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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道长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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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门而入的御林军个个都是昂藏七尺,薛不苦也顾不得其他,吓得跃上桌面,踢翻了几个盘子,瓷盘落地脆生响,本在盘里的菜肴汤水撒了一地,珍馐变糟糠。
薛不苦连着说了好几个等字,舌头都打结了,才把这些个人给等住了。
看这弱不禁风的小道长愣是给逼得欲哭无泪,胡剑星暗自摇头,就算世上真有修仙道之人,但她无论如何还是个姑娘家,小王爷也太唐突了些。
薛不苦算是亲身体悟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转念一想,她薛不苦是何人,这两百年什么千奇百怪的妖物都见过,还怕他一个半大小孩儿。
于是她昂首说道,“你今日就算是把我架走了,也无用。若要我收你为徒,可以,但拜师要有拜师礼。”
高萍晏一听,十分欢喜,这要东西对他来说不比其他事简单。
他面上却不敢显得轻松,“师父但说无妨,本王别的不成,就这个王爷的身份顶点用,只要不是天上星水中月,本王都可以给你拿来。”
薛不苦摇头道,“别忙喊我师父,先听我的要求。”
见人人侧耳都等她张口,薛不苦才缓缓伸出一指,扬声道,“我要一枝能迎风奏乐的花。”
此言一出,高萍晏脸色黯了一半。
酸枣甚是不满,“这世间哪有这般的花,若真如你所说那不成花妖了吗!”
薛不苦反问道,“小兄弟,这世上有的你可都见过,都看过?”
酸枣扁了嘴,两只蝌蚪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道,“我本就是修仙之人,那是自然见过才敢言出。我可指天发誓,我自生来就未曾撒过谎,若小王爷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本王信。”
高萍晏目注心凝道,“你且说后一样是何物。”
“小王爷是痛快人,他日就算是捉一只花妖来,我也认了。”
薛不苦勾唇一笑,伸出二指,道,“这第二件,我要一面能窥得前尘往事的镜。”
胡剑星握着佩刀的手往下一滑,虽然这小道长不要天上星,但这能窥得前尘的镜子,比水中月的难度也不差分毫。
这面镜子也是确有的,在师祖的那本妖异藏录中就书及此物。师祖年轻时贪杯误事,才将那镜子遗落。整本妖异藏录用词聱牙诘屈,薛不苦读得是头晕眼花。
但所记此镜这段倒是简单明了,就三字,弄丢了。
想来她师祖大概是心中没甚悔意。
高萍晏沉思片刻,仰头看立于桌上的人,只道一字,“好。”
薛不苦喜出望外,急忙翻身下桌,拾起披袄,背上她的那口竹篓子。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幸好她聪明过人,一早就将馒头都装好了,眼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首要大事。
当她拱手正要道,山水有相逢时,刚张嘴这一字都还没出口,就听高萍晏说道,“胡统领,把我师父架上,打道回府。”
薛不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从胳膊底下架了起来。
她蹬腿,“诶诶诶,你这小孩怎能出尔反……”
他道,“师父说的这两样,本王会派人九州四海搜寻,这些日子就请师父屈尊我王府,也好等哪日搜到,哪日拜师。”
高萍晏打的是日久天长慢慢磨着她的主意,才没打算真的去寻这两样东西,干那挨风缉缝的事。
薛不苦这下懵了,合着她刚刚都在白费口舌。
王府的马车早在酒楼外候着,那车镶金嵌宝的,也不怕贼人惦记着。
上了车薛不苦就感觉很热,一眼就瞧着那车中摆的暖炉,雕花的小金鼎里冒着幽幽的红光。
她向来是怕热不怕冷,这会儿在马车里可难熬了,干脆一言不出,凝神静气。反正一个王府不过是砖墙围砌的东西,哪能留得住她。
眼看着一群官爷架着那小道长走了,掌柜的赶忙推着小二,“快快快,看看我的桌子如何了!”
小二匆匆上了楼,看了一眼满地七零八落的菜,转身扶着栏,冲楼下喊到,“掌柜,桌子稳着呢!”
掌柜长吁,摸着胸口。
小二想起了什么,哭丧着脸,又喊,“掌柜,菜钱没收……”
车轮滴滴答答的行走后,胡剑星攒眉蹙额道,“小王爷要是出府也得给我知会一声,您要是出点什么事,这整个王府谁赔得起。”
高萍晏道,“本王不是让酸枣回去报信了。”
酸枣插话道,“不对啊,王爷您只说让我回府,没让我去给胡统领报信啊。”
“本王说让你去蹲茅房,你就不擦腚了吗?”
