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爔

3、第三章

　　岳瑶坐在公园的座椅上看着草坪上的小孩子们踢着足球。
　　和陶梦羚不同，因为家境窘迫，所以并没有能力住校，每天定点坐同一辆往返的公交车，经历30分钟后就能回到家。
　　但是常常，她会在到家前的前一站，这边的公园下车，然后在同一个座椅上坐下看着附近的小孩子们游戏。
　　从放学看到夜幕降临。
　　她抬眼看了看转成暗紫色的天空，眼前的草坪上也没剩下多少孩子还在游戏了。
　　岳瑶起身。
　　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了。
　　但是想到书包里装着的考试试卷心中又突然涌现了离家出走的想法。
　　走到海边去，或者山里去。
　　或者随便上一辆公交车，然后随意找个站下来再随意上另一辆公交车。
　　走到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去。
　　不是那种家里的话哪里都好。
　　说对陶梦羚的提议住到她家的提议不心动是假的。
　　但是，依旧还残存着的自卑感隐隐作痛，所以拒绝了。
　　明明答应下来就好了——
　　父亲失业后只能在家里做点零工，所有赚到的钱却都用在赌博和酗酒上。赌博赢钱的时候心情会变好，偶尔也会给她和母亲买昂贵的饰品。但赌输之后便会喝很多酒，喝醉后不是在外面和别人打架就是在家里对着母亲和自己拳打脚踢。
　　虽然母亲在那种时候常常会护着自己，但是——但是她还是讨厌母亲。
　　比起偶尔心情好而对自己好的父亲，她更讨厌平庸到极点的母亲。
　　所有知道母亲年轻时候样子的人都在看到自己之后，都说自己像是年轻时候的母亲，所以母亲年轻的时候应当算是美貌。然而岳瑶却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她的样子。无论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在酒店里做着清洁员，收入低薄，因此无论对什么事情都斤斤计较的中年妇女而已。
　　母亲会因为五角和一元的差别而讨价还价一个多小时，买好菜后也经常聚集在小区的门口和别家的婶婶们说三道四，对着别家的丑事津津乐道。在被父亲殴打的时候，不敢反抗。无论是母亲做什么，都让岳瑶感到非常厌恶。
　　比起母亲——梦羚便会美好到像是书中走出来的人物。
　　还有让她感到最为厌恶的是——
　　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的时候，母亲会摸着眼泪说，你不要觉得我烦，我辛辛苦苦拉扯你到这么大，叫你好好读书，我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爸离婚了和某个有钱人结婚过上好日子了。
　　每当此时，那张充满了皱纹的脸就更让岳瑶厌恶。
　　——明明是为了她自己。
　　每次都这么想，每次岳瑶都会就用力挣开她的手腕，不理会母亲的哭喊，跑到阁楼的自己房间狠狠关上门并上锁。
　　然后第二天，母亲依旧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瑟缩且卑微的神色，为她准备好早餐和便当。
　　这一次也一样。
　　岳瑶在母亲絮絮叨叨的时候甩开了她，跑到阁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倒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破落下墙纸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哭够了，到楼下卫生间洗了把脸，又重新回房。
　　书包里装着看了大半的一本小说。
　　依旧是没有陶梦羚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把书买回来。
　　原本她已经从少的可怜的零用钱省出了钱，但可能因为是结局的一本，包装更加华丽了，价格也比之前的贵了一些。岳瑶看着价钱和陶梦羚说想要自己在书店里看完的时候，陶梦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向她道歉。
　　“啊，对不起，今天我在等你的时候把你的杯子摔碎了。我赔给你吧？”
　　然后岳瑶才能把这本书带回家。
　　她这几天抽着课余时间看，已经看了大半。
　　虽然今天也有很多的作业，但是岳瑶只想先把书看完再说。
　　看完书洗漱，她坐在桌边开始写作业。
　　初中的时候她和现在的陶梦羚一样，虽然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但是在学校却受到很多人的喜欢，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成绩虽然不顶尖但也算是优异，再加上开朗活泼的性格，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
　　只是到了高中之后似乎什么都变了。
　　岳瑶抽出课本努力看着上面的例题，却怎么都搞不明白。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所以一旦拉下了课程，又上不起补习的情况下成绩自然是越来越差。
　　起初是学校的留言板上有一些传闻，说看到她出入不良场所，但是班级里的众人并没有在意，该说那时候，刚刚开学，所有人对其他人都不大认识。后来却又各种各样奇怪的传闻传出，她发现自己新结交的朋友在背地里闪烁其词，指指点点。
　　她当然反抗，在留言板上声明自己并不是不良少女，也没有做任何不正当的事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留言板上越来越出格的照片，她渐渐沉默。
　　——那些照片并不是她。
　　然而这点只有她自己清楚。
　　连父母，在被找去学校回来后只是对她一顿毒打。
　　半年多后，谣言渐渐平息。然而除了陶梦羚，还是没有人会对她和颜悦色。
　　但是、我并不是特殊的。
　　岳瑶在重重叹了口气后扔掉了写满算式的草稿纸，随便写了一个答案在空荡荡的习题下面。
　　陶梦羚对自己友好，是因为她对谁都是那样的。
　　而且，即使她被同学撞到和所谓的“公车”的自己在一起，也不会传出对陶梦羚任何不利的传闻——陶梦羚在学校这个小型的社会中，就是这样地位的人。
　　因为没有人忍心伤害那样的人。
　　岳瑶又想起那时候盥洗室里看到的她长长的睫毛、柔软的肌肤、无垢的瞳孔。
　　——像是人偶一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