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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莓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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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染,醉花轩那鎏金的檐角,像是被夕阳特意眷顾,缀着几缕残阳,金红交织,美得醉人。我抬脚跨过那朱漆门槛,一股浓郁的梅香裹着酒气扑面而来,惊得檐下铜铃一阵叮咚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花老板,三日不见,怎的竟似隔了千秋万载?”我执扇挑起柜台垂落的茜纱,故作风流地拖长尾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上回说好的梅花酿,莫不是真被西王母讨去瑶池宴了?”
柜台后转出个云鬓斜簪的妇人,石榴裙裾扫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声响,腕间银镯相撞,叮当脆响,宛如风铃。“哎哟我的宋二公子!”花娘帕子一甩,胭脂香直往人面上扑,她眼波流转,玉指忽而转向里间,笑意盈盈,“自打上元节吃了公子捎的玫瑰酥,妾身这心呐——可都叫那位周公子勾走啦。”
“好你个见色忘义的老板娘!”我折扇“啪”地敲在掌心,锦靴已踏上木梯,故意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且看本公子如何讨回我的酒——还有你的魂。”
花娘吃吃的笑声追着檀木阶往上攀,宛如夜莺啼鸣:“公子当心,那位的眼睛啊……可比梅花酿还醉人。”
纱幔轻拂,厢房内氤氲着若有若无的梅香,仿佛置身于一片梅林之中。我掀帘而入,正撞见那人执壶独酌的背影——玄色长衫垂落如墨,发冠高束,肩背笔挺如松,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江湖侠客的疏朗与不羁。
“这位兄台——”我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嗓音,手中折扇“唰”地展开,端出一副纨绔公子惯有的轻佻笑意,“听闻你独占了醉花轩的梅花酿,不知可否分我一壶?让我这崇州城的小小公子也尝尝鲜?”
那人闻声回头,眉目清隽如画,眼尾微挑,却偏偏生了张薄唇紧抿的冷峻面容。他目光扫过我绣金线的月白锦袍,又落在我刻意涂黑的眉峰上,忽而轻笑:“原是宋家二公子。花老板说有人要来讨酒,倒不曾想是崇州城鼎鼎有名的‘风流才子’。”
我心头一跳,扮作男子多年,连城中熟识的纨绔都未曾识破,这人却一眼道破身份。我面上不显,反而顺势斜倚在雕花木几旁,指尖轻叩桌面,故作轻松:“既知我是谁,兄台还不快请我喝一杯?也算是给我个面子。”
“周扬青。”他推过一壶酒,白玉杯盏映得琥珀酒液莹润生光,“从北境来,赴崇州城试。”
“巧了!我正要去瞧城试的热闹。”我仰头饮尽杯中酒,梅香裹着辛辣直冲喉间,呛得我险些露了女声。我慌忙以扇掩面,咳得眼角泛红,“咳咳……这酒烈得很,倒是合我胃口!”
周扬青眸中掠过一丝兴味,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我腕间——虎口无茧,指节纤柔,分明是双闺阁女儿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淡道:“宋公子若有意,不如同行?我初来此地,正缺个向导。”
“好说!”我暗喜,本就存了打探城试的心思,如今送上门的契机岂能放过?我当即拍案道:“周兄这般爽快,我明日便带你去城西演武场!那些参试的武生在那儿比划,可比茶馆说书有趣多了。”
暮色渐沉,两人从边关战事聊到江湖轶闻,我信口胡诌的“游历见闻”竟与周扬青的北境经历处处契合。酒过三巡,倒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可惜我爹拘着不许习武。”我佯装叹息,袖中却暗暗攥紧拳头——方才周扬青演练的一招“回风拂柳”,分明与姐姐书房暗格里的剑谱残页一模一样。
周扬青忽而倾身靠近,梅酒气息拂过我耳畔:“宋公子可知,城试武榜头名能向知府讨个恩典?”他指尖蘸酒,在案上缓缓写下一个“宋”字,“比如……替人求一桩退不了的婚事。”
窗外忽起疾风,纱幔狂舞如雪浪。我盯着酒渍蜿蜒的字迹,只觉心跳如擂鼓。我早该猜到——这人身负绝世武功却甘愿参加城试,怎会只是为求功名?
“周兄这是要与我做交易?”我抬眸轻笑,扇尖却抵住他咽喉,“可我宋槿,最讨厌被人拿捏。”
周扬青不避不让,任由扇骨在颈间压出红痕:“是合作。”他指尖轻弹,一滴酒珠倏地穿透纱幔,将窗外偷听的井儿惊得跌坐在地,“比如,我替你解决太守府的麻烦,你帮我找一卷失传的《梅隐剑诀》。”
梅香陡然冷冽,我望着他袖口暗绣的银梅纹,突然想起姐姐那句“梅花酿,断人肠”。
此番相遇,究竟是机缘,还是劫数?我无从知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