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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道士来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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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不苦是个道士,吴不念是她的师父,是个老道士。
他师徒二人吃吃喝喝,看山看水,遇妖捉妖,遇魔除魔,已有一百一十五年。
按说这薛不苦,原本也算半个妖,是一条被青云山的泉水养大的鲤鱼。
饮着山泉水,食百年苔藻。养出了妖灵,而没有妖身。
有一日,无意间被山上的猎户捞着了,寻思着这条小鲤鱼花色倒是挺喜人,不忍杀。于是转手了山下的渔夫,渔夫又拎给了鱼贩子,到了市井之中。
兜兜转转,竟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池塘里。
遇到吴不念和他师父时,还只是一条很懵懂的小鲤鱼。至多是比别的鲤鱼知道,吃多了真的会撑死。
吴不念要杀她,可他的师父手下留情,且为她点化。
不过,一师一徒可不止这户人家中顺走了一条鲤鱼。
待这一家游玩归来时,发现家中后厨犹如被洗劫一般,就连下人狗子藏起的一只烧鸡都只剩骨头了。狗子欲哭无泪。
家主一惊,命人四下查看,可还少点什么。奇怪的是,发现家中金银俱在,家珍不损。
本以为是什么饥荒之徒偷来填肚,好在有点良心没有摸走家财。此时,下人却来道,在门檐下发现了两道镇宅符。
家主一愣,连着数日不敢撕毁那符。
果然,原本不知从何时起,家中人夜夜被梦魇缠困之症,再无发生。家主便带着一家人对着门口齐齐一拜。
此后这户人家,人丁兴旺,再无半夜梦魇缠身之事。
狗子有感于此,每逢节日必供一只烧鸡,给神仙解馋。
被师徒带回山中的小鲤鱼,机灵的很,一点就透。十年修得人形,再十年长出仙骨。
因她得道尚早,模样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明眸皓齿,如水灵秀。
但吴不念的师父却从那日起,身体渐不如往昔,一天天老去,直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很好奇,“不是说修仙道之人不老不死吗?”
吴不念说,“因为他帮你点化。点化了妖,是孽。此后就不能修仙道了。”
她愣了片刻,不知自己落下泪来,“是我害了老道长吗?”
吴不念摇摇头,“是,也不是。我师父他不想活了,恰好此时你出现,便点化了你。”
她抹了把脸,甚是不懂,怎么还有人嫌活腻味了呢。
躺在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他朝着吴不念招了招手。
吴不念来到他身侧,只听他气若游丝的说,“不念,我想吃猪肘子。”
吴不念说,“眼下怕是来不及了,师父您撑不过黄昏。”
倒是旁边的小鲤鱼一听,二话没说奔了下山。在山脚的茶馆抢了一碗阳春面。
茶馆小二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女子夺了自己手中的面,又如烟一般消散眼前。他眨眨眼,要不是手里还留着些温度,还以为白日见鬼了呢。
等等,小二突觉,冒出冷汗,这不就是白日见鬼了!
她奔回山上他们歇脚的屋中,端着一碗面来到床上奄奄一息的老道长面前。
“您看,这是猪肘子吗?”
吴不念看了一眼那碗面,十分无语。
也不怨她,毕竟二十余年未曾下过山,这山中被老道长画了境,甚是清幽,也无走兽。没见过猪跑,当然不知猪肉是何味。
床上的人闻了闻面味,对吴不念说道,“收了这小丫头做你的徒弟吧,以后你也有个伴。至少让她别拿着碗阳春面,说那是猪肘子。”
她耳朵一动,鬼机灵的很,当即就跪下,高举一碗阳春面,“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吴不念轻声叹了口气,接过阳春面,算是拜师礼了。
不到黄昏,老道长便仙去矣,留下五字遗言,想吃猪肘子。
吴不念让她找了许多干柴,在山中找了一片尚算干净无杂之地,将老道长火化了去。
“师父,为什么不把师祖埋了,立个碑以后也可常来祭拜?”
吴不念拂去老道士袖上折痕,“我们修道之人不比凡人,能活着本就是靠一口仙灵之气,埋入土中会招来妖物啃食身躯。”
吴不念说着,指挥她将火点上,“再说谁有那功夫常回来看他,过个百八十年,你还记着他?”
