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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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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冰冷的大殿上,墨未欢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一头青丝零散地披在背后,瘦削的脸上挂满未干的泪痕,涣散的眼瞳里满是破碎的悲痛。
望着这熟悉的宫殿,墨未欢越发心伤。前一秒,她是万千宠爱的墨国长公主;后一秒,她却是国破家亡的阶下囚。
突然,传来了几声脚步声,沉稳、有力。
墨未欢抬头望去,在看到那一张铭刻于心的脸时,大脑一片空白。怎、怎么会是他……
萧诀居高临下地凝着跪在地上的人儿,半晌嗤笑,“熙华公主?果真如传闻般倾城,只可惜……”
墨未欢一字都仿佛听不进,她呆呆地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百感交加。是他,居然是他,可也不是他了。
萧诀看着墨未欢苍白凄然的脸,忽而将她一抱而起,缓缓地走入内室。
墨未欢知已无路可退,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这一天,墨国亡,萧国立。
这一夜,墨未欢国破家亡,可她却在罪魁祸首的身下婉转承欢。
一夜沉浮。
在晨光熹微之际,墨未欢隐约听见一低沉浑厚的男声道:“拟旨册立镇国将军之妹曲未欢为后……”
世人只闻熙华公主,何人会识墨未欢。呵,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却是杀她至亲的男人。你要她如何承受?
墨未欢看着自己雪白的藕臂上蜿蜒攀爬着的血红小蛇,释然一笑。在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却看不到踏门而入的男人那疯了一样的模样……
微微转醒,一道暴怒的男声响起:“墨未欢你真有胆子啊,居然敢在我面前寻死?”
墨未欢无奈一笑,看来,想解脱也并非易事。她侧身,沉默以对。
萧诀眼中的一丝担忧闪过,转而变得冰冷,“墨未欢,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里是萧国。”
墨未欢又是一阵心痛,不过一日之隔,却已历经两国。慢着……萧国?萧……诀……萧诀?那不正是……她身子猛然一震。
“没错,我就是十年前萧氏一族的人。”萧诀负身而立,声音愈发冰冷,“没想到吧?十年后我还能复仇。当然——这也多亏了你。”
墨未欢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原来,始作俑者是她……是她一手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泪已经流干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度被剜剐,惭愧和后悔蔓延全身。
萧诀看着她一副只想求死的样子,怒极反笑。他向后打了个手势,一个浅色宫服的宫女便牵了个三岁左右的孩童进来。
那男童一看见躺在床上的墨未欢,尽管只是个背影,可男童还是兴奋地大叫:“长姐,长姐……”一边喊着一边挣脱了那名宫女的手向墨未欢跑去。
墨未欢整个神经一下子绷紧,她猛然起身,看见那名男童后,神情变得惊喜与不可置信。“逸儿,我的逸儿……”
逸儿一下子扑进了墨未欢的怀里,大哭着抱着她,嘴里一直喊着“长姐,长姐”。
墨未欢心疼不已,这是她的幼弟啊,本该无忧无虑,如今却吃尽苦头。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逸儿:“逸儿不怕,长姐会保护你的……”
她怒瞪萧诀,“你到底想怎么样?有什么你就冲我来,逸儿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你别伤害他。”
萧诀讽刺一笑,“你放心,现在我还舍不得动他。以后,你就是萧国的皇后,曲.未.欢.”说完便命人拉逸儿走。
“萧诀,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萧诀一怔,拳头握紧,眼中似有心痛一过。他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墨未欢再也承受不住,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一双纤手随即扶着她,“公主,莫哀。”墨未欢大喜,“绿拂,是你……”绿拂抱着她,“是我。”
墨未欢的刺顿时软化,她紧紧地抱着绿拂,“是他,是他,他是诀……”绿拂叹息,老天,为什么你总让有情人受折磨?
