中的茶水已经泛凉了,茶香也不如之前怡人,似有若无,却能恰好地将人带入沉思。算来算去,陆小凤带着沙曼隐居,也已经有三年了。
      陆小凤携美隐居,这事流传在江湖上,跟谁说,谁都不信。
      笑话,那是陆小凤啊,那是唯恐天下不乱,风流恣肆的陆小凤啊,他怎么可能舍得下这热闹的江湖,舍得下这美玉如云,美酒享尽的生活?
      不管问谁,对陆小凤的隐居都是将信将疑的。哪怕是西门吹雪,哪怕是司空摘星,当初陆小凤携手沙曼归隐,两人都是摇头,仿佛料定了不出一年陆小凤就会带着没人偷偷摸摸地回来,或者是被美人赶回来?
      总之,任谁对陆小凤的隐居都是怀疑的。
      而花满楼,不在这中。
      他和陆小凤从小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花满楼太了解陆小凤了,有时他甚至觉得,他了解陆小凤的程度甚至超过他对自己的了解。
      只是听陆小凤的声音,判断陆小凤的动作,他能感受到陆小凤的所思,所想。
      因此,当陆小凤那晚来找他喝酒的时候,花满楼就知道了,陆小凤是认真的。
      那一夜,陆小凤搜刮了花满楼所有的百花酿。花满楼也不劝陆小凤,反而任由陆小凤喝,自己也是难得放纵。
      两人从凳子上喝到了桌上,又从桌子上喝到了地上,最后两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床脚,谁也不说话,虽然累,但是谁都没想睡。
      两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在沉默中夜色被晨曦冲淡,旭日冉冉升起。
      “花满楼,我要走了。”陆小凤说出了来了百花楼之后的第二句话。
      花满楼扶着额摇头,将酒意晃去,“走吧,沙曼姑娘在等着你。一路保重。”他没有问陆小凤要去哪里,也没有问陆小凤会不会回来,他只知道,陆小凤要走,那么自己就送他走。
      酒意涌了上来,花满楼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叹息和笑声,再然后,身边就空了。
      一直都觉得不大的房间,忽然在沉寂中空旷得吓人。花满楼打了个寒颤,身体也歪斜了一下。连忙伸手撑住自己,他才注意到,之前陆小凤一直都和他紧密相靠。
      只是他们都靠得太自然,谁都没有在意。直到其中一方消失,才注意到之前是有多么依靠对方。
      陆小凤走了,真的走了。直到那是,花满楼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但他也只是躺到床上,和衣而卧,连被子都没有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迎接天明。
      他知道,第二天起就没有陆小凤了。
      大概就是从陆小凤走后吧,花满楼睡觉变得不安稳了起来。白天,他依旧是那温润如玉,惹人艳羡的花家七公子,他做着以前的事情,活得像以前一样安静。
      但是晚上,花满楼却一次次经历着不安稳的睡眠。他不是睡不着,他睡着了。一整夜,他都能睡着。
      只是在梦中,是他不习惯的另一种黑暗。还有在梦中那四处奔跑的感觉,梦里的他是焦急的,惊慌的,四周一片漆黑,而他试图在这一片漆黑中寻找着什么。
      只是他每次都找不到。每次醒来,感觉比没睡觉还要累。几乎每次睡觉都是这样,花满楼怎么都想不出原因,只好点宁神香。
      可惜的是宁神香一日日地点下来,花满楼的睡眠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只有点香成为了习惯,只为了心安。
      直到昨夜。昨夜花满楼的梦终于不再是黑暗,他梦到了百花楼,是在自己的房间。这依稀是陆小凤隐居之前常有的画面。
      他还睡着,陆小凤翻入了他的房间,就这么坐在他的床边,或者站在一旁,撩开床帘。
      昨晚的梦里,陆小凤是坐在床边的。花满楼听到陆小凤那充满期待的声音,“花满楼,快起来,花都开了,我们喝酒吧。”
      惊醒。
      靠在床头,花满楼扶着额头笑出了声,原来,三年来梦里慌乱却不解的寻觅,只是为了寻找这只飞入林间消失不见的凤凰。
      知道陆小凤已经走了的人是他,可是偏偏,最希望陆小凤回来的人也是他。
      自从陆小凤离开了,花满楼几乎每一日都宿在百花楼,只是偶尔出门办事,到处走走,大多数的时间只是抚琴烹茶,酿酒养花。
      只要花满楼在,百花楼的门窗便是开着的。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好端端地不走正门就翻窗进来了呢?