她想了想,毕竟自己只有短短二十载修为,不大琢磨的透感情一事。只觉着人去了,心中多了些酸楚,必是称之为难过的情绪。
可能像师父活久了,也就不容易难过了。
吴不念说,“办完这些,你我便要回去收拾行囊。”
她将火种置于干柴之上,火苗兹兹的窜起。她退后几步,回头却见吴不念撩起衣袍,跪于地上。
她学着吴不念,也静静的跪下,给师祖磕了三个头。瞄了一眼吴不念,不知他双手合于胸前在思着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炽热的火,徐徐吞噬着人身。
她收回目光,也将双手合于胸前,在心中默念,师祖当年不杀我,将我点化,这份恩情她无以为报。愿师祖一路走好,转世投于大富大贵之家,能有猪肘子吃。
火势平缓不急,烟雾袅袅却不灰蒙,反倒是像山中的青烟,白透如纱。
烧了老道长的肉身之躯,在一片灰烬中,留下一颗剔透的琉璃珠。
师父说,这便是修仙之人才能炼成的灵珀。
在回屋舍的路上,吴不念说道,“既然你拜我为师,入我门下,便要改个名字,你想叫何名?”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 ,回答,“师父叫不念,那我就叫不苦吧。”
“不苦?”
“我不想过的苦。”
吴不念大有摆脱了蠢师傅,迎来了懒徒弟的预感。
“还有,师父我想姓薛。”
“有何缘由?”
她淡淡解释道,“原是薛家小姐将我买去,养于莲池之中,不能忘恩。”
“好。”
本来也没几件行囊要收拾的,他们修道本就衣着朴素,一路靠着化缘也可填腹。更不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凡物吃食,只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
“不苦,你记住下山之后,不可随意使用法术。”
薛不苦有些疑惑,“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邪灵将至,我们下山除它。”
吴不念将杂物都装进背篓里。
“咦,就是那个千年前的上古邪灵?”
吴不念点头,将背篓递给薛不苦,自己就在腰间别了个挂壶,里头盛着这山中瀑布的水。背上一只细长的竹子。
薛不苦背着个大背篓,也没感觉沉,叮叮当当的跟在师父后头。
一路问着,“那邪灵不是早在薛家,已被师祖除了吗?”
想起那时,他师徒二人本是寻着邪灵转世找来到薛家,却发现是个魇,写了两道符便除了。
但意外遇见了那日的鲤鱼,今日的薛不苦。
吴不念经她一提,倒觉着一切都是天命定数。
“那只是个魇,不是邪灵,只因跟邪灵气息相近,才有所混淆。”
“魇是何物?”
“不是何物,只是一种气息,在夜里扰人心绪。如果没有妖身给它附体,就不会对人有何伤害。”
薛不苦点点头,又问,“那师父又是怎知道邪灵将至?”
吴不念脚步不停,手一挥面前的树枝便摇到一边去,说着,“背篓里有一块八角石,是上古之物,对邪灵有所感应。”
他在说着时,薛不苦迫不及待伸手向身后的背篓里,够不着,就将背篓转到身前来背着。
一样一样拿出来打量,并不知疲倦的问着,“师父,这个白瓶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净瓶,用它盛的水有洗涤伤口的疗效。”
她又拿出一样,“师父,这个扇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羽扇,用百灵鸟的毛织成。可拂去阴寒,驱去热燥。”
“师父,那这个白面团是做什么的?”
“……那就是块馒头,可以吃。”
“哦。”
她嘴里塞着馒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见吴不念皱眉不应她,又将馒头咽下。重新说着,“那这上古邪灵一定厉害吧,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良久,吴不念才沉着声,答道,“所以要在它涅槃成邪之前,将它除去。”
此时的薛不苦其实不明其意,何时为涅槃成邪之前,除去二字又是何意。
她只是一路追着山中的蝴蝶跑,好似没有什么烦恼,摇晃着背篓在清幽的山中哐当作响。
山里老道士画下的境,随着他的故去也已消失。
一只鸟儿停在树梢上,歪着脑袋,似乎在犹豫,不一会儿就飞进了,原来飞不进的地界。自在又快活。
山中屋舍已空,道士已走,灵气犹在,弥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