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雪》三宝1982

6、地下惊魂

　　无尽的深渊中，胸口传来一阵阵熟悉的灼热，渐渐地，我恢复了知觉，四周漆黑一片，我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难道肋骨又断了？”我没敢动，静静地趴着，给自己一些时间，缓一缓。“刚才是从上面掉了下来的？对了，追我的那两个人呢？”我快速的思索着刚刚发生的片段。“他俩应该也掉下来了，喂，有人吗？”我轻轻的喊了起来。
　　一阵莫名的寂静让我尴尬了好几分钟。我意识到和空气说话无比的傻。我坐了起来，望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发呆，“可恶啊！报仇就报仇呗，还抢劫，你给我剩部手机也好啊！”黑暗中我愤怒的低吼，眼睛也被这怒气点燃。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冥冥之中，我看见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泛着白光。我用手给我的双脚打气加油，但还是腿软的站不起来。我只好壮个胆子，朝那白光一步一步的爬了过去。
　　奇怪的是，距离越近，那光越微弱，当我到达目的地时，一切又陷入了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的第六感提醒着我，确实有个东西在前面。我做了个深呼吸，抬起手向前方摸去，我触到粘糊糊的一片。
　　突然，我想起了大学上解剖课时，第一次与尸体接触也是这种感觉，一瞬间，身上所有体毛都竖了起来，头皮麻木的直掉，我的手却不听使唤的继续摸着。这种触碰着死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试图调整一下呼吸，恰在此时，我感觉一只手冷冷的搭在了背上。“妈呀，我勒个去！”
　　伴着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居然站了起来，黑暗中我猛地回头，发现一只两眼通红，尖嘴獠牙的老鼠在看着我。我彻底陷入了疯狂，在漆黑的空气中不断挥舞着我还能动的手脚，一个人跳起舞来。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混乱中我好像踩到了刚才的死尸。一声恐怖极了的吼叫在耳边炸响，“啊！手啊！”
　　喧嚣散尽，一切归于平静。黑暗中传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声音，“我说哥们儿，你刚才是中邪了吧？比比划划的喊什么呢？嫂子说得太对了，你还真是公鸭嗓。”又飘来一片磕磕绊绊的声音，“疼，疼，疼死我了，你踩我干什，什么？猴，猴子，有纸，纸巾没？脑袋出，出，出血了。”黑暗中，我真是懒得理他们。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骆驼有个睁眼睡觉的习惯，那天我在黑暗中看见的光是他的白眼仁儿，那粘糊糊的一片是因为他的头在跌落时磕破了皮。而那个双眼猩红，尖嘴獠牙的老鼠当然是猴子了。
　　当时那种情况他突然出现，谁都会被吓得半死。后来才知道，他是第一个醒来的，发现旁边有个洞，看我们都还昏着，就自己钻进去查看。回来后他拍了我后背一下，引发的后果你们都知道了。现在，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在那个无底的深渊里，有三个人，六支眼，在大小不一的互相瞪着。
　　“这，这上，上面到底有多，多，多高啊！喂！有，有人吗？”骆驼在努力的喊着，试图把我们带出这深渊。“别喊了，不会有人听见的，我估计这得有十几米高，幸亏下面都是松的泥土，要不咱三早就见阎王了。”猴子接着道，“这个洞不知道是谁挖的？但是这边还有个人为挖的小洞，我刚才爬进去看了看，很窄，人只能在里面爬行，但是前方有风吹过来，估计不是死胡同。”
　　“我说二位，我们该怎么办？在这等着人来救，还是进洞去看看，不过我想的是要进咱一起进，要等一起等。”我表面说要和他们共进退，其实那是缓兵之计，我恨不得早点摆脱这一人一猴。“我觉，觉得，这哥们，说，说得对。人多力，力量大，哎？怎么称，称呼？”
　　“我靠，你们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来找我寻仇？”我有点生气。“哥们，别误会，和你有仇的是我大哥，我们俩就是个跟班的。再说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没恶意。”猴子的话让我感觉好些。“我叫猴子，口吃这位叫骆驼，我兄弟。”“叫我天阳就行。”我友好地回应了一下，接着道，“我们到底怎么办？在这干等？”
