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普渡众生

10、端倪

　　李从谨走进常小慧的病房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先站在窗台旁边整理了一下花束。
　　高低不一的花瓶中，承载着大朵的百合、艳丽的郁金香、素雅的康乃馨、活泼的向日葵，花儿们正在竞相绽放自己最后的美丽。只有少数已经开始凋谢的部分被李从谨仔细地挑出。
　　待得一切调整完毕之后，李从谨从床头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擦了擦手，方才望向表面上已经平静下来的常小慧，“喝不喝果汁？”
　　常小慧却答非所问，“你听到了多少？”
　　李从谨关上冰箱的动作一顿，低头端详手中冒着丝丝冷气的澄汁，冰镇的时间似乎过长了，不知道常小慧喝了之后会不会嫌它过冰。
　　“回答我。”
　　李从谨苦笑一声，终于停下所有心不在焉的动作，“全部。”
　　私下里的推想是一回事，真正听到时又是另外一回事，原来常小慧忘不掉的爱人，从未成为泛黄的回忆。他竟然还残存于她的生活中，并且就要与她堂姐结婚。
　　不知道他们俩个人到底如何分手，李从谨自嘲的想，以至于不单常小慧无法释怀，她的堂姐也不能完全卸下戒心，只从她特地来医院羞辱常小慧一事中便可窥得端倪。
　　李从谨轻轻地叹息一声，他之前似乎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常小慧的心结，不仅仅是远久过去留下的狰狞伤疤，而是如鲠在喉地延伸到了现在。
　　他伸出双手，握住常小慧缩在袖子里微微发抖的手，无声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觉得常小慧的手也温暖起来之后，他才抽出一只手替她拢好耳边的碎发。
　　正要从她耳边抽离的时候，常小慧蓦地按住了他的手，“别，”她的眼神显得有些软弱，“别那么快放开。”
　　右手顺从地停在了她的腮畔，那里没有往日健康的红晕。李从谨静静地开口道，“我很担心你。”
　　常小慧迟疑地看着他，“唔？”
　　“我担心你什么都不肯说出口，担心你不知道我的难过，担心你又要一个人走。小慧，不要让我害怕，不要让我痛恨自己。”
　　“为什么，”常小慧像是被他震住，“为什么要痛恨自己？”
　　“因为，如果你不在了，我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既没能给你幸福，也没能说服你活下去—”
　　“从谨，听着，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常小慧猛地抱住了李从谨，打断他的自责，“绝对不是！是我，全是我的错。”
　　一串滚烫的泪水，在一个眨眼的瞬间，自她的眼眶中落下，滑过他的左颊，滴在他与她交握的双手之间。
　　他不自觉地将脸埋在她的发里，“我爱你，小慧，我爱你。求你，不要再躲避我了，如果可以，让我帮助你。”
　　她不吭声，只是小声地抽泣，而他就在不断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请求。
　　李从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这么笨拙的方法来坚持，或者说，他对于打动常小慧，其实没抱着任何希望。有那么一个片刻，他甚至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嘲笑声。
　　李从谨忍耐地闭了闭眼睛，他不喜欢那个冷漠讥诮的人，尽管他与他共同生存在一个身体里。
　　正在努力压抑异样情绪的他，却突然听到她说好。
　　李从谨不敢置信地又再问了一遍。
　　她靠他太近，一开口嘴唇便擦过他的皮肤，“只要你不嫌我的故事烦闷，我就全都告诉你。”
　　那声音近在咫尺，无庸置疑。
　　她竟然答应了。她竟然允许他进入她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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