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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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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也同花下饮,终有恨,不曾浓。
任芯的身体重重地一颤,长长的眼睫猛然扬起!
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长长的。
淡雅丝带飘然翻飞。
……
“就算你忘记了我,忘记了你我之间的一切,我依然不会舍你而去,因为——我也信任你!”
……
信任她?!
任芯震慑地惊悚住!
屋内一片安静。
阳光轻柔地映出两个淡淡的剪影,在微微泛黄的地面上晃动。
唐婧抬手,接过了空中飘飞的丝带。
支撑友情的并不是彼此曾经的记忆,而是尊敬与信任,是永不背叛的诚实,是敢于冲破困阻的勇气!
一切人……
只要不做违心之事,相互间就不应有不信任的余地,不是吗?!
渐渐逼回眼中的雾气,她眼角红红地看着任芯:
“不管现下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但你依然是我的挚友,我不会让你小看我们之间的友情,因为它绝对经得起任何考验,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做出令你日后后悔的事来,就算你要责怪我也无所谓!”
衣莫若新,人莫若故,她不会轻易就忘了这一点,也更不会丢下失忆的姁儿。细思之,姁儿许是因失了忆,才会对她如此苛责,怎么可以真的就被气到了呢,甚至还真的差一点就要转头离开,要不是恍然间醒悟,那她就真的是要对不住姁儿了!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就只能面对。再说,不正是姁儿反常,才更需要她的帮持吗?友情需要的不是锦上添花,而应是风雨同行啊!
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丝带,她盯住任芯,正然说道:
“听着姁儿,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逃避就可逃避得开的,虽然你说再也不想提及以前的种种,甚至还说那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依然要说!盛年不重至,一日难再晨,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任芯僵凝地站着。
唐婧执著地看着她,眼眸中的光芒仿佛点漆般黑亮,笃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我并不知晓你与子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了解你,至少是失忆前的你,所以你必须试着去想起,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任芯定定地望着她,默然间意识到,她们兜了个圈子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呢?是她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她太低估了唐婧和义姁之间的情意?!
一股挫败与厌烦骤然而升!
她深吸口气,声音中有紧绷的不悦和急躁:
“我不会后悔!”
“你会!”
强硬地扳回她,唐婧同样不悦的语气中还有着坚定的执拗。
“不会!”
“会!”
“不会!!”
“会!!”
“唐婧——!!!”
“义姁——!!!”
阳光静缓地洒照在屋内。
金灿灿地铺满一地,细细的尘埃在晕黄的斜晖中轻盈飞舞。
任芯和唐婧沐浴在光芒里。
她们灼烈地凝视着对方,彼此之间竟都有一股负气的神情。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她们僵站着,姣美如花的面庞上映射出各自的决绝,就仿佛是天的银河与地的湖水般永无交汇之处,但又仿佛是荡起了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和谐。
屋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轻快愉悦的声音飘了进来!
“姐,我回来了!今天我砍了好多柴呢,次公催了多次,要不我会砍得更多的!”
“谁……谁催你了!再说,要不是我,你能背回这么多柴吗?”张次公不满地瞥着义纵,这家伙就会说他的不是!
二人相伴卸下肩上的重物,嬉笑逗嘴地涌进了里屋。
义纵瞅瞅他,仿佛硬是要揭他短似的,一见到屋里的任芯就急忙笑着,狡黠地说道:
“姐,我告诉你啊,你给我的饼子竟然全都被……”
猛地。
他住了口,望着眼前那浑然天成的冷然气质让他的笑容如冰花般僵凝结在了唇边:
“姐姐……你……”
张次公也感到了气氛的怪异,怔怔地看向阳光中对视的二人。
灿烂的光晕中。
她们对站着,看似娇柔的两人却都有股凌人的气势!尤其是婧儿姐,那眼神仿佛是要吞掉姁儿姐似的,但姁儿姐……
任芯渐渐地扯回理智。
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惊站在门边的义纵和张次公。她默默地闭上眼睛,把一切情绪深深地掩饰了下去。现在已不是和唐婧纠缠下去的时候,况且她也没有了胜算。
她败给了义姁和唐婧之间那深厚的友情,是她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抑或者是她把原先的义姁想得太糟糕了,她竟真的仅凭村里人的态度,就去表象地揣度了一个人,她太盲从了,盲从得近乎急功近利。
张次公望着她,望着她那渐渐收敛的气息,仿佛是薄雾随着阳光的明丽而被染褪了,那冷得像冰的气息竟在悄然飘散,从她的周身渐渐消散。
他叹然 ,究竟失忆后的人会有多少的变化呢?这全部都是由失忆造成的吗?
