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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冷阕山之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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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实宏伟的银色长龙隔开了地理风俗回异的北国与南邦。
居于南方的汉族后裔,均视龙为天杰地灵的神物。龙,上天入海无所不能,被当作神话敬仰传颂。而行天道贵为天子的帝王更是以龙作为皇家的象征,江山易,人心变,天子的姓氏不知更替了多少回,只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龙——那集至高权力、荣誉与骄傲为一体的象征,是南朝的魂。疆土之北那长如卧龙的人工屏障更是南国□□的骄傲,白色带灰的砖石不知吸尽了多少鲜血,自己子民筑长城时淌下的,以及更多的,历朝历代来自各个称霸北方欲入主中原却从未成功的蛮族之血。它挡去了太多,也埋葬了太多……
早在南国凌氏取代夏氏一统中原前,处于诸侯纷争战乱不断的年代就有了北国南朝对持于长城两端的传统。甚至追溯到之前的□□抑或是更之前的朝代,甚至公元前帝制的伊始,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事似乎从未停止。无论是契丹、突厥、匈奴抑或是更加久远的北戎,即使在南朝最为鼎盛的时期也屡屡进犯……
这个时代,经过几代人的发愤图强终于凌驾契丹族之上,代之统治北方的霸主是以狼图腾为傲的女真族女奚烈一部。他们在马背上诞生,在刀剑中消亡。铁与血,兵戎与掠夺,节节胜利档不住日益膨胀的欲望,在统一纷乱割据的北方,征服了雪山草原甚至大漠之后,他们再一次效仿同族或不同族的先辈们,拜倒于“雄霸天下”四字之前。他们欲将富庶的中土之地纳入掌中,于是日益走向强盛的女真族将手伸向南方……
长城坚固如同南国□□人心,这一仗,一打就持续了几代人……
时值腊月,刚刚进入严冬。算不上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关外草原已寸草不生。稀薄的阳光穿破凌劣的冷风,待照到人身上时早已不带一丝暖意。
长城关口九门城三十里外,扎有来自北方大俞国的八千铁骑与两万步兵。
他们军衣单薄,本是北方凶悍挺拔的铁汉子,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却显得异常单薄,然而他们的阵形却仍是整齐有素,让人看不出自入冬以来,全军已濒临断粮。
出兵是九月初的事,秋后粮草丰足,而九门城内的敌人却坚守不出长达三月之久。要支持两万八千人的粮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进入寒冬,恐怕就没办法了。
俞军最大的军帐内,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将军在帐中来回踱着方步,他便是此次南征大帅——大俞三太子纳兰般术。
在他略显黝黑却如鬼斧神工糟出来的棱角分明的脸上,浓眉紧锁,薄唇紧闭。深色的发丝贴着时时散发着成熟男性魅力的脸,细看之下显得有些凌乱。
“如果敌人再不出城迎战的话,就真的只有退兵了。”他略叹了口气,终于放慢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曾停下的脚步,负手立于军帐深处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
惆怅如一层薄雾布满了他的双眸,却不见消沉。遇难不退缩,遇挫亦不言败,面对强敌他可以挺起胸膛,傲然立于马上,纵是千军万马,他或智取或强攻,所到之处无不是夺下城池又收服人心。他是全国军民仰仗的军神——作战迅勇,麾下银风营八千铁骑所向披靡,驰骋疆场如入无人之境,至今他还未尝一败。
什么样的大风浪他没经历过?身在帝王家,年纪轻轻便习惯了戎马生涯。
十一年前,靖国突然停止了“岁银”的年贡,靖英宗挂帅亲征。与今日的般术同样百战百胜的俞太子,般术的大哥率俞军主力迎战,遭遇靖国名将陈敬忠,不想竟兵败身亡,而大俞国大汗也被英宗围困于冷阕山,眼看战线将全面崩溃。初上战场的般术还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只拨了两百骑兵,与主力分开,被置于后军。如此一来,反倒逃过了被一同围困的命运。他毅然决断,率两百骑兵绕过奇险的冷阕山,闪电般地突破了敌后军防线,截断辎重烧毁军粮,冷阕山之围自解。虽已无法挽回兵败的大势,却救下了深陷囫囵的大汗,并以骑兵相护,逃回南都。当时情形何等险峻,不知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拼死一搏,还是当初年少气盛,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虽说敌军主力与冷阕山的俞军相持,当时留在后方的敌军少说也有万余。两百骑兵破上万敌军,兵力悬殊,实在太险,换了今日的般术,是否采取同样的策略,还未可知。如果不是敌军满以为得冷阕山天险为障,掉以轻心,料不到后方杀出一路敌军,当时是解围还是全灭也未可知。
般术这般少年英雄,全民偶像,这“以少胜多,横扫万军,英勇救主”的故事流传在民间自然是神话了许多,人道是三太子将帅之才,英雄本色,战前就了解到敌军后方散乱无章,故避实就虚,攻其不备。事实上这种传言绝对不可全信。在大俞即使是太子也要从底层作起,当时初上战场的般术不过是个骑兵长,远离幕僚中枢,关于敌军后方的情报是不可能传到他耳中的。说来也是他般术运气太好,靖军素来有文官监军的传统,即使英宗御驾亲征也免不了由文官担任后方粮草供给的职责。而这监军恰是英宗宠妃之弟,英宗太子之舅伏隽,有才倒是不假,运筹帷幄功劳不浅,但也难免恃宠而骄,一时间竟疏忽了。英宗临走前再三嘱咐“大军在外,粮草命脉”,伏隽却认为大军围山,俞军突围在根本上是不可能的,更不敢相信俞军可达到他后方。
两百人对万余人却还胜了,平常将领一生中,不,甚至可以说,如果历史也可是被称为一个个体的话,即使在人类历史的一生中也难以遇到吧。多年后般术本人细细想来,也自觉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般术一队确确实实出其不意地胜了,却无法扭转俞军整体惨败的战局。如果当时他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两百人,而是两千人,两万人,或许靖俞两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截断了敌军退路,如果能与父汗的主力内外夹击,或许汉族皇帝就将永远留在女真族的土地上了。当时心比天高的般术如是的想。
然而,多年后再次回想起来,他又不得不自嘲。
当时的般术并不是现在的般术。勇猛是真,为了解救父汗不顾性命浴血奋战,却不一定能像今天一样想得深远。
更加可笑的是,历史上本就不存在假设。
他不是空想家,不是历史的构想者。他,纳兰般术,注定是天下独一无二存在的历史创造者。
不会沉溺于过去的荣耀,纳兰般术这个名字,该活在将来而不是过去。
俞天水三十二年,靖永昌十八年,靖英宗撕毁和约,停止对俞的年贡,调七十五万之众,兴兵北伐,指兵白水河。俞国大汗以一百万兵力迎敌。两军交于白水河南岸,俞太子兵败身亡,俞主被困冷阕山。冷阕山一役,俞军阵亡者高达七十五万,伤者残者无以计数;靖阵亡者二十七万,伤者达四十九万。此役,一直屡战屡败的南朝人终于采取主动,开国以来第一次迎来如此规模的胜利。
北国大俞,更是头一次受到如此重创。但是激励人心的是,一个年轻而耀眼的名字,从此进入了人们的视野。那就是——俞三太子,纳兰般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