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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悠悠我思 ...

  •   推开雕花窗棂的一刹那,窗外春湿露重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廊下阶上一片濡湿,庭中杏花带雨,晶莹欲滴,恍如美人含泪,空气中有薄雾迷蒙,袅袅萦绕,天际缤纷的晨光穿透这层薄雾,洒在了这精致玲珑的院落。

      我身披清透的衣衫坐到窗前,凝神沉寂,大王早已离开,宿夜的倦怠挥之不去,我不曾想过,自己有天会从一个女孩变为一个女人!心里暗暗负气,是夫差造成了这样的改变,是夫差扰乱了我过去十七年的宁静!

      “飞雨恭请若耶夫人回宫。”门外宫女清脆生嫩的嗓音唤醒了我的意识。

      我起身,打开了门,叫起飞雨向庭外走去,飞雨连忙用手中早已备好的貂裘长毛披风裹住了一身寒气的我,庭院门口两宫女垂首躬身,慌忙道:“奴婢为夫人更衣梳洗!”

      “不必了。”我目不斜视,带着飞雨掠过她们匆匆离开。

      “夫人,小心脚下,露水沾湿了夫人的鞋。”飞雨小心翼翼跟在身旁。

      “昨日你怎会闯到这个禁宫里来了?你可知道这里除了大王任何人不能擅入?”提及昨日她冒失闯入的一幕,我心有余悸。

      飞雨听我这样说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呢喃说:“奴婢本来也不敢,但,但是木槿姐姐说只能在这里找到夫人。”

      木槿?我颇感意外,禁不住皱眉。

      回到自己的寝宫,婵娟正带着秋萤忙于打扫,看见我,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把我迎进房中,马不停蹄吩咐人准备梳洗用品和洗澡水。

      “夫人,昨日可担心坏奴婢了!大王没有为难您吧?”婵娟语带担忧神色却露欣喜。

      她替我解开衣带,衣衫滑落,我裸露身子,融入温水,肩头和颈向间的淤青紫红历历在目,婵娟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昨日叫飞雨来找我是为何事?她冒冒失失闯了禁宫,差点获罪于大王!”我笼罩在一片迷茫雾气中。

      “哦,是长春心急火燎地来找夫人,好像有什么事想求夫人,说看在姑蔑王子的分上赏她一个恩典,问她到底什么事她却死活不肯说,”婵娟拉拉杂杂地讲了些不明所以的话之后再加了一句,“木槿的主子倒了,想不到这蹄子还这样坏?!”

      婵娟替我洗好一头长发,再柔柔地擦干细细地梳理。

      “她现在在哪里做事?”我问。

      “奴婢不甚清楚。”连向来消息灵通的婵娟都不知道,看来这的确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沐浴完毕,穿戴整齐,来到庭院,秋萤火烧眉毛地跑来,一头撞上刚走出洗澡房的婵娟,婵娟一把拎住她,没好气地道:“秋萤你鬼打墙啊?!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

      秋萤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说:“不是啊,那边出了事了!”

      “什么事?”我拦住她好奇地问。

      “夫人你知道吗?长春跳井死了!”秋萤一脸惊惶,仍然气喘吁吁。

      “长春?”我和婵娟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

      “就是郁夫人宫里的那个长春啊!”

      我前行的脚步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了一步,秋萤和婵娟扶住我,婵娟也并不释然,而是一脸沉重和悲戚。

      “我们过去看看。”我拍拍婵娟的手背,婵娟泪光莹莹,点头。

      “长春是和奴婢与凝霜一起入越宫的姐妹,只是早一步被送进这吴宫,想不到她又先一步•••”婵娟哽咽。

      我张嘴愕然,难怪一直觉得她眼熟,她不就是我曾经在雅鱼王后的宫中瞥见过一眼的女孩么?

      郁姬坐于榻上,看上去无波无澜,长春的事已经迅速处理,似乎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我也不便主动问及别人的宫内事,婵娟也很机敏早已收泪,装作毫不知晓的样子。

      郁姬优雅地端起茶盏,向我示意,我也端起来心不在焉地啜饮。

      “禀告夫人,•••”一个小宫女一步跨进门槛,张口就禀报,但余光瞥见了我也在场,立马噤声,神色间有抹不自在。

      郁姬吐口气,看在眼里,说:“迷蝶,若耶夫人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必吞吞吐吐的!”