*
腊月初至,纷纷扬扬的雪覆盖四野,万里雪飘,玉琢银装。树桠上的雪球沉甸甸却从不折枝,正如墨未欢的心压抑得沉闷却无处诉苦。
她眼神空洞,一脸淡漠,看不出喜怒,就像个木偶人。乌发任意披着不去打理,粉妆未施的苍白楚楚可怜,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却总是瑟瑟发抖。
夜已阑珊,可墨未欢不敢入睡,因为一闭上双眼就会想起父母的惨死以及和萧诀在轻峰寺上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令她心如刀割,爱恨交错。她总在想,如果当年没有相遇,会不会这一切就不发生。可惜,一念之差,一眼万年,就注定纠缠一生。
萧诀放轻了脚步,恐惊吓了这幅“伊人倚窗看雪”图。他痴痴地看着墨未欢恬静的侧脸,眼里一片温柔,哪里像国民口中所说的那个雷厉风行的君主。
目光太过强烈,墨未欢微微侧身,“你来了。”萧诀脱下身披的银色大氅,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纤纤玉手,随即轻斥,“怎的怎么冷也不握个暖炉?”
墨未欢淡淡一笑,“你不就是最好的暖炉?”萧诀一怔,似是料想不到她今日会如此好态度,脸上一阵惊喜。墨未欢缓缓望着窗外,轻道:“我想回一趟轻峰寺。”她用的是“回”,而不是“去”,可见那个地方在她心里有多么重要。
萧诀微微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天气这么冷去那儿做什么,等明年春天我与你一齐去。”气氛刹时间变冷。墨未欢不再言语,只是表情越发冷漠。萧诀感受到自己大掌中的小手慢慢变冷,无奈服软,“罢了,你高兴便好。”说完,便一把抱起墨未欢走入房里。
墨未欢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要与他相拥才能入睡。也许是,她凉,他暖。
一室旖旎。
*
墨未欢坐在铺着厚厚绒垫的马车里,心绪却飘向了未到的目的地——轻峰寺。她七岁时,父皇刚刚登基,社稷未稳,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虽年幼可容貌却已显倾城。为护周全,将她送往轻峰寺跟一大师学习。就是在那途中窗外随意的一瞥,她看见了浑身是血的萧诀。到时两人互不相识,她一时心软将他救起,却不想让他逃过灭门之灾,日后成了伤害自己的侩子手。
他曾因她一句话而冒险到悬崖边摘花险些丧命、他曾为她庆生而在屋顶上温柔吹埙、他亦背着她在寒风刺骨中艰难行走…..想起轻峰寺几年来的每一幕,墨未欢每次都想发了疯地问萧诀,难道你都忘了么?可是她忍住了,因为物是人非事事休,没有重来一说。
突然,墨未欢感觉到马车不再前行,并且有陷塌的感觉。绿拂掀开帐布,着急地大喊,“公主,不好,是风雪暴。”墨未欢大惊,从马车上跳下后还没站稳,便看到一阵大雪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卷入。昏迷之际,只隐隐听到数十隐卫在大喊“皇后娘娘”。
墨未欢滚下山坡后陷入了深深的雪中,动弹不得。第一次,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她有些解脱却又有些不舍,没想到最后想起的人会是萧诀。说不爱只是自欺欺人,她与萧诀早已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而是一种深入骨血的亲情,叫她如何忘记。
墨未欢不再去想,就这样吧,一切随风。
可当她看见萧诀披着曦光飞奔而来的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彻底沦陷了。不可饶恕也好,无法原谅也罢,她终究是逆不过自己的心,选择飞蛾扑火。
*
回宫以后,墨未欢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有血有肉,起码会笑会怒。萧诀狂喜不已,赏赐和封奖络绎不绝,天天宿在凤懿宫。大家都说,皇后一笑值万金,皇上的脸色都是根据皇后而定的。后宫的妃嫔却是个个敢怒不敢言,人家才是真正的夫妻,你哪怕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夫妻恩爱。
对于传言,墨未欢都是一笑而过。她现在就当两人的血海深仇扯平了,只想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其他的,她一概不管,于是萧诀下令连妃嫔请安都免了,以免扰她清静。
她一直以为她和萧诀可以就这样相处下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意。
