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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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殿暗着灯，没有守卫。
我落在阳台上，屋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有一声隐约的啜泣。那声音发闷，就像拼命压抑却不小心泄漏出的。按在阳台门上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我站在外面，透过不甚明亮的光，可以看见床上鼓起一块，长长的红发顺着床边垂落，一动不动。
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会如此心痛。
我背靠着半墙，坐下，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无论从屋外还是屋内都看不到这个角落，但我却能看见米迦勒遗落在被子外面的红发。在夜色中，它呈现出深深的暗红，仿佛干涸的血迹。
过了许久，它忽然缩回床上。米迦勒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但鼓起的被单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我站起来，推开门，突然听见背后有细微的响声。与拜伦殿相对的阳台也是一片漆黑，厚重的天鹅绒垂下，挡住了屋内的景象。我等了一会儿，窗帘后再也没有声音。
推开卧室的门，我无声走到床边，掀开被角。一个红色短发的孩子蜷缩着睡在枕头上，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肿得像核桃。我伸手擦去他睫毛上的泪水，他蜷缩的更紧，小小的身子躬成虾米，双手抱着自己的肩，可怜极了。
也许我当年犯了一个错误……
我不应该让你承担这一切。
拨开他的发，我轻声吟唱治愈咒文。一团白光缓缓渗入他额心，他的皮肤微微发光，皱紧的眉稍松，嘴唇却依旧抿得很紧。我小心的把手覆上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平缓，有力，还多了什么。我收回手，为他掖好被角，轻轻理顺他的发。
他竟然……怀了一个孩子。
路西法的孩子。
罗德欧加处于地狱最深处，即便是即将天明，天色依旧昏暗。窗外忽然响起喧哗声。从这里能看到西方的加纳殿有许多天使正在向外走，领头的是哈尼雅。他似乎哭过，眼圈微红。我以为他要来拜伦殿，但他竟是直接带着天使军团向外走。
我从窗户跳出去，飞到他们面前，落下。
“弥赛亚殿下？”哈尼雅一惊。
“你们去哪儿？”我问。
“……回天界。”哈尼雅转开视线。
“谁的命令？”
“我的命令！”哈尼雅提高了声音：“这里我一刻都呆不下去！我必须回去！”
“你想回去便回去，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他身后，拉得洛带领的惩罚天使军团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每个人都死死咬着牙，一脸愤恨。
“弥赛亚殿下不知道？”哈尼雅猛地看我：“父……米迦勒殿下昨晚做了什么，弥赛亚殿下不知道？”他声音因为拔得太尖而微微颤抖：“他背叛了天父！他和路西法——”
啪。
我扇了他一巴掌。
哈尼雅捂着脸，愣愣的看着我。
“这一巴掌是替你父亲打的，他舍不得打你，我舍得。”我很佩服自己，这时候竟然还能笑出来：“他出事后你去看过他吗？你从魔族嘴里听说的就是事实了？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他抛弃他背叛他，你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了？”
哈尼雅不说话，好像呆住了。
我走到惩罚天使团团长拉得洛面前，同样挥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在你出发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拉得洛捂着脸，不服气的看着我：“他根本不值得我保护！我以他为耻！”
他的话一落，所有天使都看着我。他们的脸上写着不满，愤恨和屈辱。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已经认定米迦勒背叛。深深地无力感让我放下了手。我闭了闭眼，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走吧。”
天使鱼贯离开，没有人回头看一眼。
亚特拉家的男性，如果做了背叛神的事，将会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米迦勒亚特拉……
雷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垂下头，从喷泉池拔起一朵黑玫瑰。玫瑰的刺扎破手指，鲜血溢出。我将手指抬起，令鲜血滴入玫瑰。黑色的玫瑰迅速枯萎，风化，一颗血红宝石落入掌心。花瓣留下的灰烬凝结成一条细细的黑链将宝石穿起，我从身上拔下一根羽毛，羽毛落于宝石，融入其中，原本黑色的细链褪成白色，又渐渐被染成金色。我抓起饰品，返回拜伦殿，将它系在米迦勒额上。金色的细链穿过他的发丝，血红宝石正巧悬于他额心，与他的发色相辅。
