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新生 ...
-
民国四年秋,女子职业促进会正式更名为“新女性职业教育学院”。
新校址选在闸北,离圣约翰孤儿院旧址不远。我们买下了废弃的纱厂厂房,改建成教室、工坊、宿舍。资金来自多方:司徒雁南转让的股份、宋家“自愿捐赠”的赔偿金、海外华侨的赞助,还有学员们的集体集资。
开学那天,来了很多人。
王小琨剪彩,她现在是学院的常务副院长。陈先生担任教务长,颜晚秋负责文化课,阿阮因为缝纫手艺出众,被破格聘为初级□□。
林素心也来了。她身体好了很多,在司徒雁南的资助下开了家小诊所,专门为穷苦女子提供免费医疗。今天她带来了一批护理教材,说要开医护班。
司徒雁七穿着便装,混在人群里鼓掌。他被军部嘉奖,但主动申请调去军校当教官,说“想教出不一样的兵”。
司徒雁南没来。他离开上海去了南洋,临走前寄来一封信,只有一句话:“替我赎罪。”
沈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留下后遗症,阴雨天肩膀会疼。他辞了军职,在学院旁边开了家武馆,教女子防身术。他说:“乱世,女子更要学会保护自己。”
剪彩仪式上,我作为院长致辞。
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百多名新生,有来道贺的宾客,有看热闹的街坊,还有躲在角落偷偷抹泪的学员家长。
我深吸一口气:
“诸位,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庆祝一所学校的成立,而是为了庆祝一个理念的胜利——女子,也可以读书,也可以学艺,也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创造自己的人生。”
掌声响起。
“这所学校,不收绣花描金的千金,只收想改变命运的女子。在这里,你们会学到缝纫、打字、会计、护理、甚至机械修理。你们会知道,女人的价值不在嫁妆,不在容貌,而在能力,在品格,在——独立的灵魂。”
更多的掌声,夹杂着啜泣声。
“这条路很难。会有非议,会有阻挠,会有失败。但请记住——”我看向台下的姐妹们,“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们有彼此,有老师,有这个学校,有千千万万正在觉醒的女性。”
“今天,我们从这里出发。明天,我们要让整个中国看到——新女性,来了!”
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站起来鼓掌,眼眶泛红。
剪彩时,王小琨小声说:“蓁蓁,你哭了。”
我抹了把脸,果然湿了。
“高兴的。”我说。
仪式结束后,我在新建的图书馆里,收到了一封从法国寄来的信。
是颜如玉。
“三妹:”
“巴黎的秋天很美,梧桐叶落满街,像金色的雨。我在索邦大学旁听艺术史,也在法学院注册了预科。老师们很惊讶一个中国女子想学法律,但我说:‘在我的国家,有更多女子需要法律保护。’”
“我认识了一个法国女律师,她专为受家暴的妇女辩护。我跟她做助理,学到了很多。原来法律不只是条文,更是武器——保护弱者的武器。”
“三妹,等着我。等我学成归来,我们一起,为中国的女性,打造一个更公平的世界。”
“想你。”
“如玉”
随信附了一张照片:她站在塞纳河边,短发被风吹乱,笑容灿烂,眼里有光。
我把照片贴在图书馆的公告栏上,下面写着一行字:
“我们的姐妹,在世界另一端,为同一个理想奋斗。”
傍晚,沈傲来接我下班。
我们沿着苏州河散步。夕阳西下,河面泛着金光,船夫哼着小调,妇人在河边洗衣,孩童追逐嬉戏。
平凡的人间烟火,却让我觉得无比珍贵。
“蓁蓁。”沈傲忽然说,“还记得留春桥的三年之约吗?”
“记得。还有半年。”
“我不等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我,“这半年,我每天都会问你一遍——直到你答应,或者,直到我老得问不动。”
我笑了:“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我就这样。”他理直气壮,“战场上我明白一个道理:喜欢,就要说;爱,就要追;想娶的人,就要每天问她嫁不嫁。”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戒指——他已经随身带了三个月,每天问我时都会拿出来。
“颜蓁蓁,今天你愿意嫁给我吗?”
夕阳照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他的眼睛很亮,很认真,像要把一生的承诺都装在里面。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陪我从地狱走回人间的男人,终于伸出手。
“今天,我愿意。”
他愣了一秒,然后狂喜,手忙脚乱地给我戴戒指,因为太激动,差点掉进河里。
戴好后,他紧紧抱住我,抱得很用力,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蓁蓁,蓁蓁……”他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声音哽咽。
我也抱紧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
这一次的泪,是甜的。
远处,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夜晚,依旧有歌舞升平,有阴谋算计,有悲欢离合。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一处,有两个人,握住了属于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