那天,墨未欢强忍住欢喜,悄悄地躲在萧诀的书房。她开心得眉梢都染了喜色,她在想萧诀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会不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呢?这个“礼物”,终于让墨未欢可以找个借口劝说自己跟萧诀真正地在一起。哪怕只是个借口,却可以让自己不再那么难受。
“最近边疆可稳?”“一切都好。”墨未欢听得出前者是萧诀,后者则是......自己的“大哥”,曲晏。墨未欢无意偷听,却不想前功尽弃,无奈,只好屏住呼吸听下去。
曲晏看着萧诀,欲言又止。萧诀挑眉,“有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曲晏语气平静地开口,“萧诀,如今趁......墨未欢的态度有所缓和,你不如向她坦白,你当初是为了利用她而接近她,你若不趁早坦白我怕以她的性子......”萧诀霸横地打断了曲晏,“她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萧诀......”萧诀不再给曲晏说话的机会,一甩袖,率先走出了书房。曲晏无奈一叹,也走了出去。
屋内,墨未欢窒息得快要透不过气,浑身血液似是凝结,已经伤痕累累的心此刻却剧烈地颤动着。她就像疯了一样,一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喃喃地说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多想逃离这个空间,可却浑身无力。
轻峰寺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仍记忆犹新,他的每一个表情都仍历历在目。他的心疼、他的宠溺、他的纵容,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几年的陪伴,几年的感情,几年的回忆,怎么可能是假的?哪怕他萧诀破了自己的国杀了自己的父母,可她墨未欢依然深爱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是利用她?怎么可能,她不相信......
过了许久,墨未欢虚软地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手一直紧紧地按住小腹,心就像沉入了万丈深渊。她的眼神从空洞,最终变得犀利。
这一夜,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陪着墨未欢的心死下了一夜,埋葬了她的天真无邪,埋葬了那些或欢或凉的时光。
*
皇后娘娘有喜,皇帝大喜,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又是一年春,梅谢兰开,重复交替,永恒不变的总是姹紫嫣红,春色撩人。
墨未欢坐在自己宫中的院子里,并未理会这春意盎然的景色。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眼里充满了渴望和不舍。
绿拂轻轻走到墨未欢的身边,“公主,你看今年的西府海棠开得有多娇艳。”
墨未欢闻言抬起头,看了看那花团锦簇,“是娇艳,可却不适合在皇宫中生长。越美,枯得越快。”
墨未欢起身,虚拍了下宫服,“走吧,宫宴应该都开始了吧,免得让别人说我恃宠而骄。”走了两步突然回身,“绿拂,以后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就算隔墙无耳我也无心听了。”
宫殿上,各位大臣和妃嫔早已入座,皇上也已入席,可凤位上的主儿仍未出现。大家开始颇有微词。
“这皇后怎么还没来啊?”
“连皇上都到了皇后居然敢迟到……”
“皇后这面子可真够大的呀……”
萧诀微微蹙眉,未欢莫不是身子不适?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声“皇后娘娘到”打破了现场沉闷的气氛。
大家皆抬头望去,只见一身正红宫装的墨未欢缓缓走入殿内。宫装上的凤凰展开翅膀,雍容华贵。血红的颜色随着墨未欢的走动似是在慢慢流泻,倾了一地烈红。一头乌丝轻轻地绾了个髻,肌肤胜雪的脸上只涂抹了点妃色腮红,给本就丽质天成的容貌添了分妖娆的媚,好不动人。
霎时间,赞美声、不忿声、奉承声此起彼伏。墨未欢感受到好几道怨恨的眼神射在她身上,她不予理会却嫣然一笑,众人越发惊叹。
萧诀不满的眼神扫了扫四周,气压骤降,大家才反映过来:这是皇帝的女人,哪是他们可以肆意觊觎的?