任芯平静地睁开了眼,没有了方才的凌势,也没有了方才的急躁,她静静地望向了唐婧,淡淡的眼眸中已经如秋水般澄静了:
“我忘了他,而他也亦离我而去,我又何苦去想,顺其自然难道不好吗?”
没有逼走唐婧会有怎样的后果,她还不得而知。也许事情并不如她所想般严重,也许只是她的神经太过紧张也说不定,总之现下也只能是慢慢地稳中求生了。急功近利的错误犯过一次,足矣!
屋门旁。
义纵僵怔地站着,原本惊愕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仿佛刹那间掠过了一片阴云。
“姐姐……你们……”
他听出了姐姐想要极力用那个“他”字来掩饰的人,是子遥哥,她们提到了子遥哥吗?
唐婧没有理会义纵的惊诧,直觉以为任芯又在逃避问题。她皱皱眉,依然旁若无人地追喊道:
“可是你就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吗?”
那已经不是嘲讽了,而是轻蔑,是对一名女子操守的轻蔑,是对人品良莠的轻蔑,面对如此恶劣的境地难道她就真的不想澄清自己吗?
任芯的眼瞳倏地一紧。
这话的意思是……
义纵的心猛然悚颤,他震惊地望向唐婧,如清泉般的澄眸中刹那间闪过了慌乱,他惊惶着急忙喊道:
“婧儿姐,你不要说了!”
“你不要拦我!今日我一定要让她明白失忆并不是她逃避的借口,她的逃避、她的自私只会带给旁人更大的伤害,你也不想她就以此借口来放弃她原本的一切吧!”
唐婧决然地说道:
“姁儿,你方才不是问过我,以前的你是个怎样的人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以前的你——”
“婧儿姐——!”
义纵厉声急喝,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痉挛一般地抓住了唐婧的纤腕,他圆瞪着眼,疾言地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么你要这样?!姐姐说她不要想起,不要想起子遥哥,那就不要想起好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村里的人怎样诽议姐姐,我不在乎!我只知道,现在这样很好,所以请你不要再说下去!!”
“我这是在为她好啊!”
“这种好,我宁可姐姐不要!”
张次公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脸色渐渐微变。
忽地。
他猛然窜到他们中间,大声地呼道:
“你们不要再争执了!”
任芯微怔,没想到张次公会突然阻断了那已有些渐渐跑题的争论,且还是颇具大将之风的模样,而唐婧和纵儿还真的就被震住了。忽然之间好想笑,但是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漾开,就被僵在了唇边!
眼前的阳光微微闪过,细细的风声擦过脸颊!
一个身影就那样地在她面前缓缓滑下,最后竟是跪身在了她的面前。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淡淡的清风依旧徐吹,但霎时任芯的眼瞳晶亮胜阳光,内心的波澜澎湃震徐风!
灿烂的斜晖中。
宽大的单衣短襦微微轻颤,耳畔的及肩乌发舒展微扬,张次公缓缓地跪在了任芯身前,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晃动了所有人的眼睛。
唐婧和义纵骇然。
目定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张得比春桃还大,身体僵僵的,竟都像石头般站着不会动了!
任芯骤惊!
几乎是身体自己的反应,她仓猝地俯身想要扶起张次公,可他就像钉在了地上,坚韧如磐石一般!
身子微微地闪了几闪,她动心骇目地低呼:
“你这是为何,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呀!”
事情仿佛陡然丛生了枝节,任芯完全没能料到这震撼的一幕,脑海中轰然空白,好似刚刚才理清的头绪又再次乱做了一团!
她努力地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快速地平静下来。
张次公仰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瞳里迸射出了深深的悔痛: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姁儿姐,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突如其来的忏悔——
没有任何征兆,同样又是来得措手不及!
