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剪三分乱短篇集》让剪三分乱

2、无题

　　再过上一个时辰就是除夕。
　　几片被夜染成深灰色的雪花悄悄地落下来。
　　亥时，独花城，一家燃着幽幽的蜡烛的酒馆。
　　他轻轻咂着酒，酒的味道让他全身酥麻，然后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发丝夹带一些雪花的颜色。眼睛并不大，深灰色的眼瞳和刻着几道线纹的眼角，还有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似乎在等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他喝得很慢，每次都只吸一小口。修长的手指显得很无力，软软地趴在木桌上，指尖似乎在追随木材的纹络，移动得很慢却始终不离开桌面。
　　很安静。店老板和小二懒得陪着个怪人到深夜，早就入睡了
　　只有他面前的这支蜡烛还在执着地燃烧。

　　“你终于来了。我已把你的名字写了五百一十三遍。”他终于开口，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木桌。
　　“原来如此。我很感动……”另一个男人的身影自黑夜中浮现出来。两人年龄相仿。他看着他，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就算你的轻功再出神入化，也逃不过我心里的感觉。我感觉你来了，你就来了。”
　　两人的目光终于对接。
　　后来的男人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我这有蜡烛。”
　　“我不喜欢光。”
　　“……对不起，我忘了。”
　　两人不语。
　　蜡烛在燃烧的时候发出轻轻的脆响，摇曳着，把两人模糊的影子投射到墙上。
　　“你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家酒店，也是除夕的前一天，这个时候。”那个喜欢黑暗的男人首先发话。
　　“是啊……”他望着面前蜡烛白得耀眼的烛心：“虽然一见面就动刀子，但很是值得怀念呢……”
　　“是我先向你动刀的……”
　　“因为仇……是么？虽然我们一面未见，但已经是仇人了。”
　　“……不是，在那之后就不是了！”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冰冷的空气充满他的身体，他想说什么却一直没开口。
　　“在一切过去后，依然是仇人。这是命中定的，改不了。”他望着不断流着泪的蜡烛，自己的眼睛已经快被刺的流起泪。他闭上眼睛，立刻感到眼睛有一种干涩感。他静静地拿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
　　“哼……是啊……命中定的，改不了。”
　　“你还是爱学我说话。”
　　“因为我喜欢……”
　　两人再度无语。
　　“我们是来叙旧的还是了结的？”当他终于把小小的一杯酒喝完，他问道。
　　“大酒鬼，原来把酒喝完了才想起和我说话。”他望着不远处的他，勉强笑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望着他。
　　“你没剑？”
　　“我有剑。”
　　“剑在何处？”
　　“在酒里，在心里。”
　　“呵，看来胜算还是我比较大。”
　　“我虽然没有真家伙，但是却有胜算。”
　　“是啊……”他握着剑的手无力地垂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差点杀了我……我一直想问一件事。”
　　“说。”
　　“当时……你为何不杀我？”
　　烛光猛烈地颤抖着他脸上的影子，他的指尖依然不离桌面，他低声道：“杀了你就没意思了。也没有了后来。”
　　“原来我一直是你的玩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手停了一下。
　　“那好，我们开始吧。话说在比武上一直是我很主动呢……今天，你先出手。”
　　“不怕我一出手就杀了你？”
　　“不怕。命中注定的。我认命了。”
　　两人目光再次对接。
　　虽然两双眼睛都毫无表情，但两人的呼吸都颤抖着。
　　隐隐的听到“嗡”的一声，短暂模糊。
　　他始终没有站起来，现在他的目光又转向身前的蜡烛。
　　而另一个他，嘴角已流出鲜血。
　　在夜的渲染下是黑的颜色。
　　他手中的剑落地。
　　在他快倒下的时候，他被那个人托住。
　　“原来你还是在意我……我一直以为我连一根蜡烛都不如呢……”
　　“对不起……”
　　“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他望着怀里的人，眼神充满哀伤。
　　“什么事……”他颤声问道。
　　“我……从来，都没把你的名字……写过那么多遍……”
　　他说完这句话后，微笑了一下，然后合上眼，脸侧歪进他的怀里。

　　蜡烛熄灭了，在它把自己烧成一堆蜡浆后，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又有几片被夜染成深灰色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下来。
　　只是除夕还迟迟未来。