墨未欢看着站在龙椅前的萧诀。他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衬托的更高。浓密的剑眉,深邃的眼,刚硬的五官组合起来霸气凛然。还有那薄唇,听说薄唇的男人也薄情。
萧诀快步走到墨未欢的面前,墨未欢刚想行礼却被他执起双手。他轻轻地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句“你真美。”墨未欢适景地低了低头,却不料被有心人看成是娇羞不已,人群中突然发出暧昧的笑。萧诀爽朗一笑,一手环抱着墨未欢的腰,一手牵着她走向台。可他却没有看到当他转身时身旁女人的眼中一片清明。
墨未欢在经过大臣处时突然狠狠地瞪向第二位的中年男人。那个人,就算烧成灰她都认识。云韶飞当年是父皇的心腹,却不想在关键时刻背叛父皇投靠萧诀,如今当上了个右相,呵,当真是荣华富贵仕途光明啊。
众妃子皆起身端端正正地向初次见面的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墨未欢点头示意。礼毕后却见为首的一名浅紫色华服的妃子大胆地直视着她。墨未欢挑眉,心里顿感有趣,想必这就是容贵妃云羕蓉了吧?嗯,果然是一朵出水芙蓉,只是可惜了,是云韶飞的女儿,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墨未欢再向下望去,一名浅白色华服的贵人一直微低着头。她打扮得最朴素,穿得也素净,做人也低调,墨未欢不禁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时不时地望向大臣处,眼神中是掩饰得很好的依恋和幽怨。墨未欢顺着她的眼神一看过去,顿感吃了一惊。
曲晏瞥见对面女子传来的情意,不予回应,只淡淡地拿起了一杯酒喝下。看是妾有意郎无情,可却骗不了墨未欢。墨未欢眉开眼笑,看来,这皇宫中的戏还真不少。
墨未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想到自己在看风景的时候,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众人望见皇帝痴迷地看着皇后,心叹,只望红颜不祸水。
*
数日后,皇宫中风波涌起。
开始,皇后落水小产险些没命,幸得舒贵人相救,凶手是容贵妃,皇帝暴怒。
后来,痛失爱子皇后郁郁寡欢,皇上册立逝子为皇一子。舒贵人获封舒妃,容贵妃受杖刑和笞刑后充当军妓。
最后,镇国将军曲晏举发云右相企图谋反,云氏一族被灭。
众人唏嘘,容贵妃真是愚蠢至极,居然敢动皇帝心尖上的人。大家也为那逝去的皇子而感到可惜,若是顺利出生,就是嫡长子,以后很有可能就是太子。
至此,这场悲剧告一段落。
凤懿宫中,墨未欢虚软地蜷缩在一起,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手却紧紧的搭在肚子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逝去的孩子。
墨未欢在心里默念,孩子,是母亲对不住你。或许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你一定要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平凡就好,不要勾心斗角,那样活着太累。
她闭上疲倦的双眼,眼下是已发黛青色的眼圈。
萧诀在门口几近徘徊,看着墨未欢悲伤不已的模样,自己的心口也阵阵发痛。失去孩子他的伤心不比墨未欢少,可他更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一个连自己女人孩子都保护不好的男人,算什么真男人。连男人都做不好,如何去当一个好帝王治理国家?