义纵呆呆地站着,一个模糊的想法渐渐渗入到他心里,他转首,恻然地望向了任芯。
徐徐的微风中。
她惊怔怔地站在次公身前,乌黑如云雾般的丝发妩媚地堆拥在她耳鬓,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但又好像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
任芯竭尽地稳着心神。
要冷静!要冷静!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没有头绪的,只要认真地去听,静心地去分析,就自会理清一二,事情不难解析,且现下还正有人在凝注着她,所以她绝对不可以露出任何不妥的情绪!
再次地深深呼吸,渐渐地,她硬是将震撼的波涛随着一次次地深浅起伏平缓地压了下去。
重重地吸了口气——
“次公,有什么话你自可慢慢说,但是你先起来。”她看着张次公,面容清澈纯净得如甘泉一般晶莹剔透。
张次公摇摇头,看着如此真情实意的任芯,一颗心更加剧烈地绞痛起来,他目露悲寂,愧然地说道:
“姁儿姐,请你原谅我吧!我不是存心的!我真的不是存心要拆散你和子遥哥的!”
这——
任芯忽然,微微一凛。虽然已隐隐预见他定是做出了些许对不起义姁的行径,但也绝没料到竟是这般走向!
她该如何反应?!
是责怪?是询问?还是沉默?
好像哪种都不是她此时想要的!也都不是她该要的!
但是——
子遥?为什么又有那个子遥呢?!为何义姁的每一件事都脱离不开他呢?!
猛然间。
任芯的一腔隐怨和腻烦就都直直地指向了那个子遥,并且还对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厌恶感!就仿佛她的一切麻烦竟全部都是因为有了一个他!
任芯敢发誓,她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如此地讨厌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既然素昧平生,既然她不是义姁,既然她选择了远离义姁原先的一切!
那么——
就当她正要开口拒提此事时,一个激动的声音却抢先地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把话讲明白!”
唐婧不知从何时惊醒了过来,目光如炬地盯向了张次公。
张次公抬眼看了看惊愕望向唐婧的任芯,心像被毒蝎蛰着一般刺痛。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自私害了姁儿姐,也误了姁儿姐,所以,他也该为自己做出的错事负责了。
他咬咬嘴唇,痛疚地说道:
“……就在禹叔过世的前五日,那天我大哥从外城回来,也不知是带了些什么想交给姁儿姐,可正巧那时的姁儿姐去尧山采药了,于是我便让大哥到山上去找。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唐婧紧紧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深沉而凝重。
张次公深深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揪结住腰间垂下的系带,他的声音微微的,却明显有些颤抖。
“……可是,我……我却找到了子遥哥,并告诉他,姁儿姐真心喜欢的是我大哥,叫他不要再继续纠缠姁姐姐。甚至我还说了……”
内心的紧张与愧痛使他的双手在无意识地用力,粗粗的骨节也在青青发白,但他却仍在决然般地陈述着:
“……我说了,姁姐姐正盘算着……和我大哥离开,只是处于不想伤害他,所以才一直没有说破,我……还叫子遥哥如若不信,便可亲自……去尧山寻看。”
唐婧急了,悲愤地吼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只是不想要姁姐姐离开太和村!子遥哥那么出色,而且……而且又被京城长安的人选了去,想必日后也是一定会留在京城的吧,而那样的话,姁姐姐不就要……”
“张次公!你都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唐婧愤怒地喝斥着他,甜美的面容也狰狞地扭曲在了一起,那神情就仿佛是要掐死他都不解心头之气!
张次公害怕了,慌乱了,悔之不迭地愧恨道:
“我……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子遥哥的离开,会导致了姁姐姐的失忆,我真的真的没有想到……”要是能想到,哪怕是一点点,他都是万万不会那么做的,他也没有思道事情竟会发展成了那样,他不想的,他真的不想的!
义纵沉黯地将视线从任芯的身上移开,他低下头,默默地望向了唐婧手中的丝带。
此时的他已彻底明白了次公源何会在尧山上有那样焦迫的神情了。可是姐姐还会在意这些吗?而他又是希望姐姐在意呢,还是……
任芯看着悔痛不已的张次公,心底只有一片默然。
他……
张次公……
眼前的这个少年……
就这样跪身在她面前,灿烂明亮的阳光闪耀在他周围,他无比的自责着,无比的悔恨着。俊朗大气的眉眼紧紧地皱在一起,他的眼角已经润湿,刚健魁梧的臂膀在微微颤抖,浅灰色的麻布短襦套穿身上,但却在背脊处明显地有了一个疑似是刚刚才被挂破的小洞,甚至在那上面还留有一枝小小的已经被折断了的树枝。
任芯恍惚了!