我的魔法主治愈，并不擅长防护。这块宝石仅能保住他的孩子，如果他打算要这个孩子，那么它会保护孩子平安长大。如果他取出孩子……
不，他不会。
因为孩子的父亲是路西法。
我找出羽毛笔，匆匆写下【不要回天界】几个字，这才离开。出了潘地曼尼南宫殿，一个人守在喷泉池前。他低头点烟，手指冻得青白。我走到他面前，他抬头看我一眼，又望向拜伦殿的方向：“米迦勒还好吗？”
“你说呢？”
玛门抽了一口，仰头吐出烟雾：“我知道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有件事要麻烦你。”
“你不是要我照顾米迦勒吧？”玛门勾起嘴角。
“是。”我点头。
玛门笑了一下：“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帮你照顾米迦勒，你付我什么报酬？”
我把黑珍珠耳钉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撇嘴：“这是我给你的，不算。”
“一张巴斯牛皮纸？”
玛门眯眼，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扯近：“和我上|床。”
“……”
“怎么样？”他挑眉。
我把耳钉拍在他手里，转身离开。
玛门追上来，把一个东西硬塞进我手里。我以为是耳钉，本来想扔，但摊开手发现是一个骷髅戒指。他晃了晃自己手上一个一模一样的，把两个戒指轻轻对碰了一下，戒指表面闪过一丝乌光。
“这是联络用的，如果骷髅亮了，按一下骷髅下巴，就能通讯。”玛门向拜伦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记得看消息，如果米迦勒出事，我会联系你。”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平时我也会联系你。”
这东西似乎不耗费魔力，不像天界的传讯术，如果从七天传到罗德欧加，除了大天使谁都做不到。我收起戒指，想了想，摘下一直戴着的十字架递给他：“如果米迦勒不能适应魔界，把这个交给他。”
玛门厌恶的看了一眼十字架，用一根手指挑着细链，把十字架转成了螺旋桨：“知道了。”
我谢过他，返回天界。走了两步，一队堕天使出现，为首的笑得特别和蔼：“弥赛亚殿下要离开了吗？”
我点头。
他立刻热情的飞到我旁边：“我送殿下回去吧！”
我能拒绝吗？
不能。
他们一直跟着我飞到第一狱，整齐的飞成一排目送我踏上天界阶梯。我心说自己恐怕不只是黑名单第一名，说不定连魔族最想杀的天使排名首位都一起得了。那几个堕天使看我的眼神简直能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到了天界，沐浴在圣光下，我终于松了口气。魔界的阴暗气息不适合天使久居，偶尔去玩玩还好，如果一直呆在魔界，天使不堕落也会生病。就像魔族无法适应天界一样，要不是这个原因，战场恐怕更会扩大。
我飞过耶路撒冷城上空，忽然看见许多天使在向城中心汇聚。米迦勒的雕像附近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天使，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正在用魔法轰击雕像。雕像手中的天秤被魔法轰得来回摇晃，里面还不知被谁砸了臭鸡蛋，一晃，一堆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天秤向下流。
“你们在做什么？”我落在雕像前。
满脸愤恨的天使们暂时收手，一个能天使站出来：“殿下是要维护米迦勒吗？”
看来伊罗斯盛宴的事已经传到了天界。
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普通天使根本无法理解米迦勒的牺牲，他们只看到米迦勒抛弃梅丹佐，和魔王路西法当众苟合，将天界的脸面往地上踩。我能理解他们的愤怒，所以不想怪罪他们。我操作魔法将雕像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卷走，回头对天使们说道：“都回去吧，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
天使们没有动。
“听说殿下也去了伊罗斯盛宴？”另一个能天使抬头看着我。
“去了。”
“那殿下看见米迦勒了？”能天使冷冷的问：“他是不是被魔王操的很爽？”
天使产生了骚动，无数张面孔浮现出愤恨和耻辱的表情。我很想飞下去给他一巴掌，告诉他那是米迦勒的私事，轮不到他来议论，但我不能，因为那样只会让天使哗变得更厉害。
“米迦勒在伊罗斯盛宴上做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清楚如果没有他带领天使军团与魔族交战，现在你们就不会聚在这里做些无意义的事，而是四处流离，被魔族当作狩猎的对象肆意杀戮。”
“殿下还在包庇米迦勒？”一个力天使手中聚起一团水球，用力一挥，擦着我的翅膀砸在雕像的脸上。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声音尖锐得像蜂鸣：“他就是一个婊|子！”
“没错！”
“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婊|子!”