胡剑星忙着虚咳了两声,平时这粗话说就说了,这会儿车里还有个姑娘家。他看向薛不苦,谁知她正笑得像朵初发芙蓉。
胡剑星当即脑中闪过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酸枣如大梦初醒,道,“哦,原来是我的错啊。”
高萍晏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记着点。”
酸枣目光灼灼,“谢王爷。”
胡剑星觉得头疼,闭眼不看他主仆二人。
薛不苦向胡统领投去一抹同情之色。
临近那门口摆着两尊威武石狮,府前匾上书着,贤王府三字的官邸。
马夫勒了缰绳,薛不苦犹如离弦之箭冲下马车,大口大口的吸着天凝地闭下的空气。
不等胡剑星下车扶托,高萍晏先行一步跃下马车,“师父你怎么了?”
胡剑星叹,这有了师父就忘了统领。
薛不苦呼出一口气,道,“我热……”
倏忽,她不说话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王府大门里看。
薛不苦眉心一蹙,鼻尖一动。
有妖。
高萍晏等人将要行至府门前阶下,回头却见薛不苦神色凝重,站在原地没动。
先是疑惑,后高萍晏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问道,“师父你又怎么了?”
听出了这略带兴奋的语气,薛不苦一拍脑门,“呀,刚才忘记结账了。”
日已沉至残雪下,天昏如血。
一个人影腾空翻过世子府外墙,在山石宏雕中落地。他熟门熟路的绕过此刻冬霜覆盖的花园,行至东院棠阁,偶有巡府院的侍卫,但在看清何人后并未阻拦。
从棠阁外守着一个小宦官,冰天雪窖里冻得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手打颤的给那人开了门。
一开门暖流拂过,全身寒毛给梳了一层。阁内赤红的毯子铺地,金丝楠木的楼梯,再从这上了地坑烧热的二楼,更是如步春途,回廊里竟摆着一盆盆的翠绿草木。
听闻佩王世子向来惧寒,所以但凡他在的屋子里必须四季如春。
有喜奉着他家世子的命令,在这书房门外候着。远着看见那人将要行至他眼前,转身轻敲书房的门道,“爷,卢三海来了。”
门里传来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卢三海一踏进书房内,先闻着一缕棠花香。芳气笼人是那点在屋中的银香炉,里头放一碗海棠花掺碾的油。
高显昌站在桌后,一手执笔,一手压案。月白稠衫,纤尘不染,孤傲雪霜姿。一把萃色玉烟杆架在一旁,尚有烟雾如倒挂涓流。
卢三海单膝跪地,“殿下。”
他手握狼毫沾淡墨,行于纸上,一棵白芽松初见形态。
卢三海道,“纪大学士找到了。”
高显昌手下一顿,问道,“是死是活?”
卢三海答,“活着。”
一滴墨坠在纸上,晕开了。这白芽松图算是毁了。
高显昌放下笔,手上使了些劲,拍在桌上闷响一声。
卢三海接着答,“卑职跟随徐少卿大人,一同前往鬼头山接回的纪大人,亲眼所见。”
高显昌笑道,“妙哉,万丈山崖都没有摔散他。”
卢三海不接话,这朝上朝下谁提这佩王世子不得打个颤,光是死在世子手里的人命头接脚的连起来,绕皇城两圈还余。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当日皇上下令凌迟叛王高彦宗,就是世子亲手为之,足足从高彦宗身上削去一千块肉,才让人咽了气。是真血流成河,都可漆一整面宫墙了。
要知道叛王高彦宗可是世子的亲叔。
“你说这人皮肉下包着的,究竟是骨头,还是石头?”
高显昌这一字一句缓缓道,却让卢三海觉察到了不寒而栗的杀意。
卢三海想起这事,便道,“是一个道士救了纪大人,此刻人在贤王府内。”
他轻蹙眉,好笑的问,“怎么又跟那小犊子扯到一起去了。”
“小犊子……啊不,是贤王拜了那道士为师。”
高显昌一愣,“嚯,真有意思。”
卢三海听得出他这话中讥讽之意。
偌大的世子府,唯一和神怪沾边的东西,就是这书房一面雕花屏风上悬着一幅仙人卧云图了,却也是佩王最喜爱的一幅画卷。
自佩王离世后,就没有摘下来过。
若不是如此,向来不信鬼神的世子,又怎么将它挂与此。
但其实,高显昌只是嫌屏风不够遮挡朝南的光线,这画挂着正好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