这个少年真的是以后阔马披甲的大将军吗?不知为何,历史好像总是震撼着她的感知!
缓缓俯身,再次试图去扶起他,可是他却还是摇头拒绝起身。
任芯无奈。
看来要是不宽慰他,恐怕他还真会这样永远地跪下去吧!
默叹一声,任芯说道:
“不要再自责了!不管事情是否因你而起,都已不重要了!”
张次公依然垂着头,仿佛铁了心般地死死跪在地上!
她再次轻叹,微微地嗔道:
“难道你还要我给你跪下不成?”
淡淡的薄怒中所掺杂的宽恕意味使得张次公愕然地抬首看向了任芯。
温柔的阳光缓缓地流动着,她云鬓中的那抹翠色柔和得像一潭静静的碧水,一双倩丽的眼眸忽闪之下放射着玉一般莹润的光华,没有责怪,没有怒气,竟只有平和,只有娟默静秀。
他怔然。
不怪他吗,真的不怪他吗,这个长久堆积在心头的重负是怎样的沉重,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更加明白他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他错了,他真的真的知错了,可是,竟就这样如此简单地原谅了他吗?
“姁儿,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找到子遥解释清楚!”
唐婧虽然还是有些余怒难消,但毕竟也能分清轻重缓急!她走到任芯面前,择要地提醒着。再说,什么叫“都已不重要了”,怎么能不重要,简直是万分之重要!
任芯的眉宇轻轻地蹙起,迎着阳光,她微微静默。
解释?解释什么,就解释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捉弄?!太天真了,事情怎会如此简单,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能一耳道破,更何况是与义姁关系密切的子遥呢!
记得纵儿曾经说过,子遥的离开是在禹叔过世之后,那也就至少是在事发的五日之后,当然这其中也不免有为了师傅而留下之理,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吗?恐怕不会吧!
反言之。
如果真就是因了如此小事,那么那个名叫子遥的人也就没什么可让义姁所留恋的了!
“姁儿?!”
等不到对方地回答,唐婧再次急急地开口,到底是赞同不赞同嘛,真是急死人了!可是,她的焦急却只是等到了对方那娴雅儒淡的目光中一个微微的笑容。
就在她还消化着那会意的笑容时,任芯已经转首,凝神地望向了一旁默不做声的义纵。他没有看着任何人,只是在略有所思地皱着眉。
任芯静静地望了他半晌,然后,她蹲下了身,面对面地看向张次公。
“快起来吧,真的已不怪你了,不过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倒是要真的生气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唇边漾着一抹慧黠的微笑,小小地威胁着他。
张次公的眼圈微微泛红,在那轻若春风的力道中,他站起了身子。
“真的……能原谅我吗?”
他再次小心地询问。
任芯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谅他?
她有这个资格吗?!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要请求别人的原谅吧。如果相比而言,张次公的行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罢了。而她呢,是一个人的道德取向问题了吧,已经无关好坏,是恶了,而且还是大恶!因为她连义姁的生死都已全然不顾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恐怕她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吧!不知到了那时,是不是也会有人来原谅她呢?
抬头望向了窗外的天空,猛然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中竟有一抹悸动闪过,随之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经控制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次公,你的大哥是……”
“大哥吗?”
张次公略感意外,但还是爽口地回答道,“就是张大公啊!”
张大公……
任芯压下心间蓦然涌动的不安。
为何会突然在意这个人?
没理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诗词赏析
钱惟演(公元977—1034),字希圣,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吴越王钱俶之子。归宋后官保大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宋仁宗时被弹劾落职,贬为崇信军节度使。诗风与刘筠、杨亿相近,为“西昆体”的主要诗人。
无题
误语成疑意已伤,春山低敛翠眉长。
鄂君绣被犹朝掩,荀令熏炉冷自香。
有恨岂因燕凤去,无言宁为息侯亡?