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临走时,对着绿拂说,好好照顾她。
绿拂看着萧诀眼中的乞求和卑微,点了点头。她忽而想起了某个人,心隐隐作痛。原来心不是感觉不到疼了,而是疼到麻木了。
*
两年后。
“皇后怎么了?”萧诀望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墨未欢,心疼却无奈。
太医大笑着跪地,“恭喜皇上,贺喜皇后,皇后有喜了。”
萧诀一怔,深深地看了抚着肚子一脸欣喜的墨未欢一眼,转而笑逐颜开,“赏。”
墨未欢紧紧地抱着萧诀,声音中带有颤音,“阿诀,我们有孩子了……”
萧诀也紧紧地回抱着墨未欢,“嗯。真好。”
萧诀走后,墨未欢恢复一脸平静。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讽刺一笑。
绿拂走上前说:“舒妃怀孕了。”墨未欢诡异一笑,曲晏,我就赌一赌舒妃和孩子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
墨未欢终于注意到绿拂白色披肩下穿着的是洛国服饰,她惊愕失色,“绿拂,你……”
绿拂轻轻一笑,“未欢,我得回去了。”墨未欢用力地抓着她的手,“绿拂,如果是为了我,你大可不必……”绿拂拉下墨未欢的手,转而握住,“未欢,不仅是为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和他,必须要有个了断。他已经知道我在这儿了,与其等他逼我回去,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逸儿已经六岁了,他以后什么都会知道的……”
墨未欢愣住了,是啊,逸儿已经懂事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绿拂,一生得一知己如此,夫复何求。“绿拂,谢谢你……”
世人只知洛国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是他的妹妹锦宁公主,最挚爱的女人是他的澜妃,却不知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一个月后,皇后娘娘再次险些流产,皇上与皇后前往轻峰寺祈福。
萧诀牵着墨未欢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墨未欢走得有点吃力,萧诀二话不说将她背起。萧诀走得很稳很踏实,墨未欢伏在他的背上,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欢儿,还记得那年你突发高烧,我背着你走了好久才找到大夫。那时候是腊月,风冷得刺骨。”墨未欢一怔,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却只觉好笑。萧诀,是你亲手撕毁了这昔日的美好,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她故作漫不经心道:“这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萧诀一愣,心里一凉,是啊,是该忘了……
过了一会儿,萧诀突然停了下来。墨未欢抬头一看,是一颗樱花树。
那年,他们就是在这儿相遇。
萧诀突然一笑,“欢儿,你看这颗樱花树还似我们初遇时那般繁盛,真好。”墨未欢走上前去摸了摸树干,嗅了嗅樱花的香,“是啊,花开不败。”只是经年已过,物仍是人却非。
萧诀突然回眸深深地看了墨未欢一眼,“欢儿,其实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你。”墨未欢讽刺一笑,可是,你已经伤害了,并且刀刀致命。
萧诀按住胸口,身躯轰然倒下。墨未欢眼睛动了一下,药效开始了。
萧诀看着天,目光飘远,随后像是解脱了一般地笑了起来。他慢慢开口,“欢儿,其实我多希望你是真的怀孕了……”
“曲晏比我小都要当爹了……”
“洛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要小心引狼入室……”
“逸儿上次喊了我一声皇姐夫……”
墨未欢睁大了美眸,瞳孔剧烈收缩,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萧诀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凉了几分。墨未欢终于忍不住了,她崩溃地跪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萧诀你告诉我为什么?”原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的谋划、她的心计、她的谎言,他早已一清二楚。自认为的运筹帷幄,在他眼里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只是,萧诀,你为何不拆穿?
萧诀深情地望着墨未欢,眼底满是温柔缱绻,“我的欢欢生气了,我怎么舍得她生气?”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墨未欢连忙上前想扶起他,却被他制止。萧诀突然吐出了大口鲜血,墨未欢惊耳骇目,“怎,怎么会…..”那明明只是蒙汗药。
萧诀吃吃地笑了,“我的欢欢还是那么善良。可惜,我服了同心散。欢欢,欠你的,我今天终于可以还回给你了。”
同心散?墨未欢顿时绝望,她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有眼泪流得凶狠。萧诀吃力地想抬起手摸摸墨未欢的脸,“欢欢不哭。欢欢,你可不可以再叫、再叫我一声、诀哥哥?”未欢,其实我一直来不及告诉你,年少时的那一眼,你早已深深地刻入我的心,并且期限是,永远。
墨未欢拼命地想抓住他的手,可惜晚了一步,萧诀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诀哥哥?诀哥哥,阿诀——”可惜,墨未欢撕心裂肺的叫唤,萧诀再也应不了了。
风声萧瑟,寂静人心。樱花缓缓落下,迷离了墨未欢的视线。她静静地伏在萧诀的胸膛上,微微而笑,唱起了童年时两人爱唱的那首曲谣。阿诀,同心散怎么可以一个人吃呢?
这一生,爱与恨同为一个人,亦是无憾了。
下一世,只求洗尽铅华再相遇,花开荼靡再相爱。
萧国四年,洛国兵临城下,拥护前朝遗嫡墨逸为王,重立墨国。萧国皇帝萧诀殁,皇后为之殉情。
至此,一代君王与佳人香消玉殒,关于他们的传说却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