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信一帕总关情》希之曦

11、第九章 一道圣旨灵月破

　　无论旁人怎么想，灵毓的婚事就这样秘密地定下了。到了三月初，灵毓便被送回家了，对外只说是允了她回家探亲。灵毓回家三日后，天降大雨，整个紫禁城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只是，这干净只在人们的眼中，却到不了所有人心里。
　　天已然擦黑，月儿正在屋子里绣着一块帕子，见天有些黑了，便将帕子放在笸箩里，准备净净手。擦干了手，月儿坐在绣墩上。门忽然开了，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人闪身而入。月儿朝门口一瞧，竟是重华，月儿赶紧迎上去。
　　从前在承乾宫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灵毓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也与月儿交好，因而众人也多与这二人关系融洽。然而，这些人中并没有重华。因为自己是知府的女儿，重华很是瞧不起宫里这些通过小选入宫为人奴婢的宫女，太监就更不用提。平日里大家对重华的骄傲也没什么好感。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月儿与重华也是交好的。只不过二人在承乾宫的时候关系并不如如今这般近。如今，重华在阿哥所当差，服侍四阿哥，而月儿又是四阿哥瞧上的人，二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
　　“好姐姐，就你知道疼我，怕我自己没趣，陪我在一处。只是，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晚呢？”月儿拉着重华的手，说道。
　　“我只问你，今晚这里可是没人住？”重华并不答话，面上有些冷冷的。
　　月儿听过，一笑：“姐姐真是的，前几天不是刚说过么，灵儿得了恩典，回家探亲了。”
　　重华却是轻蔑一笑：“你还真以为她是回家探亲？真是天真，在这宫里呆傻了么？”
　　“姐姐这话可是什么意思，倒叫我摸不着头脑了。”月儿疑惑道。
　　“我也不必和你多说，”重华叹口气，道，“我只问你，你可知道今年后宫顶大的事情是什么？”
　　“这我还是知道的，自然是选秀……”月儿此言一出，便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看着重华。却见重华点点头，月儿便知道确实如自己所想，之前的笑脸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既然说了这个，我也就不和你遮遮掩掩了。你这个灵儿妹妹，以后，便是四福晋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圣旨已经送到阿哥所了，就是今儿个上午的事。”
　　重华看着月儿的脸上僵硬的笑脸瞬间消失，却又极其不自然的笑出来。
　　“重华姐姐，你，你可是在唬我玩呢？灵儿，怎么，怎么会呢？她是我的，我的好姐妹啊。”月儿说的时候，眼睛却心虚得不敢和重华对视，只是看着重华身边小几上的茶碗，手紧紧抓着帕子。
　　“你醒醒吧。我好心劝你，你好好想想吧。我知道今日和你说这些，你恐怕不能接受，不过，我也只能说这是事实了。我知道你与四阿哥有情，这四福晋的位置，哪里轮得到那小蹄子，不知她使了什么招数，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求了这么一道圣旨。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让她不能接这圣旨。若是有什么想找我的，就到阿哥所寻我就好。你好好想想吧，要下钥了，我先回去了。”
　　重华转身快步出去，没人瞧见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屋里只有面如死灰的月儿，枯坐在榻上，目中无物，口中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月儿不知道这一晚自己是怎样度过的。
　　睡梦中梦见自己凤冠霞帔坐在闺房里的床上，被人盖上盖头引向外面，一阵风吹掉了盖头，看见的竟是同自己服饰一模一样的灵毓！再看看自己，仍是宫女的服饰，大红色的嫁衣红的刺着月儿的眼，更刺着月儿的心。自己想要抓住眼前人，却见灵毓随风飘走，只有声音回荡在空中：“不要夺走！不要夺走！”
　　月儿惊醒后便再没睡着，枯坐到天明。
　　次日一早，一个小太监来敲门，请月儿到御花园绛雪轩，四阿哥有请。
　　不知为何，月儿心头没来由得一紧，道：“我知道了，烦劳公公了，我随后就到。公公请回吧。”
　　“姑娘言重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说罢，一溜烟，小太监就没影了。
　　月儿从箱子里寻出一支通体碧绿的镂空福字纹玉簪。东西虽不算名贵，却是四阿哥送的。不过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自己与四阿哥的事，月儿一直将这簪子藏在箱子底，直至今日。
　　月儿细心地将头发梳好，将簪子插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昨晚没睡好，面容有些憔悴，便多扑了些粉。仔细梳妆过后，月儿便起身，往绛雪轩走去。
　　月儿到的时候，四阿哥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虽是私下会面，规矩不可废。月儿一福到底，笑容粲然。
　　四阿哥一低头便看到了月儿发间的簪子，本欲直接出口的话到了嘴边稍有些犹豫。
　　“我……我不能娶你了。”待月儿起身，四阿哥踟蹰开口道。
　　然而月儿脸上的笑容还是僵住了。毫无预警，毫无准备，半晌没反应过来。
　　月儿只觉得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自己尚未来得及躲闪，便炸在自己耳边，无从躲避。
　　敛起笑容，月儿抬头，迎上四阿哥有些羞愧的目光，平静地说：“奴婢已经知道了。是灵毓，是么？”
　　四阿哥没说话，算是默许。
　　一瞬间，月儿竟又笑出来，只是笑容见透着一丝诡异。
　　“奴婢不怪四阿哥。抗旨不遵的后果是什么，您与奴婢都知道。奴婢会当之前的种种只是梦一场，梦醒来，皆是一场空。今日也是，从前也是，奴婢不曾来过，四阿哥更是不曾来过。四阿哥认识奴婢，只是因为奴婢曾是承乾宫旧人罢了。”
　　想起发间的簪子，月儿拔下簪子，双手交给四阿哥，道：“四阿哥的东西，奴婢还是还给您的好。”
　　“你能这样想，也是不错的。皇阿玛定会给你指一门好的亲事的。”
　　“那奴婢就先谢过万岁爷了。同时也提前祝四阿哥与福晋白头偕老。奴婢还有事，四阿哥若是没有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月儿转身离开，关上绛雪轩的门，笑容便尽数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然而，没人看见她那紧握着的手，指甲嵌入肌肤——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疼痛。
　　回到屋里，月儿松了手，看看有些空了的屋子，回想起昨日重华的话，看着临走前放在箱子里的手帕，上面还残留着丁香花的香味。那是灵毓送她的生辰礼物。
　　枉你我多年姐妹，竟要这样毁掉了。灵儿，我的好妹妹，你这般待我，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你若是化作厉鬼，不要来找我，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与我无关。说着，抽出袖中的手绢——还是那年生辰的时候灵毓送给自己的，今番就要化为灰烬了。
　　手一松，手绢滑入炭火盆中。听着劈啪声，帕子渐渐打卷，卷成一团，最终变成一堆黑灰。她忘了曾经举帕为盟，结为姐妹的灵毓和自己，也忘了曾经一同玩耍，同寝同食的灵毓和自己。
　　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寻回那段友谊了啊？大概再也不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