      百花酿也是一遍遍酿着,等着那个人回来。
      乱了,乱了,全乱了。
      眼见着家僮想要焚香,耳畔又响起陆小凤那怎么都掩不去风流的声音,花满楼就鬼使神差地出声阻止,心里想着,或许比起香料,陆小凤会更喜欢他的身上带着花草的香味。
      事实也的确如此。陆小凤很习惯花满楼身上的花草香。如果花满楼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变化,陆小凤凑过来一闻就会表示奇怪,然后一整天都围着他转,知道花满楼身上的味道恢复原样。
      但是阻止了家僮后花满楼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就算自己焚香,陆小凤也不会知道,因为他根本不会回来。
      也罢,就让他一个人清醒一下。这三年,他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低头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花满楼皱眉,仅存的喝茶的念头都没了。被司空摘星指出几乎足不出户后,花满楼觉得在百花楼的安静生活也变得寂寞了起来。
      推开茶盏,花满楼走到窗边,就算看不到窗外的风景,只是听着风吹过的声音,鸟飞过的声音也好,可以帮他理清思绪。
      花满楼想或许自己真的留在这百花楼太久了,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哪怕是散心也是好的。
      转身想出门,花满楼忽然听到有鸟扑腾着翅膀朝自己飞了过来。他退开了一步,让屋外的鸟从窗外飞进来。
      从榻上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花满楼有些诧异,是谁给他飞鸽传书?
      花满楼能听到鸽子在榻上走来走去,它明显对这个环境很陌生,但是却有乖巧地在原地打转。
      花满楼温和一笑,走到榻边,朝着鸽子的方向伸出手。那只信鸽被惊动,扑腾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让花满楼抱住了它。
      在鸽子的腿上摸索了一下,花满楼找到了一根细小的竹管,从里面抽出了被卷起来的书信。
      将信纸在桌面上铺展开,花满楼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失笑。他什么都看不见,竟然会有人给他写信?写信的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偏偏这时候陆小凤的声音又跳了进来,“谁说你不能看信了?我念给你听就好了。”
      那次是他和陆小凤一起去追查什么案子,案子的内容花满楼记不得了,倒是记得当时有人给他们传信,偏偏选择了飞鸽传书,那时候陆小凤不在,是花满楼接到了信。
      陆小凤回来的时候花满楼正对着那张信纸满面复杂。花满楼在意的是如果以后真的遇到这种不得不以信纸传递信息的方法,他该如何应对。
      陆小凤就安慰他看不到信没关系,有他念。后来陆小凤又说,“花满楼,你别担心。如果以后我不得不给你写信,我就用朱砂写,这样你就能摸出来。”
      之后为了表明他说到做到,陆小凤真的给花满楼写过几封用朱砂写的信。
      这封信……花满楼拿过信,心底有些期待,难道是陆小凤传来的?激动紧随而至,花满楼发现他必须全力克制才不至于手抖。
      只是打开信封,花满楼就闻到了一股冷香。
      这股香气,不属于陆小凤,而是属于沙曼,那个足以让陆小凤舍下江湖的奇女子。
      花满楼和她从未有过多的交际,现在沙曼竟然写信给他。不会是陆小凤出了什么事吧?花满楼担忧了起来,摊开信纸,发现沙曼也是用朱砂写的信。
      信很短,却让花满楼面色大变,奔向马厩牵出骏马,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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