      迷蝶点头称是,回答道:“长春已经被运出宫外了,她的东西也已经打点好了,只是修改宫人名册恐怕会惊动大王知晓此事。”

      日理万机的大王怎会关心宫中少一个宫女这样的事?我暗自嘀咕。

      “行了,我自有主张,你退下吧。”郁姬禀退了左右。

      她放下茶盏,脸上闪现一丝不快,抱怨道:“这个贱婢真是不知廉耻,竟敢勾引楚!跳井自尽也算有点自知之明!这个楚也太不争气了,在外面为所欲为搞出那么多闹剧,现在到了宫里又给我闹出宫女怀孕这样的丑事来,真是叫夫人见笑了!”

      果然是子楚和长春东窗事发,长春作了牺牲品,而子楚却逍遥于外。

      我摇头:“夫人哪里话?有什么郑旦可以帮到的吗?”

      郁姬叹气,心有不快,重新叫来迷蝶,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迷蝶匆匆退走。

      再一盏茶的功夫,迷蝶领来了一位宫装妇人,风韵犹存,我定睛,雅鱼王后!

      她没有看我,径直跪地叩头,道:“雅鱼叩见郁夫人,不知夫人叫雅鱼来有何事?”

      郁姬握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啜饮,阴郁道:“长春的事你可知晓?”

      “刚有耳闻。”雅鱼冷静回答。

      “她可是你越宫带来的人!”郁姬手中茶杯一顿,语带逼人的寒凉。

      “是,但长春既入吴宫,郁夫人既挑中她为侍女,雅鱼便与她再无瓜葛,请夫人明鉴!”雅鱼毫无惧色,沉着应答。

      “如此说来,你倒是把这罪责推得干干净净咯?”郁姬不怒而威。

      “不敢,雅鱼知道该怎么做。”雅鱼从容道,转身离开。

      郁姬一直没有看我,好似已经忽略了我的存在,我起身告辞。

      从出郁姬的宫苑便隐隐感到身后有脚步跟随,亦步亦趋,婵娟紧追几步跟上了我,压低声音警惕道:“夫人,有个男人跟着我们。”

      我停了脚步,定定神,车转身,果然!――

      身后的绿荫小径上玉立一人,正冲我邪魅地笑,不是公子楚还会是谁?!

      我漠然回身离开,公子楚清风微步,在我还没看清之时就已掠到了我前面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婵娟挺身挡到了我身前。

      我依旧漠然,侧身闪过他的阻拦,向道路另一边避让,不想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拦住了我。

      我抬眼,凌厉地看向他。

      他毫不介意地轻浮地笑,向我的下巴伸过手来。

      我偏头躲过,怒火中烧地瞪向他,他玉面魅惑凤眼轻佻,开口调笑说:“夫人这么怕我?”

      我冷笑,直接了当:“公子楚不是令人害怕,而是令人生厌!”

      他不以为忤,长手一环,箍住了我,我始料未及,挣扎一番却是徒劳,婵娟心急如焚,绊住公子楚的臂膀,央告:“请公子放手,请公子放手,否则大王•••”

      “你滚开!”公子楚痞相尽露,长臂一挥,将婵娟远远地推倒在路边的山石上,头碰石棱,婵娟昏厥了过去。

      公子楚更箍紧了我,一把将我拖走,我动弹不得,更施展不出任何招数,正当我手脚冰凉脑中空白心中闪现一丝惊恐时,眼前黑影掠过,又快又准地袭向公子楚,那身形那招式好不眼熟!黑影的牵绊稍解了我的围,但公子楚却牢牢钳制住我不放手,对方似乎投鼠忌器,一时之间也难于斗败公子楚。

      林间树叶花瓣被这场打斗搅扰得铺天盖地缤纷飞撒,公子楚渐渐显露败相,黑影从魔爪下解救下我,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离了那片树林,再一路狂奔,来到杏花围绕的凉亭边落定。

      黑衣人放开我,谦卑恭敬,这时,我才看清他戴着的半张鬼面,一时间心潮澎湃,惊喜道:“无求?!”