合欢不验丁香结,只得凄凉对烛房。
赏析:
此诗从题目到内容到表达方式都可以看到李商隐的影响。不标题目,说明难以言喻;既曰“无题”,有李商隐作品的暗示,则可定位于男女爱情;表达方式一定是欲言又止,藏而不露,婉曲回环,缠绵纠葛。不过虽然如此,诗却选取了男女爱情中最容易发生的小小误会来写,或许因一时斗气,或许因两句争执,就愁容满面了,过去的恩爱就淡漠了,也并不是因第三者的介入,就这样永远也解不开那个结,永远也难续旧好了,所以只有凄凉空对孤灯了。诗人的选材比较别致,写作技巧自属上乘。但与李商隐的《无题》诗相比,总觉得此诗是文字游戏,只有剪彩纸花之美,大概有真情而效颦也能写出好诗吧。
* * * * * *
刘方平(公元710—?),洛阳(今河南洛阳)人。天宝时名士。年轻时即有诗名,又善画山水,《唐才子传》称其“妙笔无前”。
所作诗思清远,擅长绝句,正与他是画家注重造境创意相同。《全唐诗》存诗二十六首。
梅花落
新岁芳梅树,繁苞四面同。
春风吹渐落,一夜几枝空。
小妇今如此,长城恨不穷。
莫将辽海雪,来比□□中。
赏析:
《梅花落》属汉乐府“横吹曲辞”。本诗表现了一位空闺少妇对丈夫的思念。本篇韵味醇厚,感情逼真,刻画人物的内心活动平实、朴素、风格独特。
* * * * * *
朱淑真,号出栖居士,生卒年不详。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世居姚村。幼聪慧,工诗文。成年后嫁给了一个商人,心情苦闷。其所作之词大多幽怨悲愤,魏端礼辑其诗词,名《断肠集》。今有《断肠词》一卷行世。
眼儿媚
迟迟春日弄轻柔,□□暗香流。
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
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
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赏析:
清明过了春将尽,庭前美景,只词人不堪回首,平添了无尽忧愁。可“何处唤春愁”一句,立使语意陡转,而杨柳依依,海棠亭畔,红杏枝头三个排比句回答的都是美景妙胜,可忧愁就在那儿。这正是以丽语述幽怨,美景添愁思,读来凄婉动人。
* * * * * *
刘辰翁(公元1232—1297),字会孟,号须溪,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曾入太学,宋理宗景定三年(公元1262)廷试对策,因忤怒权贵贾似道,被贬为丙等。曾任濂溪书院山长。宋亡不仕、隐居而终。其词以俊逸见长,晚年多感伤时事之作,辞情凄切,格调悲郁。著有《须溪集》、《须溪四景诗》。后人辑有《须溪词》。
江城子
春兴
一年春事几何空,杏花红,海棠红。
看取枝头,无语怨天公。
幸自一晴晴太暖,三日雨,五更风。
山中长自虹城中,到城中,望水东。
说尽闲情,无日不匆匆。
昨日也同花下饮,终有恨,不曾浓。
赏析:
此词名为春兴,实借节序之变迁,抒写岁月流逝、人生沧桑之悲凉感慨。
上阕写春之易逝。首句一“空”字,为全词意旨所在。南宋灭亡以后,刘辰翁隐居山中,空度岁月,往事不堪回首,故国的繁华荣盛,已化为无边的空寂悲凉。这一个“空”字,不但道出了自然界的变迁无常,更包蕴着词人的种种故国之思,人生沧桑之感,国家兴亡之慨,却似有千钧份量,击打在人们心头,读来只觉得有无限沉郁苍凉之感。接下来具体描写春的离去。
下阕则由春事成空联想到自己的人生遭遇。宋亡后词人不仕,隐居于故乡庐陵山中,词人于寂寞中,以劫后余生之身,常常怀念起沦亡的故都,然到得城中,那物是人非之感,却又难免在词人心中引起创痛。想要超尘脱俗,遗世独立,却又难以忘却世事,岁月就在“闲情”中匆匆流逝。昨日也曾与友人于花下畅饮,而如今已旧梦难再。但词人已饱经沧桑,在隐居生活中,已修得超脱、澹泊之心性,故此,“终有恨,不曾浓”。
此词怨而不怒,悲而不凄,感情几曲几折,幽咽往复,欲说还休,别具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