　　猴子无奈的说，“我了解刀哥的尿性，这么半天都没来找我们，估计早跑了，我手机也摔坏了，这傻大个都没有手机。你们昏着的时候我已经喊半天了，一直也没人回应，我估计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很偏。”他咽了下口水说，“我们就这么干等，饿不死，也先得渴死，所以干脆进洞看看，不行咱在退出来。”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唇枪舌战已经过去了很久，漆黑之中，一条曲曲折折的洞中，三个人在艰难的爬着。猴子在最前面探路，骆驼则落在后面吃灰，我被夹在了中间，这个队形有个美其名曰的理由，保护我的安全，其实我知道，他们还在坚持那二把刀的誓言。“这都爬了多长时间了，有半个小时了吧，怎么还没到头啊？不行回去吧。”黑暗中，我无奈的发表着意见。
　　“再坚持一会儿，我感觉风越来越大了，应该快到了。”猴子反驳了我的意见。他说得对，这蜿蜒的洞里，不时传来嗖嗖的冷风，我们汗流浃背，满身泥水，被冷风一拌，身体不时的发射出一个寒颤。“天，天阳，我说你别，别，别使劲蹬，土，土都被你弄到我，我嘴里了。”后面灰头土脸这位在费劲的抱怨。我其实是故意的，谁让他把我迷倒了呢？但我还是解释道，“对不住啊，太黑，不好下脚，难免用力过猛。”
　　就这样，我们彼此爬着，爬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没人在乎距离有多远，我们就像在黑夜中游走的孤魂野鬼，无人关心，彼此更是视而不见。“停，停，停。你们，听，听。”骆驼打破了平静。“是听啊还是停啊？”我没好气的问道。不过黑暗中，的确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轰鸣。我们停了下来，想确认响动的原因。突然，骆驼大叫一声，“我靠，快，快，快，爬！”
　　可能是嫌我们太吵太闹，或许是怨我们太笨太慢，这漆黑阴暗的洞开始任性的坍塌，一道死神的低吼声从骆驼脚后传来。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是没有条件全部激发出来，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像三只见了猫的老鼠，飞快的爬向那深渊的最深处。
　　在这任性的坍塌结束前的最后一刻，我们逃出升天，洞彻底的堵死了。我们靠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确信自己还活着，彼此之间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勒个去，真够悬的，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我能爬这么快呢？”喘息间，我发出一声感慨。猴子拍了我一下，表示他还活着，并赞同我的感慨。“太他妈的吓人了，骆驼，你没事吧？什么味儿？这么臭。”
　　骆驼刚才爬在最后面，但反而最早从惊吓中走了出来。他环顾四周，仍是昏暗一片，“我，没，没事，你们，在，在哪呢？”他伸出手去，试图想在黑暗中抓住我们。不一会儿，他抓住了什么，“猴，猴子，我说你，你可真得多，多吃点饭了，你看你瘦，瘦的，都皮包骨，骨头了。”不经意地，有个东西靠在了他的肩上。“你看你，你怎么还，还娘，娘们唧唧的，起，起开。”骆驼转过脸去，想让猴子看见他的表情有多鄙视。黑暗中一双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对视着他的眼睛，回复了他一个极其深邃的眼神。“嘎，嘎！”
　　恍惚间，我听到了两声鹅叫，“猴子，你听，什么声音？”黑暗中，猴子使劲的拉了我一把，我感觉到他在浑身颤抖，“哥们，你看，骆驼旁边那个是什么？”我顺着猴子的声音望过去，发现骆驼已经双眼翻白，昏死过去，而他的旁边好像靠着一个人。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作为医生的我，对生死已经释然。但此时我也深深被所见震撼，骆驼旁边靠着一具尸体，身体蜷缩，周身破破烂烂，身体组织半生半熟，大部分都已溃烂，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栩栩如生，似乎在诉说着不甘。我一瞬间对骆驼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要是我与他对视，肯定不会只发出两声鹅叫的，我一定会叫醒这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