“不要脸的婊|子!”
越来越多的天使响应，一声声呼喊最终汇成一句话——
“婊|子米迦勒！滚出天界！”
背后忽然有圣光，四匹天马拉着黄金马车从天而降。马车门打开，加百列自马车中走出。她的面孔威严而美丽，长发披散在身后，与她的黄金六翼一同散发出圣洁的光。拉斐尔跟在她后面踏出马车，他平抬双手，轻轻下压。天使们愤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一个个都仰头望着他。
“此事神已知晓，他必会平息尔等愤怒。”拉斐尔的声音传遍耶路撒冷城：“聚众闹事，并非吾等神族应做之事。需知，不要论断人，以免被人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1
一些天使露出懊悔的表情。
加百列飞下来，拉住我，返回马车。她担忧的问道：“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攻击你了？”
我笑笑：“没事，我很好。他们不敢攻击我的。”
她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安抚众天使的拉斐尔，眉头皱得更紧：“魔界的事不应该传的这么快，本来我们打算封锁消息，惩罚天使团也都暂留第七天……是谁把消息传出来的？”
我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想怎么发生变得没有意义。我问她：“梅丹佐怎么样？”
“不好，他私自去魔界的事被发现，神罚他禁闭。”
下面的天使已经有一些散去，还有一些顽固的站在原地。拉斐尔已经落在他们中间，他睫毛低垂，神情温柔得让人不忍责怪。
“米迦勒这件事做得太冲动。”加百列确认拉斐尔能将事情处理好便收回目光，向后靠在车厢上：“他以为他做出了牺牲，但是天界没人会领他的情。他们宁愿和魔族拼命。”
“谁愿为首，就必作众人的仆人。米迦勒早有准备。”2
加百列看我一眼：“你也去了伊罗斯盛宴吧？”
我笑：“放心，没人能占我便宜。”
“除了米迦勒，魔族最恨的就是你。说不定比恨米迦勒都要恨你。”加百列瞥了一眼窗外的拉斐尔：“拉斐尔真应该感谢你。在这之前，魔族最想杀的大天使就是他。”
拉斐尔的治愈魔法也相当不错。治愈天使在战场上都是魔族的优先攻击对象，魔族宁愿死十个大恶魔也要杀一个治愈天使，恨意可见一斑。我揉了揉额角，对她笑道：“能替拉斐尔殿下分忧再好不过。”
加百列突然伸出双手固定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她。她水色的瞳孔微微颤动，我愣了一下，就听见她说：“别笑了，你笑得太难看。”
“……”
“米迦勒的事神自然有所论断，轮不到你来操心。”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管好你自己，弥赛亚。你身为天主，不应参与到这些事中。你是神的使者，身为他的眼，他的耳，他的足，如果你违背他的意志，只有一个结果。”
身为他的眼，他的耳，他的足，我将代神去看，去听，去行。身为见证者，我不应参与世事。我的上一任，天主耶稣便因此而死。他因恻隐之心而去阻止魔王路西法，反被他斩杀。虽然神从未言明他的归处，身为大天使，加百列怎会不知？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