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莫无尽

1、妻子

　　“我想要离婚。”丈夫一边洗碗一边说。
　　妻子正在清理储物柜，手上的动作一刻都没停，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听说你们公司要裁员了？”
　　“我说我要离婚！”丈夫关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一下子停了，厨房里只有妻子整理储物柜的声音。
　　丈夫不顾满手的泡沫，大步一跨，“啪”地一声关上了储物柜的门，一坨泡沫顺着柜门滑了下来，“我说我要离婚，你听见了吗？”

　　妻子笑着点头，见他一脸怒容，拉着他的手走到水池边，边为他洗手边说：“我今天去超市遇到了你的同事老李的太太，她告诉我你们公司效益不好，上头说要裁员，现在闹得人人自危，我想你应该是没问题的，你在副总这个位置上干得好好的，一向恪尽职守，不过，我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要是真的.....”

　　妻子关上水龙头，又走到卫生间拿出一张干净的毛巾，为丈夫擦手，继续说：“要是真的让你回家，你也别着急，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了，你之前不是告诉我有好几家公司想要挖你过去吗？到时候你也不愁没下家，你一向都很优秀的。”

　　话说完，手也擦干了，妻子拿着毛巾走进了卫生间，丈夫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突然想不起他为什么要离婚了，是为什么呢？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妻子切好的水果，整齐地摆放在玻璃盘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含笑看着他，“吃水果吧。”

　　夫妻二人坐在客厅里一边吃水果、喝茶，一边看电视，丈夫凝视着妻子的侧脸，妻子和他同岁，今年都已经四十了，他已初显老态，但是妻子却依旧年轻美貌，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
　　他们结婚十二年，从未吵过架红过脸，不管是在邻居眼里还是在亲戚朋友里，他们都一对模范夫妻，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至今没有孩子。

　　他知道这个问题出在他的身上，因此他才会对妻子有愧疚之心，可妻子不止一次地安慰他说什么有孩子很麻烦，她怕痛绝对不要生孩子，他知道这都是安慰。
　　好像就是这两年吧，他渐渐地起了离婚的念头，不止是因为孩子的问题，还因为一件积压在他心里多年的往事。

　　晚上，丈夫和妻子躺在床上，妻子从她的被子里伸出左手慢慢地伸到他的被子里，温暖细滑的手握在他有些粗糙的手上，耳边传来妻子温柔的声音。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记得。”丈夫反手扣住她的手，说，“那是我们大学第一次办文化节，我本来在图书馆看书，不想去凑热闹的，可我的......我的......朋友，硬拉着我去，那次你和你的室友一起画了扇子和书签，别人都是卖，你们是送，所以你们的小摊前人特别多，上面的那些图案可真好看啊。我们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你见我衣服都挤变形了，一下子就笑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笑容，然后你送了我一把扇子，上面画的是一只兔子，后来你说，我当时就像个傻兔子。”

　　“你可不就是个傻兔子嘛。”妻子翻身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胸前，“我真高兴，我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我也开心，要是有.....”

　　妻子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没关系的，就我们俩也很好。”
　　丈夫紧紧地搂住了妻子，心里感叹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丈夫确保了不会被裁员，可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

　　丈夫投河自尽了。

　　接到消息的妻子，连忙赶往警局，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警察询问了半个小时，她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最后警察定性为自杀。

　　在丈夫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亲朋好友同事，对于他的自杀，大家都感到很纳闷，好好的怎么会自杀呢。

　　丈夫的自杀击垮了妻子，生病卧床却依旧止不住哭泣。
　　葬礼结束后，妻子整理着丈夫的衣物，从丈夫的书柜里，她发现了一封信。

　　亲爱的：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离开你了，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请原谅我无法再为你保驾护航。我实在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和你结婚，最痛苦也是和你结婚。

　　你还记得那年和我一起去文化节的那个长发男生吗？他是我的室友，是我在大学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那一次他拉着我去你们的小摊，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他告诉我：“我喜欢上那个长发披肩最好看的那一个女孩子。据说她不喜欢留长发的男生，我准备把头发剪了，我已经暗恋她好久了。”

　　他的那一头长发已经留了五年，当时他们高中的校长都没能让他剪掉头发，却为了你要剪掉那一头长发，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真的动心了，也就是那一刻，我知道我也动心了。

　　后来，他给你写情书，约你一起上图书馆，约你看电影，约你月下散步。这些事，都是我帮他安排的，情书也是我写的，我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倾注在了里面，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有一晚，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寝室，跟我说你拒绝了他，那时我差一点就要欢呼起来。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了。

　　就在我们第一次约会后，他找到我，把我带到了学校最偏僻的地方，他说要跟我决斗，我们俩打了起来，原本他已经输了，可是我打红了眼，把他推到了湖里，他不会游泳，向我呼救，可我心里害怕救起他后，他会报案，慌乱下，我见四下无人就逃跑了。

　　第二天，他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学校报了警。

　　我心里虽恐惧，可也不敢离开，怕警察怀疑到我头上，果然警察找到了我，我坚决不承认与他见过面，然后我找你作伪证，说那一晚我们一直在一起。

　　你从那时起就知道吧，知道是我杀了他。
　　我不后悔跟你结婚，但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原谅自己，近些日子，我总是梦见他从水里捞起的样子。
　　对不起，我该赎罪了。

　　爱你的光

　　妻子看完信，按照原样折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烧掉。

　　她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小箱子，上面锁着七把锁，足以可见这个箱子是多么重要，她打开箱子，里面放着四个相框，相框里的是四个男人的黑白照，不，应该说是有两个男人，两个少年，她把丈夫的黑白照放了进去，五个男人都笑着望着她。

　　妻子一一抚过，这些都曾是她过往的恋人，最后手指停在丈夫的脸上，温柔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最后一个呢，看来，你也和他们一样。你们知不知道，有人为你死，为你杀人，是很棒的感觉呢。多谢你们了。”
　　“啪”，箱子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