      他微微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越宫和文种在一起么?

      “无求日夜跟着夫人,从不曾离开。”他水波不兴,云淡风清。

      可是这个答案却在我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喜极而泣:“真的,真的么?可是我为什么没看见你呢?”

      破天荒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无求隐约微妙的一丝触动,那另一半脸庞浮漾了从未有过的舒缓温情,他靠近了我,低身小心翼翼撩起了我的裙角,用手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

      我犹处梦境,他的专注叫我失神,叫我震撼,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拉他的,刚刚触碰到他温热的手背,他陡然一颤,像被灼烫了似的倏然缩回,低脸不再看我,像在自责,他清晰冷静地说:“此处离夫人的宫闱已经不远了,恭送夫人!”

      我收回手,落寞地,受伤地,凄然转身。

      走出几步,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无求,你还会保护我吗?”

      我的声音很低,不知他是否听见了;乱红纷飞,杏花沾衣,斜倚亭子檐柱的无求,这寂寞寥落的剑客身影在我心中悄悄定格。

      天光黯淡,妆台上铜镜中的我虚无飘渺如同我的心境,我身着一袭绢丝清透的晨褛,裙摆修长,风华曳地,隐隐绰绰勾勒出一缕游魂,清水玉面上流露一种陌生。

      婵娟已帮我把头上的钗环卸下,轻轻地梳理我那一头顺直柔亮的及腰长发。

      “夫人,你真美!”婵娟对着镜中人,喃喃叹道。

      我呆若偶人,全然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眼前只有那杏花雨幕下寂寥的玄色身影。

      没有宫人传报,门洞开了,夫差大步跨进来,未来得及起身相迎,他已站到了我的面前,婵娟悄然离开。

      我悚然而惊,欲起身,他双手扶肩按住了我,拥入怀里,一股暖气无法抗拒地传递而来,他摩挲着我晨褛下的双臂,眼望镜中的幻影,有半晌的迷醉,喃喃地念说:“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

      我心悬一线,浑身不自觉地进入了备战的状态,却战战兢兢不敢流露。

      突听门外有报:“禀大王,晋国使臣说:感激大王盛情厚待,溺水三千,臣只取一瓢饮!”

      夫差微微皱眉,放开了我,直起身干脆地问:“他挑中了谁?”

      “回大王,他要的是――”门外的人顿了顿,才道,“雅鱼!”我暗暗吃惊。

      夫差舒眉,嘴角浮现玩味的笑,缓缓踱了两步,道:“哼,这个晋使倒真会挑人!”

      “那勾践可知此事?”夫差挑眉问。

      “回大王,勾践说自己一国一家能为大王效力乃三生修来的福气!”

      凉气从我脚底上冲蔓延全身。

      “很好!”夫差轻蔑地笑,“速领雅鱼好生伺候晋国使臣,如有不从或得罪了来使,杀勾践,无赦!”

      我心弦瞬间崩断,这强势背后猫戏老鼠的狠毒!我感到心力交瘁,却无法撤退!

      终于夜深人静,斗室之中夫差离我一段距离伫立,我和他像阵前对峙的两军,相互静观其变好整以暇以静制动。

      更漏点滴,撞击在我心上,我再也受不了这煎熬,清风盈然来到他面前,抬手,广袖滑落肘间露出莹亮白的纤臂,勾住他的颈项,吻上了他的热唇,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得胜的微笑。

      他不再冷漠对峙,好像被我唤醒了所有暗藏的涌流,燃烧到炙热沸腾,他也不再轻柔,一下勒紧我抱起来重重压到了床上。

      只听他恨恨道:“这次,你想要为她求情么?”

      “臣妾并不为任何人求情。”我柔顺地回答。

      他抬身看我,意外在他面庞一闪而过,欣慰与惊喜刹那占据了他的神经,他俯头深情吻我:“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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